手中的白玉扳指随着摩挲左右转动,许临风的心竟也跟着马车一起一伏。此刻程清芷以为皇后,程秀之高居相位,一想到是自己将他送至那高位时,许临风恨极。
这曾将江山玩弄于股掌之人,竟敌不过和自己儿子一般大的新秀之上,甚至此人数次在自己眼皮底下欲取自己儿性命,这算是报应么?
闭眼沉思,似乎顾氏就在眼前,清丽依旧,唯独看自己的眼神,凌冽不屑。
“许临风,我要你日夜都梦魇,日夜都被孤魂恶鬼缠身!”顾氏的诅咒并没有应验,他反而一步一步,爬上高位,最后竟被顾氏的儿子取代了自己,这难不成比梦魇更让人害怕?冲天的大火,将京城西南角的天空烧的通红,原以为大火不仅埋葬了自己的爱恨情仇,还埋葬了顾氏一双儿女。
岂知,这般造化弄人。
“相爷,”许通停马,唤了一声。
许临风收起回忆,往宫内走去。
曹太后此时早已在琼玉台等候,昨夜许临风就派人传了密信过来,今日有要事详谈。琼玉台在宫中北角,一般去的人少,且那是自己一心练字养生的地方,却也成了她和许临风密会之处。曹太后一人静坐在金丝孔雀翎之后,一盏惜月若水灯柔柔映照四处,不明反暗。
而许临风也如同这盏灯一样,幽闭不明,曹太后轻轻叹息了一声。
“深秋天寡,太后还是要爱惜身体才是。”许临风从屏风后疾步上前。
不愧是和自己同床共枕过近十年的人,能毫不费力的捕捉到任何情绪。曹太后愠怒,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将自己推进这深宫之中。
“许相有何事?”曹太后不愿与他多语,自是客气至极。且他现在不在相位,也威胁不到朱竮。然,她一个女人,且知男人危难之时能做出比卖妻求荣更恶心人的事来,更何况是当初权倾朝野的许相。
“庭芳两次遇刺,危及性命,”说道此处,许临风微微抬头,曹太后脸色已变,“不知太后可知?”
“许临风,虎毒不食子,你居然暗杀自己的儿子?”曹太后从黄花梨暗流沙榻上站起,手中的紫金浮雕手炉掷地有声,许临风居然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太后息怒。”许临风不反驳,只冷冷一笑,“我在太后心中就这么不堪?若是我要杀自己的儿子,何必要借他人之手?”
曹太后的心随着许庭芳而刺痛,幼时别离,至今无法相认。不过许临风说的这么清楚,那定是没有错。曹太后缓缓坐下,抑住即将涌出的悲痛:
“许相请说,我一定护庭芳周全。”
许临风的嘴角扯动了两下,隔得远,曹太后并未看见,且分别多年,对此人除了心狠手辣之外,就剩下不择手段。
“程秀之,当今国舅爷。”不顾曹太后惊愕的眼光,许临风将手中握住的证据一一说明,没有隐藏,只是隐去了自己害死顾家一事隐了下来。
曹太后显然不是十分相信,脸上的表情由惊愕变成了惊恐,若许临风所说属实,那许庭芳岂不是随时都有危险?
“国舅爷和庭芳不是一直交好么?”曹太后质疑。
“程清芷爱慕庭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且程秀之爱慕的偏是那简雁容。”许临风只说了这些,“程秀之不除,他日程清芷若诞下男孩,立为太子的话,他日怎可能容得下我们许家。”
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程秀之只为这一点事就杀许庭芳,也有些难以信服。
见曹太后迟疑,许临风上前:
“庭芳是我们的儿子,我怎容他有闪失?”眼神里是数十年未见的迷离,曹太后正色道:
“放肆!”
