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雁容绞尽脑汁想解决之道。
“端敬太后是先帝元后,郭家势盛,非谋逆获罪或是她老人家主动提出,或是皇上有个非常能干的皇后,不然……”简雁容道。
是这个道理,皇帝点头,又很不满意。
“听皇上言下之意,是想让清芷小姐入宫后宠冠后宫么?皇上那日见过清芷小姐了,依皇上之见,清芷小姐能胜任皇上寄予她的厚望吗?”简雁容极缓地问道。程清芷入宫,怕是尚未宠冠后宫与郭媗争宠便被灭了。
那日没看清眉眼,不过,瞧着姣怯怯的样子,的确弱不经摧。
被捅了痛脚,皇帝更不满意了,冷冷道:“这个不用你操心,秀之的妹妹势必要进宫的,朕另有考量。”
简雁容也只是说说,没指望皇帝改主意,接着说田税新令。
“虽说官字两个口,老百姓的命贱如草,然还有一句,一人言轻,众志成城,只朝堂中争论,动到利益的固然不肯,没动到利益的要廉洁保身,皇上若一言堂强压,下面的人执行不力亦难取得应有成效,莫如……”她凑到皇帝跟前,悄悄儿说了许多。
朱竮开始眉头紧皱,后来,喜色满面,频频点头。
“点火的地儿得挑好,地方官要么昏庸胆怯只敢上报朝廷,要么极明事理极有胆色敢作敢当肯为民请命。”简雁容接着道。
“这个朕明白,好生考察,还得挑不能跟那些豪门世家有瓜藤关系的官员任职的地方,不然,那些人强行镇压……”
朝堂上的事皇帝胸中自有丘壑万千,只不似简雁容在民间,看到的是他看不到的角度罢。
解决了一件重压心头的大事,朱竮大乐,目光灼灼看简雁容,等着她说怎么阻郭媗入宫的事。
堵不如疏,把人招进后宫了,先柔情蜜意宠着稳住郭太后稳住郭家,其后徐图之,郭太后年已五十,能活得几年?历史上还有皇帝许诺金屋藏娇,得到皇位大权在握后废了早日娇娃自毁承诺呢,皇帝忒不会忍了。
简雁容摊手,表示无计可施。
已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皇帝也没计较,挥手让简雁容回去等消息。
简雁容走后,陈擎赞道:“这小兄弟不仅机智过人,见识亦不凡,可惜是个女人不能入朝。”
是啊,可惜是个女人,不然……朱竮沉吟,忽地大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陈擎,朕想到一个解决郭媗入宫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开女科,由郭媗负责。”
开女科?陈擎嘴巴大张合不拢。
“郭媗颇有郭夫人之风,霸道强悍,文才武技声名远扬,就由她负责开女科相关事宜,朕不信她能拒绝得了这个诱惑。”朱竮眯眼,越思越畅快,“走,去遂国公府,朕要去探望国舅大人。”
“皇上不是答应那小兄弟救简家小姐吗?”陈擎陪着朱竮往外走,小心翼翼提醒。
“死不了,母后约摸是要替许庭芳出气,招进宫治一治杀杀她的气焰,迄今为止,许庭芳只遇她一人不吐,相府的香火还要靠那简家小姐呢,怎么可能弄死!”朱竮摆手,心情好,也不恼曹太后疼许庭芳了。
宫中太监来传人,简蕊珠半点不害怕,学着简雁容往日见人的样子在脸上蒙了纱巾,大摇大摆像赶集似准备去逛皇宫。
寿康宫宫门前汉白玉台阶光鉴照人,檐宇巍峨,红色琉璃屋脊在阳光下光芒耀眼,金辉彩焕。宫门前静静侍候着的宫女一个个翠钗锦衣束容正颜,呼吸都不闻一声。
带路的内监进去不多时走了出来,冷着脸道:“太后娘娘正在安歇,跪下,等太后醒来了召见。”
简蕊珠这一跪两个时辰。
那许临风不是顶了大偃半边天天子宠臣吗?怎么太后敢给他儿媳妇这么没脸?
简蕊珠不解,在心中大骂简雁容。享福的是她,吃苦受罪的偏是自己,也不思量,简雁容又没让她冒名顶替进宫。
黄昏时曹太后醒了,宫人捧着铜盆巾帕静悄悄进进出出,少时,有人捧了鲜嫩嫩的半枝莲进去,撤出尚蓬勃艳丽的八仙花,又有人把殿前的鹦鹉笼提进殿去,里面方传了些许声音,鹦鹉清脆地叫着:“太后娘娘安康。”
各各忙碌,过了小半个时辰,方有一个面容端重的宫女出来传话。
“太后娘娘宣简小姐见驾。”
简蕊珠两条腿已经麻了,一手撑地咬牙许久方站了起来,又没站住,一头朝地上栽去。
一双手臂从背后突地斜插过来,免了她跌倒地上,来人把她拉起来后,顺势一带一抱,简蕊珠落进他的怀里。
九道缝保和冠,深蓝织锦云纹黑边饰盘领袍,胸前缀龙纹方补子,金丝绣腰带上系着盘龙佩,来人通身富贵逼人,眼带桃花春风满面,见简蕊珠看他,微微一笑,温柔多情。
男人是皇帝吗?难道自己的好运来了?以后不用再被简雁容压着一头了?
