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伊夏十几岁跟着徐家姐弟学过骑射, 身体韧性很好, 且她身材修长, 体态高雅, 只要克服心理障碍, 能够放得开, 她的舞姿非常轻柔曼妙。不单获得与她一同练舞的女人们的夸赞, 连玉娘都很看好她。
这日,寨子们的兄弟劫了一票大的,寨主看着满载而归的兄弟们, 非常喜悦,便大手一挥让厨房整治几桌酒菜,大家都乐呵乐呵, 有酒有菜, 自然就要有舞蹈相伴。他对一旁的玉娘道:“你那妹妹已经练了有段时间了,该让兄弟们来鉴赏鉴赏。”
玉娘笑道:“寨主吩咐的, 我还能不从么, 一会儿啊……”玉娘指着下首们的人, “你们可要瞧仔细了, 倒是要把眼睛睁大, 看完之后要说句公道话, 看我妹妹跳得好不好。”
众人起哄地说赶紧让人上来,唯有老二兴致不大,闷不吭声地给口中灌着酒。
没一会儿, 玉娘引领着一群女人走到主堂正中央, 范伊夏被安排在显眼的位置。
鼓声响起,女人们跟着节奏开始,范伊夏本胸有成竹,可当听见这个陌生的节奏,并看见其他人的舞姿时,心中猛然一顿。
她学舞就只有三四天,只学了一支,但不是这支舞。
她瞬间想到了那个小彤,想到与她一同跳舞的人对她投来的同情的目光,还有玉娘,此时玉娘该是得意的神情吧。这些女人明知她即便努力也不会有好结局,那些人也不道破,其实自己是挺需要人同情的,处境很难堪。
范伊夏本就是这场舞的关注,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她。
她跟不上节奏,姿势也不对。
“怎么回事?”老二看出端倪,率先站起来打断,他指着范伊夏道,“她不会,到现在都没跟上其他人呢。”老二刚还郁郁的神色瞬间荡然无存,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哈哈哈,今晚我有媳妇啦,来来来,继续跳继续跳,今晚我入洞房,大家还是要尽兴的。”
“停!”寨主一挥手,击鼓的人停了手,他看向范伊夏,又看着玉娘,“玉娘,我当初说的你还记得吧,她这样,可不行。”
玉娘似乎要张口,范伊夏知道她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她现在的境况不能再被人落井下石,于是她走上前先抢了话,“寨主,能给我一次独舞的机会么,我保证跳得很好。”
“不给!”老二一口否决,“刚才大伙已经看见你不会跳了,你也别拖着时间,现在就和我洞房!”说完,老二就向范伊夏走去。
眼见着老二就要抓上范伊夏——
“让她跳!”如一座山般,三当家挡住了老二的去路。
老二被堵住,眼神只能看到对方的胸口,他仰起头指着三当家喝到:“老三,”他现在看见老三就一肚子火,要不是他废了一只腿,现在也不练功夫了,他真想和这个狄族人打一架。“你倒管得宽,会会都要坏我好事,我的事你犯不着管!滚开!”
三当家仿若没听见,动也不动。
“你三番五次地与我过不去,你这是欺人太甚!大哥!”老三虽成天醉醺醺的,但吃过三当家的拳头,他也不敢硬来,只能求助寨主。“当初我的腿是被他们狄族人打残的,我心中本来就怨你收留他,现在他又处处与我针锋相对,我这是一忍再忍,现在可好,忍到他都要骑在我头上拉屎了,你还管不管?”
寨主皱眉,本来让这个新抢来的小妇人学舞蹈,能学会,就随着玉娘学,学不会,就给老二做媳妇儿,以此来调节老二和老三的矛盾,可是没想到两人的矛盾又激化了。虽然他心疼玉娘,但老二到底才是他的亲兄弟,再说,他有言在先。
思及此,寨主对自己的亲弟弟笑道:“老二,你说的什么话,说过那件事不要再提,本就不是老三的错。再说,我之前说过,玉娘的妹妹没能耐,那就给你做老婆,我哪有反悔过。来人,”寨主指着范伊夏,“把她带到老二房中。”
“寨主!”眼见着有两三个男人上前要架上范伊夏,她赶忙喊了一声,“寨主,你不是说寨子里不养闲人吗?我就算不会跳舞,我也可以做别的,我会写字,我会仿老禹王的字,我的字可以卖钱。可以为寨子带来收入。”
寨主忽然眼目一闪,直直地看着范伊夏,他抬手示意旁人先别动她,思索片刻道:“你既然会写字,那就随我来一趟。”
玉娘本要跟着,寨主看了她一眼,“你别过来。”
范伊夏随着寨主在众人的目光下离开,甫一出门,寨主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玉娘说你是她认的妹妹,但这几日我观察,你俩的熟稔都是装出来的,她似乎有些敬畏你。”
范伊夏道:“寨主断定的不假,当初玉娘为保下我,才那么说,但我俩确实是故交,我们也确实是在禹王府相识。玉娘是禹王买来的舞女,以前叫玉荣,我是府中的大丫鬟。”范伊夏揣摩不出寨主和聂家人的关系,而且寨子里有狄族人,她更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
寨主知道,王府中的丫鬟都是有头脸的人,若是能在主子屋中为一等丫鬟,那更是半个主子,这样一来倒也能说得清身为贱婢的玉娘为何会对她如此照顾。
“照你这么说,你是王府的丫鬟,若能识字写字也不足为其,但无人教习,你怎么会模仿老禹王的笔迹?”寨主目露疑虑。
“我曾服侍过小禹王。”范伊夏垂首道。
寨主了然,将范伊夏上下打量了一番,富家子弟官家老爷屋中都有几个貌美的丫鬟,养得比外头小门户的小姐都娇贵,她用了“曾”,就说明她最后没做小禹王屋中的人,大约年龄一大就配人了。
范伊夏随寨主去了他的卧房,他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一个木匣子,匣子里装着几封书信。他递给范伊夏,道:“你看看这几封书信上写的内容是什么?”
