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贞清醒过后, 他看到眼前的情形时, 顿时懵住了。
一根白绫吊在房梁上, 杜碧婕站在椅子上看了他一眼, 正准备用白绫勒住脖颈。她衣衫不整, 目光涣散混沌。
“阿婕, 不可以!”马贞什么都顾不得, 迅速从床榻下来冲到杜碧婕跟前将她整个人抱住。
“王爷,你让我死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杜碧婕的声音在颤抖。
马贞将杜碧婕抱在床上, 只见她衣服有撕裂的痕迹,裸/露在外的肌肤满是淤青,一看就是被人欺负了。他猛然将被子掀起来, 果不其然, 干净的褥子上有红渍。
马贞再看向自己,身上哪里有半片衣服遮体。他眉头突突突地乱跳, 想起刚才自己做了一个和范伊夏在床上的荒唐的梦, 他全明白了。
“你, 你为什么不叫人?”马贞虽不是被欺负的那个, 可发生这种事情, 亦并非他本愿。
杜碧婕蜷缩在床上一隅, 头埋在双臂里,低低地哭着,“被人发现与否, 横竖我都活不了了, 我又何必拉上王爷一起。王爷,王爷以前待我那般好。”
“阿婕……”马贞心中不忍,明明是他伤害了杜碧婕,但她还反过来在想怎么保护他。他悠悠地低叹一声,“阿婕你不会死,是我做的事我会负责。你就当做我方才没与你说过退亲的事,也没来找你。你,安心待嫁。”
马贞背对着杜碧婕将衣服穿好,他想去在劝慰未婚妻几句,可他心中不会比她更好受,便只说了一句“再会”。临出门前,他看见那件未婚妻亲自缝制的衣袍,他走上前仔细地摩挲。布料上等,款式颜色也都是他喜欢的,绣工并不工整,针脚也算不上整齐,但足矣见得缝制这件衣服的人费了一番苦心。
可,就是为了拿这件衣服,让他必须娶一个无辜但却他不爱的女人,他和小夏再无可能!
黑眸立时升腾出一片暗涌,马贞两手使劲一扯,刺啦一声,一件完好的衣袍被撕成两半。
坐在床上表情不明的杜碧婕,冷不丁被这声突兀地声响,惊得浑身抖动。
且说在范府,丫鬟们服侍范伊夏擦洗了身子,聂垚和卫栾在外等候,在聂垚唉声叹气了三四次之后,卫栾终于按耐不住,对她兄长低吼道:“本来人心都烦乱,也不知道我嫂嫂经历了这一次以后身子会怎样,你还在哎哎哎地叹气,能不能让人好受些。”
聂垚睨了卫栾一眼,忍不住又叹了声气。
卫栾走到他兄长跟前,低声道:“我知道你担心这事儿不好给老祖宗说,老祖宗想抱重孙可不是一天两天了,闹了这么一出,只怕对嫂嫂好不容易的改观又打回原形,嫌弃是我嫂嫂不注意保不住胎。你放心兄长,我给老祖宗说,就说是我玩儿的太闹,不小心把嫂嫂撞了一下,让老祖宗怨我一人罢。”
聂垚又看了卫栾一眼,挥挥手。
卫栾疑惑道:“难道你不是烦这个,那到底为了什么?”
“今早去宫中议事,蒋红、杨云还有那不争气的裴名恺又犯事了。”聂垚沉声道。
卫栾“嘁”了一声,“只要西北一太平,那几个色胚就开始惦记女人,能有多大的事,值得让你们为这事商议?朝廷若要管,可你现在走不开,那我带着你的军令去,将他们按军令处罚就是了。”
聂垚又不知第几次叹气,“可现在他们要反,朝廷派我亲去镇压,谁能代替我前去?”
蒋红、杨云和裴名恺是聂垚在西北军中的几名年轻将领。从西北侍卫亲军发来的信函,这几名将领已煽动边塞驻军的一半人要造反。聂垚统领的军队,是对抗西北外寇的主力,若这个消息传到敌国,敌国联手趁内乱出兵,只怕聂垚这几年辛苦收复的领土又保不住了。
聂垚不相信手下的人会造反,但信函他已看过,不能当面质疑,唯有亲去调查。
卫栾也不信。兄长自掌军权之后,先帝没有一天不忌惮他。现在的皇帝是兄长一手扶植的傀儡,虽好拿捏,但终究是正统九五之尊,肯定会暗中培植自己的党羽与兄长抗衡。
卫栾知道聂垚的难处,低声询问道:“兄长你什么时候动身?”