可是若说许临风对许庭芳如何,那自是极好的,他也觉有所亏欠,故一直遂着许庭芳。
“丞相大人有何高见?”曹太后定不能让人去害许庭芳,那是她一生魂梦羁绊的人,最想搂入怀里宠爱的说‘过来,娘在这里’这句话的人。她将无尽的思念与宠溺悉数给了朱竮,每逢思念时,不知淋湿多少枕巾。
“为今之计,毒死皇后娘娘。”许临风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似妖娆的红果,“这是无色无味的羌白饮,食用后不会立即发作,七日之后肠绞痛而死,我会做好善后做出皇后自杀的假象,对太后定不会有影响。”许临风的话平稳有力,定是下定了决心,也极端的认为曹太后一定会这么做。一边是儿子,一边是要杀儿子的人,却似有令人窒息的力量,连空气都变得浑浊,“只有这样,才能逐步削弱程秀之日益增长之势,他痛失妹妹,一定会对皇上心生罅隙,到时冲突再所难免,我才能乘机挺身维护皇上,打垮程秀之。”
曹太后冷笑,无毒不丈夫,这比虎毒不食子还要残暴,看着桌上那瓶药,那么小小一瓶,却能将今日还活蹦乱跳的人送去另一个世界。
“来人,回宫。”
程清芷今日面色红润,每日来请安比皇上还准时,且似乎已经放下对许庭芳的那一厢执念,举手投足间名家闺秀风范尽显。若不是她的亲哥哥做出那样的事,那她的的确确是个好儿媳,好妻子。
曹太后越发的心神不宁,病倒了。皇后寸步不离的伺候了四天,差点晕倒,见曹太后的身体恢复了些,才回长乐宫休息。
这样一个纯善的人儿,怎能让她下得去手。想起自己在后宫孤立无援时和朱竮相依为命,护他周全,虽不是他亲生,可生大于养是更不不变的真理。若是随了许临风,朱竮失去了最爱的人,又看到许临风做出自杀的假象,必定会后悔不已,甚至会抛下这大好江山随她而去。
想到这里,曹太后双眼迷离,许临风这一步棋,好狠!不动声色的起身,将瓶中的粉末悉数到入了自己寝宫外的荷花池里,里面的鱼儿争先恐后的舔舐着飘动在水上的那一缕白沫。最单纯的颜色,往往杀人于五行。
曹太后起身,准备进宫,眼睛瞄过那群可怜的鱼儿,突然大惊!那些鱼儿只要沾到了那些白沫,均挺着肚皮泛至水面。
“崔咯!”曹太后焦急的喊着。
鱼悉数被捞了上来,均已死亡。更恐怖的是杀鱼时都见不到多少血,此刻白盆里的十几条鱼儿竟似泡在脓血里一般,恶臭,恐怖,触目惊心!
许临风要的不是程清芷的命,是他们所有人的命。
“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是。”
经过大半个月的调养,曹太后的身子好了些。而许临风每日在府内急的焦头烂额,宫中任何消息也没有传出来。
宫内却是一片欢腾。
“母后,朕有儿子了!”皇上忙不迭进了曹太后的紫月宫,刚跨过门口,喜悦溢于言表。曹太后忙起身,“这么早就过来了,皇后呢?”
“朕让她歇着,不要乱动。”朱竮喜道,将前因后果讲与曹太后听,原来这几日程清芷都茶饭不思起床后老是犯恶心。原本以为是吃坏了肠胃,今早请太医过来请脉,有孕近两个月了。
曹太后眉间一片冷汗,自己差点成了杀人犯。她本就是性情善良之人,怎忍杀无辜的程清芷,此刻更不忍心。
差人送了密信至许府,许临风面如死灰。原本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也抛下了他,这是报应?
而此时程秀之权势更盛,许临风无论做什么都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看着曹太后不肯帮自己,一心只认朱竮做儿子,许临风已然丧心病狂。
一连数日,密会安阳王,谁不知安阳王只是表面的臣服,而非完全衷心,一切如磨刀在石,跃跃欲试。
京内的气氛竟比往常紧张了几分。面对许临风的不动声色,曹太后心里有些后怕。她太了解许临风的为人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不得已只好偶尔装作问一问朝廷的局势,后宫不得干政,她也不好直问。
朱竮因程清芷有孕,每日都奔波于朝堂之上与长乐宫只见,不亦乐乎。
“庭芳,江安城已同意我们开渠引水。”简雁容进门,差点和跑出来的书砚装个满怀。
“简小姐,少爷正在和洲长商议要事,我方才送水进去的。”书砚的个头又蹿高了不少,他和韩紫烟得了许庭芳的令,出了京城开始一路南下,在泰安城汇合,此时已是四人到的最后一个城了。
处理好,便能回京复命。
简雁容便进入河督府一侧的内室,那里是二人偶尔休憩的地方。干净整洁,不失舒适。这里处理好,回京后便是二人的婚期了。
不知不觉,又出来数月。
简蕊珠在韩方泽那,倒也不必牵挂,据说不仅变懂事了,还学得了一手好厨艺。回了信给简老爹和邵氏,请他们安心,只是未收到回信。
“雁容,”许庭芳推门而入,伸手揽过简雁容,“总算可以回京了。”
“你知道了?”简雁容笑道,倒了杯水递了过去。现在的她一身女装,看的许庭芳目不转睛。
“恩,洲长已告知与我,我们俩先回京,这里交给书砚和韩紫烟即可,我们回京成亲。”语毕捧起简雁容的脸,将唇狠狠的印了上去,“我等的太久了……雁容……”
二人心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将下面的事情,许庭芳写了厚厚一本细则,交于书砚。
“少爷,放心吧!”书砚嘟囔着嘴,心里满是不舍,“少爷,你成亲我不回去是不是……”
“我也不是成亲,只是下聘,随即就来。”
这几月简雁容将马术练的了得,二人一人一匹白马,往京城方向去了。路上的风光自不必说,冬日的萧条,二人也无心观赏,偶到客栈,二人方一起在房内缠绵一番,当然都是点到为止……
只是,此时的京城已不是离开时那样,一场血雨腥风刚过,有些尸骨还未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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