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来临, 白日还能食用冰镇瓜果或扇扇子来赶走身上的热气, 晚上却十分难捱, 连夜夜都要缠磨范伊夏的聂垚也热得提不起半分兴致。他本就怕热, 睡着了都大汗淋漓。
范伊夏为熟睡的聂垚摇扇子, 轻轻叹了声气, 心里的焦灼比此时闷热的天气更让她无法入睡, 这几日都如此。
重活一世,范伊夏曾想过只要阻止聂垚做“奸”,他便不会走上前世的不归路。只要朝政不管, 战事不理,他们就可以和顺美满的过一辈子。
简烨的里应外合之计,范伊夏也大可以直接告诉聂垚, 她相信聂垚也有办法反利用这个计策将简烨惩戒。
可是, 这几日思索斟酌之下,她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妥。她是把她所认为最“完满”的做法强加给聂垚, 聂垚所思所想, 她并不知道。
若两人在这件事上产生分歧罅隙, 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故此, 范伊夏迫切想知道聂垚的真实想法。
为何他不顾众人非议, 也要把持朝政遭人诟病。他到底是热衷于收复失地和开拓疆土, 还是又存了其他的心思?
再者,老禹王的遭遇,因先帝不予采纳他的建议而战死沙场, 作为聂垚他又怎么想, 会不会由此嫉恨先帝?
而且范伊夏也曾听父亲提起过,老禹王在世与先帝的对峙激烈程度,不亚于聂垚和父亲的,彼时大胤朝的皇帝气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治下老禹王藐视皇权的罪,还迫使老禹王必须前往西北边疆戴罪立功。就是那次,老禹王战死了。
这样一揣摩,老禹王和现在的聂垚都有些傻,明知所效忠的朝廷已对他介怀,他们依旧忠心如故。
天色愈发暗了,夜风透过窗棂吹向屋中,聂垚不知做了什么梦伸出一只手臂搭在范伊夏腰上,然后不规矩地肆意揉弄。
范伊夏哭笑不得,她将聂垚推开,此时她也有些困乏,将扇子放在床头,自己枕在凉枕上睡下。
夏季的天亮得早,聂垚到了该起床的时辰,照例只让丫鬟们服侍而不吵醒范伊夏。待聂垚收拾妥当出门的时候,范伊夏醒来梳洗。
聂垚上朝,范伊夏去给老太太请安。夫妻俩的清晨一贯如此。
“给祖母请安。”范伊夏给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行礼,这时有丫鬟端过来一茶杯,范伊夏知道茶杯里盛的不是茶而是温白水,这是祖母的习惯,清晨起床不用早饭前一定会喝杯水。
就在丫鬟要将水端在老太太手边的桌子上时,范伊夏看准时机一转身,那杯水不偏不倚刚好洒在了她的衣服上。
丫鬟吓得赶忙跪在地上,“是奴婢不好,手没拿稳杯子,请王妃恕罪。”
范伊夏将丫鬟扶起来,笑道:“不怪你,是我没看见撞上了你,我刚过来没带屋里的人,你去我屋里让千羽或万辰拿身衣服来就行。”
丫鬟得令忙叩头谢过范伊夏,匆匆出屋了。
范伊夏亲自给老太太又倒了一杯白水,递在老太太手边,笑着道:“祖母,你不怪我吧。”
老太太接过水,嗤得笑了一声,故意问道:“我怪你什么,要怪就怪没规矩的丫头。”
范伊夏连忙道:“孙媳妇儿的小伎俩怎么能逃得过祖母的法眼,祖母倒是别打趣孙媳妇儿了。”
老太太将茶杯的水大口喝下,继而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说得对,你这方法我在年轻时为了支开身边人也用了不少遍呢。垚哥儿说得确实不假,栾儿有栾儿的伶俐,你有你的聪慧,都是一顶一的心思。”
“不敢。栾儿次次能哄祖母开怀大笑,我比不得。”范伊夏道。
“好了,说正事吧。”老太太笑着道。
范伊夏斟酌片刻,便道:“祖母,我想问问我那已故的公爹,他是怎样一个人?”