“要不是你嫂嫂出了这样的事,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聂垚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将头深埋于掌间为难地说道。
“那你赶紧去和嫂嫂说,别拖了。但我以为,你还是不要将事情说明,你此去未必太平,也不知有猫腻否。嫂嫂若一直担心着,就不能安心养身子。”卫栾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聂垚点头,“你说的极是。其实她在范府养着,比在王府更能让我安心,”他起身拍了拍卫栾的肩头,十分认真地道,“我不在,你可要多看着她。”
卫栾重重“嗯”了一声:“兄长放心,我明白这一个月有多重要。”
待丫鬟们鱼贯而出,聂垚走入内室,看见妻子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帐顶也不知在想什么,“夏夏……”聂垚轻声唤道,一并坐在床边,剩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的夏夏这时候最需要他的吧,可是他不能相陪,而立刻就要动身赶往西北边塞。
范伊夏收回神思转目看向聂垚,泛白的唇勉强勾出一个浅笑。
“军,军中有个要紧的人没了,他是我父王的旧部,亦算我的长辈,我,我得亲自悼唁。”聂垚没敢看范伊夏的眼睛。
范伊夏凝眉,慌张地从被下探出手握着聂垚的手,道:“急么?是不是即刻就要走?若不急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
聂垚张口欲言,又将话语咽了回去。
“王爷,今天是你生辰我就想安安心心地和你在一起。”范伊夏紧张地看着聂垚。
“不急不急,子时一过我走也赶得及,你叫我一声‘王爷’倒显得生分了。”聂垚胡乱扯谎,心中算计着若路途不停歇地快马赶去西北,也不会耽误事。
范伊夏长长出了一口气,安心地阖上眼睛歇息,“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下碗长寿面,愿阿垚长命百岁。”
聂垚道了一声“多谢夏夏”,心中却疑惑,难道范家的人都那么在意过生辰吗?怎么瞧着今日夏夏特别在意这种日子,以后夏夏过生辰,少不得他要狠费一番心思了。
站在内室门帘处的卫栾只觉好笑,看来兄长不会在嫂嫂面前撒谎,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说话还结巴呢。
范芦忙完之后到夏轩来探望女儿,刚好撞见范伊夏挽留聂垚这一幕。他今日虽休沐,但作为枢密使已知晓西北发生的事情,聂垚能先撇去“正事”而一味照顾女儿的感受,足以见得他待女儿的细致与周全,范芦都不知是喜是忧。再看女儿这一方,成婚不过两个月就对自己的丈夫如此依赖,而且,而且还怀了孩子。若是寻常婚娶,怀上孩子这在夫妻之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可,他们明明有“里应外合”这一计策。
这可是大忌!
范芦轻咳一声,举步朝内室走,卫栾忙朝范芦行礼让到一侧,聂垚闻声也起身朝范芦行礼:“岳父。”
范伊夏睁开双眼,看了聂垚一眼,聂垚立刻扶着范伊夏坐起身,范伊夏轻声道,“爹。”
范芦在玫瑰椅上坐下,看着女儿女婿默契会意,心头只有烦乱,他掩盖住自己的心绪朝夫妻俩颔首,随即对女儿道:“夏儿这会儿怎样,药服了没?”
“服过了,这会儿也好很多。”范伊夏道。
范芦微微放心,“卫姨娘已经让厨房熬了汤羹,一会儿你让屋中的丫鬟端过来,就在这用罢。”
“嗯。”范伊夏应声。
范芦看了一眼聂垚,此时聂垚恭敬地站在床边,“今日是你生辰?”范芦管聂垚叫了好几年“禹王殿下”,若在朝堂或官署这么叫也没什么,但这是在家里,他二人的关系是翁婿,可“阿垚”“垚儿”这样的称谓,他怎么也叫不出口。
“回岳父,是小婿二十二岁生辰。”
“好,我让厨房备饭,你同夏姐儿在这里用罢。” 范芦总觉得聂垚就是个外人,有外人在他都没办法与宝贝闺女多说上几句亲近话,说完他准备走人。
“爹。”范伊夏忽然低声叫住范芦。
“怎么了?”范芦看向女儿。
只见范伊夏刚已经平复好的情绪,这会儿似乎又要涌现,她抿了抿唇道,“我在王府听说阿秋已经好了,她还在生我气么?怎么都不来见我。”
聂垚看向范伊夏,极担心由他惹下的事端让她不快。
范芦笑道:“夏儿只管养身子,别想这些。她是你妹妹,还能有多大气这会儿没消呢,前日你外祖母派人来接瑜哥儿,秋姐儿说也想去,我就让她去了。”
范伊夏点点头,“嗯,出去散散心也好。”
父女倆又聊了几句府上最近的状况,范芦不想让女儿在操心,只报喜不报忧。而聂垚既然已经答应过了今日在出发,就安心陪着妻子,一切行装皆让卫栾回王府亲自打点。
子时一过,聂垚马不停蹄赶往西北边塞。
卫栾虽因范伊夏的关系,算是范府的亲戚,但她不能时时叨扰嫂嫂,在范伊夏坐小月子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地以老太太名义探望为由来范府。
这日,卫栾再次去看望范伊夏,与从内室出来的卫姨娘打了照面,两人微笑点头,卫栾径直朝内室走,刚好看见范伊夏枕边放着一袋子东西,有一颗枣红色的药碗从袋子里滚落出来。
卫栾从地上捡起那粒药丸,触感味道她在熟悉不过,心中一滞之后,面上赶忙扯出一个笑容,“嫂嫂这是最近胃口不好么,想吃山楂丸了?”心中却想着,为什么范府的姨娘要给嫂嫂避子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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