范伊夏将书信展开,信笺因年代久远已经泛黄,自字迹有些模糊,但勉强还能辨认。
范伊夏研究过自己公爹生前的笔记,没想到她现在看的是公爹的亲笔书信。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范伊夏看完信件内容,折好再次放进木匣子里。她面上故作镇定,并不代表她心中平静。
眼前这个寨主,居然是老禹王旧部的儿子,范伊夏几乎看到可以离开的希望。
“信件内容过长,我长话短说,当初先帝逼迫老禹王‘戴罪立功’去战场,老禹王的旧部曾劝他不如反了,但老禹王依旧一意孤行,却不想连累旧部,就让旧部归隐或放权,以此保命。”
寨主的父亲是老禹王旧部之一,估计听从了老禹王的命令,躲在山里称王。
“里面还有一封你父亲的书信,说若小禹王能再创聂家掌权的辉煌,你可以以此为据,带着这些信件去找小禹王,他定会许你荣华富贵……”
“哼!”没想到范伊夏话还没说完,就被寨主恼怒地打断了,“原来我父亲为了他以前的上司,让我们自己一家子当上贼。这是什么道理!别看我们现在在山里是一方霸主,却过着人不人狗不狗的生活,我弟弟更不用说了,因为断了一只腿,终日只知道喝酒骂娘,都成了一个废人。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我父亲认错了主,否则我们怎么会过上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许我们荣华富贵?小禹王现在是人人恨不得得而诛之的奸王,我可再不会和我父亲一样蠢,跟错了人。在这里生活一辈子虽不济,最起码挣得一个平安,那泼天富贵是要人命的,不要也罢。”说完,寨主一把将匣子里的书信全部取出来,也不管哪封是自己父亲留下的,点上油灯就要烧。
眼见着希望破灭,主堂还有一个恶心的色胚觊觎着她,范伊夏赶忙阻止道:“寨主你等等,要知道禹王对其父旧部的子嗣十分厚待,他府中住着一对儿义兄妹,在禹王府享受着主子的待遇,难道寨主就不心动?”缺什么就给他抖落什么,寨子里养了那么多人,其实不太宽裕的。
“怎么?”寨主脸上怒气未消,“你这般卖力地劝我,是不是想着我们兄弟俩投奔了小禹王,你就能回去了?休想,我弟弟难得对一件事儿那么上心,我一定会成全他。”
说完,寨主就握着范伊夏的手臂,大踏步地从卧房往主堂走。
此时主堂内,虽没有寨主在,但在老二自己要洞房的起哄下,大家又开始回复歌舞升平把酒畅饮的局面。三当家瞄了几次门口,但想想,每次那中原女人都有化险为夷的本事,他也不去多想了。
忽然,主堂的大门被大力的推开,咣当一声巨响,让本热闹高涨的众人立时静了下来,只见寨主眉头紧皱,脸上隐隐浮现怒气,手中握着小妇人的手臂,那妇人疼得脸色都发青了。“老二,快来,和你媳妇儿拜堂成亲!”
众人脸上一时风云莫测,三当家豁然站起了身,老二则笑得前仰后合,一瘸一拐地从寨主手中接过范伊夏,强拉着她要与他拜天地。
“不行!”玉娘急忙跑到范伊夏跟前,将她拉住,“老二,你放开我妹妹。”
“玉娘!”寨主沉声喝道。“我已给足你面子了,自此以后她不是你妹妹。”
玉娘转而流着泪看着范伊夏,“对不起,我不知道临时换舞,你,你别怪我啊。”
范伊夏与玉娘擦肩而过的时候,愤恨地紧紧锁着她的双目,一字一句道:“玉娘,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何直到现在都走不出去。”
玉娘心中猛然一顿,难道让范伊夏看出是她故意设计的么?她虽然曾经与范伊夏达成共识两人一起逃脱,可将自己与范伊夏的模样和身段相比,简直云泥之别。二人同时回去,王爷肯定还是会对她不屑一顾。所以她想让范伊夏永远留在这里,或者即便回去,王爷也爱不起来这个被糟蹋的美人了。
“寨主!”一直沉默的三当家忽然开口,“寨主曾说欠我一个人情,我若有求必定答应,不知寨主说话算不算数。”
“自然算数,你当初救了老二和其他兄弟的命,我确实欠你一个人情。”
“这个女人,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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