不想老太太刚还和颜悦色,在听到范伊夏这个问题后猛然肃穆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范伊夏急急地解释道:“祖母,今日今时孙媳妇儿是想给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我了解的公爹都是从我爹口中说出来的,可我爹作为枢密使一个文官只怕对公爹有很大成见,乃至对阿垚都十分不待见。我出嫁前一晚,我爹说他对不住我,他是不愿我嫁给阿垚的。所以,我想了解公爹,好解开我爹心中的疙瘩。”
老太太听完沉沉地叹了一声气,“我告诉你,一开始我也不同意垚哥儿娶你,就是因为你是枢密使的女儿。你说垚哥儿那孩子爱谁不好,偏爱一个政敌之女,你们的立场矛盾,以后能将日子过到一起么?而且万一……”“万一”后面的话,老太太没说下去,这是她不愿见到的事情,但若一旦发生绝对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她续着刚才的话道,“可是那孩子脾气倔强起来,谁的话都不听。也怪我平日太惯着他了,到最后什么都得顺着他。你也别怪我当初对你刻薄,那都是一开始带来的偏见。”
“祖母那样想,我能理解。”范伊夏如实道。
“好,好,我便给你说道说道聂云琥你这个公爹,你回去给你父亲传传话,消除他的成见。你公爹啊就是典型的武将性子,不懂得弯弯绕绕,说话直来直去,明明是劝人家的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得罪了人。你婆母初嫁给你公爹,为此受了不少委屈,后来了解你公爹的性子,知道他没有恶意她也就不在意了。这点,垚哥儿可是要强于他父亲百倍。”
范伊夏笑了笑,算是默认聂垚的这个优点。
老太太继续道:“你公爹和你婆母感情很好,除了成亲早年两人时常拌嘴,后来几乎就没红过脸吵过架。在我印象里他们统共就大吵过两次,你婆母气得就要领着几个儿子回娘家了,”老太太说到这里,看着范伊夏。
“为什么而吵呢?”范伊夏问道。
老太太苍老的双眼不知望向什么地方,回忆着往事,“你婆母希望你公爹不要随先帝打仗,但你公爹怎么会同意?那个时候正是你公爹随先帝建立功勋的时候。女人只求一世安稳,男人却为朝廷为百姓想做英雄,想法太不相同。”
“那后来呢?”
“后来你公爹如愿封王拜将,唉,可怜我那几个孙子。”老太太提及往事,双目布满悲伤的神色。
“祖母。”范伊夏握着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收回神思,“你公爹和婆母还有一次大吵就是你公爹最后一次出征的前夜……”老太太双唇颤抖,“你知道你婆母说什么么?”
范伊夏想到公爹和婆母最后一晚,心里隐隐作痛,若是聂垚她会怎么说,“求他,求他别走,告诉他放下权势,位高权重只会让他摔得惨,只会遭上位者的忌惮。”
“对,聂家的媳妇儿心思通透,可聂家的男儿都是愚忠,明知赴死,还要去战场。但是作为母亲,我了解我的儿子,聂云琥看不得自己打下来的江山被外敌侵占,更看不得他大胤朝的子民被外敌欺辱。”
“可是,祖母,我觉得我公爹他其实什么都明白,他一点都不傻,婆母看到的他看得到,您看到的他也知道,因为都明白,他才清楚如果不因那次战事牺牲,那现在禹王府早没了。”
老禹王当初在朝堂与先帝对峙失利,就意味着先帝会因他公然敌对而打压他。老禹王没得到权力,先帝打压的最后一步就是借机杀死,才有了“戴罪立功”那句话。先帝不过是希望老禹王自己能想通,死得体面一些。
否则,老禹王一家的性命都无法保全。
老太太听到范伊夏的观点,无比震惊地看着她,“按你的意思……你公爹……我的儿他是为了我们……”
范伊夏点点头。
老太太真的低看了范伊夏,哪怕承认她小小年纪就治家有方,哪怕承认她心思通透聪慧过人,但这些都不足以看透她。在儿子明知赴死却毅然决然要离开这件事上,她这孙媳妇儿分析得十分有道理。“你说得对,聂云琥知道自己输了,他选择舍下自己护住家人。”
“那……”范伊夏低下头,轻声问道,“作为公爹的儿子,阿垚他性子是不是也这样,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老太太转目看向范伊夏,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慈爱,他反手拍了拍范伊夏攥紧的双手,“你呀你,其实想问的就是这个吧,问你公爹的性子,是迂回着问垚哥儿是什么性子,你也很担心他吧。”
范伊夏听到这句话之后,深深地望着老太太,轻轻地再次点了点头。
老太太说道:“垚哥儿的性子你也看出来了,他并不刻板很活络,比之他父亲真是强过百倍。他心里清楚明白得很。他父亲临终前曾握着他的手说过,要让垚哥儿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就是收复他曾打下的领土。垚哥儿在他父亲的牌位前也立过誓,不但要收复国土,还要向外敌双倍索回。你也瞧见了垚哥儿的作战能力,想来出不过两三年就会实现,那时候解甲归田也好,慢慢放权也罢,他既有护好自己也有护好家人的能力。就是啊,祖母现在岁数也大了,希望临终之前能盼这一日,看我们阖家平安,还有我的小小垚哥儿呢。”
老太太原想着用这番话安慰范伊夏,她不想让她的孙媳妇如她的儿媳妇那样跟着聂家男儿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可谁知她说完这番话之后,孙媳妇儿提着裙裾跪在她的跟前,重重磕了一个头,居然还哭得泣不成声,“求祖母救救阿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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