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季凌霄脚踏木屐,广袖长裙在月光下飞舞,她提着一盏散发着嫣红光亮的宫灯,穿过萤火虫群,来到了院门前。
她刚迈入院门,就注意到不远处的花影下有一道熟悉的背影。
“慧心大师?”
她试着出声,然而并没有人回复。
她提起宫灯慢悠悠地走了过去,木制鞋底与青石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走到慧心面前,提起手中的宫灯,温暖暧昧的灯光洒在他美丽如女子一般的脸庞上,更添了一份楚楚动人的风情。
然而,这种风情只是错觉,将宫灯移开便又会发现慧心大师还是那副高洁禁欲的模样。
此时此刻,他神情冷淡,低头望着锦盒里的菩提珠子,看入了迷。
季凌霄低头看了一眼,实在不明白这些被他带了这么久的珠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大师?”
她轻柔的出声,手指落在他的手背上。
慧心猛地一僵,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眸无悲无喜地望着她,好像他已然成佛。
成佛?那可不行,即便是佛,她也要将他从莲花宝座上拉下来。
她的手如落花如清风,温柔地拂过他的手背,又刚刚好停留在一个他不会反感的时机收回了手,“你的手如此凉,恐怕是在外面待久了吧?”
“哎……”她在他面前蹲下来,一双妩媚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低声道:“你这样可不行,你又不是铁打的,这样可使会生病的。”
慧心定定地望着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这就是红尘与方外的不同吗?在寺庙中从来不会有人这么关心他,蹲在他的面前耐心地询问他,他们只会从他身边匆匆经过,当有刚来的小沙弥询问他时,他的师兄弟们便会严厉告诫小沙弥不要来打扰他,因为他是当世最与佛有缘之人,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定然是在思索高深的佛法,或者考虑武功招式。
他真的很想告诉他的师兄弟们,这一切都是他们想多了,然而,每接触到他们高山仰止的目光,他就顿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他戒杀生、戒偷盗、戒淫~念、戒妄语、戒酒肉,生活一如既往,然而今日却全被打破了,他吃了荤的,又亲近了淫~念缠身的太女殿下,他怕是要下地狱了。
“大师,是怕下地狱吗?”
慧心眼睛微微睁大,季凌霄便心知自己所料没错。
她笑盈盈地将双手搭在他的膝盖上,无害的像是一只小松鼠,然而,那双眼睛却告诉他,她可是一个正摇着尾巴,眼睛冒绿光的狼。
“即便是下地狱也没有关系啊……”
她一只手按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地,轻轻地爬上他的身子,半靠不靠挂在他的身上,对着他呵气如兰,“即便是下地狱,也有我陪着你。”
她睫毛相蝴蝶脆弱的翅膀,一下一下搔过他的下巴,那种酥酥麻麻的痒意就像是一只只蚂蚁一直在往他骨子里爬。
她猛地拉了他一把,没有防备的慧心顿时朝着一边倒去,明明他武功高超,在接触到地面之前可以从容的燕子翻身,不至于狼狈坠地,可他好像要惩罚自己一般,闭着眼睛直接往硬邦邦的地面上撞去。
季凌霄惊呼一声。
他直接从地上起身,双腿盘在一起,以一种莲花坐的坐姿,双手合十,默默念经。
季凌霄倚着石桌,轻笑一声。
他念经的速度更快了。
她觉得自己活活就是勾引佛的妖女。
这样想着,季凌霄居然莫名兴奋了许多,她的视线自上而下地滑落,似乎那视线能够拐着弯从他微敞的衣襟中钻进去一般。
蚂蚁更多了,似乎要沿着他的骨缝扎进他的骨髓中。
“大师?”
耳边突然响起娇柔的呼唤,慧心不自觉一抖。
“你这副样子真是让本宫难以把持。”她软香的手臂如菟丝花一般缠在他如老树一般一动不动的身体上,整个人几乎挨近了他的怀里。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慧心额头冒出了汗珠,合十的手心里也湿乎乎的。
“佛语有云,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大师为何就不能入一入这地狱,救一救本宫呢?”
他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又有何能力来救她?况且,正是她将他拖得泥足深陷。
“大师为何不敢睁眼看一看我呢?难道大师对自己的定力没有自信?”