好像不是,装束不是帝王服饰,且据传皇帝性情刚硬棱角分明,这男人却一双桃花眼多情风流,年龄也对不上,男人看起来二十几许近三十,皇帝听说未到弱冠之龄。
自己眼下顶的是简雁容的名头,莫如……简蕊珠腿膝酸软站也站不住,软软地依靠在男人怀里不挣扎,不只不挣扎,还嘤咛了一声,娇不胜情。
曹太后在殿内看得真切,气得周身发抖。
庭芳喜欢的怎么是这般不堪的女子?
本拟把人招进宫来教训一顿,看一看性情,若还过得去,便开导一番,念在许庭芳只遇她一人不吐的份上赐婚。
如此杨花水性轻浮浪荡的女子哪配得上庭芳!
曹太后不见了人,寒声咐咐:“拖下去打上十板子遣出宫。”
皇宫里浸淫十几年,再是绵柔,那颗心肝硬时也是钢板,狠时就是厉鬼,况被触了底线。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你也太狠了,那么漂亮一个小美人怎么下得了手。”桃花眼男人嘻笑着进了殿。
“坐吧,去永安宫给姐姐请安了吗?”曹太后勉强压下厌恶,示意宫人看座上茶。
桃花眼男人是先帝第二子朱煜,比朱竮大十岁,朱竮登基后封他兴献王。
朱煜的母妃位卑,出生即被郭太后抱到身边抚养,当日华妃所出皇长子夺位事败被赐死,最有希望继位的本是序齿行二的他,后来,不知何因,郭太后突然对他露了厌色,郭家也不再做他的靠山,朱竮这边,曹太后和许临风却旗帜鲜明大力支持,于是得登帝位。
“母后你又不是不知道,端敬母后不待见我。”朱煜委屈道。
郭太后的确不待见他,据说连他去请安都不见,在宫中不是什么秘密。
曹太后不会说郭太后坏话,只笑了笑,道:“郭姐姐把你养这么大,能有多大气,还是你不够孝顺。”微微露了倦色,轻轻揉按额头。
紫苏会意,上前道:“太后又头疼了吗?”口中说着,走到曹太后背后替她揉额角,又命宫婢:“你去焚苏合香,你去倒梅花露来……”
众人一齐忙碌起来。
朱煜低眉,再抬头时已睑起眼中怨恨,殷勤勤道:“母后犯了头疾么?太医可有说什么?儿臣回头寻访一下民间良医。”
“不用,不过偶尔抽疼,皇帝已命太医院太医一起想法子了。”曹太后摇头,说起皇帝,眼里满是笑意。
一样是养在膝下,她把朱竮当心肝肉疼着,郭太后却只当自己固位工具,朱煜暗恨,此来另有目的,见曹太后懒待说话似是欲入内歇息了,忙将目的说了出来。
“母后,听说皇上为永久解决桐江南方地段水患,意欲在桐江沿岸开渠引水灌田,工程浩大,求母后在皇上面前替儿臣美言几句帮儿臣谋个差事。”
此事曹太后听说过,跟即将实行的田税令是眼下朝堂上讨论最激烈的,与田税新令不同,这件事得到朝臣的一致赞同,一来,此事利国利民,好处显而易见,可解决许多剩余劳动力,水利修好后可应对自然洪涝灾害,提高农作物的收成,保护百姓耕作。二来,工程浩大银子支出不少,朝臣各有异心,想参与或是让自己的亲属门生故旧谋一两职位捞上一票油水,这几日,已有不少人求到曹太后跟前。
曹太后与许临风已达成一致,此事势必想方设法由许庭芳负责,借此机会让许庭芳大显身手,然后晋身朝堂封侯拜相。
“祖宗有训,后宫不得干预朝政,哀家对此事不便置喙,你自去和皇上说。”曹太后一口拒绝,拢拢手里的香炉,叹道:“到底不是亲生的,哀家在皇帝面前亦说不上话。”
什么不是亲生的,朱竮哪一点没把你当亲娘敬?朱煜暗恨,曹太后把话说死,无法再纠缠下去,只得告退。
朱煜这厢出了大殿,寿康宫总管甘瑞进来禀报,十板子打完了。
“奴才命人把简小姐抬上软舆送回简府了。”
还用软舆送,忒舒服了,曹太后冷哼,底下人还不是捉摸着她的主意办的事,也不便寻究,点了点头,而后望着殿门出神。
这是有话要交待了,甘瑞和紫苏一样是在曹太后跟着当差十几年的心腹,一个眼色会领会了,当即一摆手,底下服侍的人霎时退了个干干净净。
“相爷有没有传话来?”曹太后问道。
“没有,要不,老奴亲自走一趟相府。”甘瑞小心请示。
“也好,听听相爷说什么,再跟他说,引水工程很多人窥觑着,尽早定下来的好。”
甘瑞出大殿,迎面撞上在未央殿当值的小太监春水,两人耳语了几句,甘瑞忙又回转。
听说许临风进宫奏事皇帝不在,如今在未央殿等候,曹太后略一迟疑,咐咐紫苏给她整妆,坐了鸾舆出了寿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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