她发出一阵笑声,那笑声像是生出了一个个小钩子,勾在他的耳朵上,摇摇晃晃就是不肯离开。
慧心充耳不闻,自顾自念着佛经,即便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可是,他更怕,怕这个女人。
多么可笑,十八年来,他长于寺院中,说句不敬的话,他对佛祖都没有这么敬畏与害怕过,他怕季凌霄身上的一股气,那股鲜活的秾丽的艳气,几乎烫伤了他。
他天生早慧,不但对佛家经典无师自通,也对某些关乎自己命运的事情隐隐有种预感,他预感到自己如果一头扎进淫~欲美色的漩涡中,自己将不再是自己了。
“阿弥陀佛,女檀越又何苦要为难贫僧。”
“我倒觉得不是为难你,若真说是为难,那也是大师你为难我啊。”季凌霄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
“算我求求大师你了,你就破破戒不好吗?只要大师你破了戒,本宫保证你要什么有什么。”
慧心皱眉,下一刻却被一双柔软的手抹平了。
“大师,最好不要皱眉,你这个样子,会让本宫忍不住想要吃掉你的。”
慧心一僵,季凌霄随之哈哈大笑起来。
他便知道这又是她故意说来逗弄他的话,她总是三句假话一句真话,将他圈在言语的迷宫中。
“我不明白……”他声音艰涩,带着深深的迷惑,“殿下到底要做什么?”
温热的手指抚上他的唇,他却连一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因为他满身的力气都用来遏止自己想要拥抱她的渴望。
“你就如此为难?”季凌霄的声音低落下来,“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害你,我只是想要告诉你红尘的美好远比你想象的多,你都还没有享受过,就要戒掉他们,未免太可惜了。”
“妄语。”他的薄唇吐出两个字,似乎堪堪包裹一层温和的伪装都做不到了。
他快要被她逼到极限了。
弓拉到极限自然要松手,人也是一样。
季凌霄勾了勾唇角,却不说话。
一时之间,静谧的月色笼罩在两人的身上,而从桌子宫灯流泻出来的艳色正慢慢地渗透进月光里。
慧心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他能够听到季凌霄的呼吸声,她还在,没有走,那为什么她不再说话了呢?她又在做什么?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从心底里冒出,就像是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划开如流水的月光,慧心终于睁开了双眼,正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张令人怎样也无法忘记的艳色面容。
她正跪在草地上,双手按在两腿之间,安静地望着他,宫灯的光芒笼罩住她半边身子,将她素白的衣衫渲染成新红,宛若成亲的新娘,娇艳妩媚,然而,另半边身子却暴露在月光下,如沉在积水寒潭中,说不尽的素美动人。
一半如仙,一半似妖。
她微微一笑,在月光下,在灯火里,朝他靠近。
“出家人不得妄语,请大师老老实实告诉我,刚刚你是不是在想我?”
不得妄语……
慧心点了点头。
她又往前靠近了一些,“那你现在是不是想要对我做些什么?”
蚂蚁啃食着他的骨髓,他已经快没救了。
不得妄……
他又点了点头。
她嘴角的笑容加大了一些,着实明艳的过分,竟比此时的月光、灯光更为闪亮。
“慧心,你要做什么呢?”
她的唇几乎挨上了他的唇,他目光下视,凝在了她的唇峰上。
“哎呀,抱歉。”
她咬着下唇,那饱满红润的双唇竟然像是熟透的樱桃,若咬上一口定然口舌生津,口齿留香。
慧心为自己突然而生的淫~念感到羞耻。
“你既然想要做为什么不去做呢?明明喜欢的要命,却逼着自己不喜欢,强拉着自己告诉自己不喜欢,这难道不也是妄语?”
“不要说了……”
他的眸色越来越深,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双唇,似乎是入了魔障。
“大师,你这样子会让我觉得和尚等同于太监,也失去了什么……唔——”
风从他背后袭来,他如一阵风般极快地吻上了她的唇,还没有等她感觉到他双唇的感觉,他却已经收回了头,只是他木讷的模样活像是被人灌了傻药。
“大师你……”
“不要说话。”他声音如鸿毛一般搔刮过她的耳膜。
“我偏要说呢?”她眉毛一挑,眼睛亮的惊人。
慧心像是头一次捕食的雏鸟,颤巍巍地探出头,啄了啄他的红唇,雏鸟噙住了一枚红果。
他又缩回了身子,红着脸撇开了头。
明明是一个高洁纯净的大师,如今他这副偷尝禁果的模样,也实在让人心生怜爱。
“为什么不更久一些呢?我都不知道你的唇是硬是软,是酸是甜……”
慧心耳朵红的宛若滴血,他突然出手如电,握住了她的双肩,眼睫不安地抖动,眼眸却恍若深潭。
他垂眸,温柔地贴在她的唇上,一动不动。
他的手从她的肩膀上滑下,紧紧攥拳,季凌霄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他的手指痉挛似的一抽搐,又立刻一动不动,任由她动作。
季凌霄不动声色地牵引着他,他又坐姿变为了跪姿,又不由自主地朝她压迫过去。
灯下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季凌霄目露迷茫像是在想些什么,她眼中的雾气渐渐散开,从雾气中显露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季凌霄猛地推开了慧心,慧心仰面摔在了地上,他脸色煞白,眼神苦涩,低声道:“对不起,是贫僧……”他猛地闭上了嘴,有道“……是我的错。”
“不,不是!”季凌霄来不及解释,立马拎着裙摆跑了。
她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为何她看着天牢里那个男人如此眼熟,因为男人便是响彻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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