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月对李德苦心孤诣的经营没有白费。李德暗地告诉我, 羲字玉佩并不是被下人偷走, 它落在了陆白景的手里。
陆明月与我见过陆白华之事, 被张全的人跟踪发现。本欲是待我将陆白华所赠之物归还时际, 连同信物一并截下。却因为陆白景从北垣回归过早, 我未及时处理而耽搁了下来。
没有取证, 下面的人不好自作主张, 方将此事上禀张全。张全恐误事,无暇细思,当夜就告知了陆白景。
陆明月不在房中, 那个被陆明月珍而重之的匣子,自然成了陆白景猜疑的对象。
羲字玉佩,顺水推舟地被陆白景误以为是陆白华所赠之物, 使李德交还了与陆白华。
陆明月为此分寸大乱, 拜托我去问陆白华取回。我说:“何必担心,既不是他的东西, 他即不使人送返, 也断不会丢弃的。”
陆明月道:“不是的。若被他发现了是我母亲的东西, 是了不得的事!姐姐一定要尽快帮我取回!”这在当时的我来看, 是极为不解的。
但当一切清明, 回过头来, 方才真正理解她所说的,她愿为对她真的人,不惜一切。即便是她仅有的一点最珍贵的东西。
我往荣草园来回了数次, 不是无人应门, 便是主人不在。
几日过去,陆明月急不可耐,欲亲身前往索问。
我劝说:“可不敢再这么样,自优城事后,陆白景时刻都派人守在你身边,若是再被他发现了,百口莫辩。如果你真的很着急,不如……问问陆白景。”
陆明月说:“不行。玉佩这事只能我自己悄悄取回,不能惊动白景。”
我不解问:“为什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不能’。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陆明月道:“姐姐,你要信我。我不会害他!这件事,就算拼着白景恨我,我都必须要亲见陆白华!否则就迟了!”
我说:“可是陆白华根本不见人。”
她说:“他是不见你。你告诉荣草园的下人,说我在怀樨居等他。”
我说:“你这是明摆着让陆白景误会……”
她说:“我顾不得这么多了。”
我依照陆明月的吩咐,通知了荣草园守门的婆子。
就在当天一早,乘了车来到怀樨居。
来接人的是胖婶。叮咚的马脖铃从四面八方的罅隙钻进车内。我的心被铃摆地有些慌,拈起帘子老远就觑见她伸长了脖子守在门外等候。她迎了陆明月下车,见她家小姐梳起了妇人的发髻,露出几许愕然。说:“陆爷一早来了。说是姑娘要回来。”胖婶没见过陆白景,她口中的陆爷,无疑就是陆白华。
陆明月被奸人骗卖硕人楼,家中临乱之际,幸得胖婶公婆有情义,一力包揽了诸事。直到陆明月成为乐姬,他二人才被留下来继续看理祖屋。后来一年,陆白华代为照料,他二人也便和这位陆爷相熟起来。
也许,在他二人的眼中,曾几何时,陆白华才是小姐的归宿。然而世事难料。
陆明月赶至屋中,陆白华正捧着一卷闺中雪草集细读。
陆明月说:“我不和你多说。你只把东西还我。那是……爹送我的。”
陆白华带笑细声吟道:“满照双江捧月明……”
陆明月夺过道:“母亲的旧作,逝者已矣!……不念也罢。”
陆白华笑道:“所以,傅鸾飞找到你了?我可是提醒过你的。”
陆明月说:“是你告诉他的?”
陆白华收起笑,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温和问道:“姨爹什么时候送你的玉佩,我怎么不知道。”
陆明月嚅嗫道:“你也不能事事都知道……”
陆白华笑道:“也是。”惬意立起身,俯视着陆明月说:“那,我还给了你,你怎么谢我?”
陆明月道:“谢你……?”
陆白华理所应当道:“对啊。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不是觉得我有义务为你所驱使吧?”
陆明月慢慢点了头,道:“好。你说。”
陆白华道:“极好。爽快。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我道:“二爷,不过就是一块长辈给的玉佩,犯不着这么认真吧!”
陆白华道:“你情我愿方成买卖。你可以不同意的。”
我无语可对。
陆明月道:“对不起白景的事,我不会做的。”
陆白华冷然失笑道:“你多虑了。我是现在没想到要你做什么。不过,就当是还情……总之,你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
陆明月犹豫着,说道:“好……”伸出手道:“可以还我了吧!”
陆白华将玉佩取出,往她手里一拍。笑道:“成交。”
我悄悄说:“快走吧。”才扶起陆明月,就听见外面道:“二哥。为什么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换来的是这种结局?”话落,门心露出陆白景看不出神情的脸。
陆白华低着眼帘浅浅笑道:“一而再再而三忍让的,只恐不是三弟你。”
虽明知此举在陆白景眼下,陆明月仍是瑟缩着,身子往我怀里贴靠。
胖婶公婆气喘吁吁赶上来斥责道:“你是谁?你怎么能私闯民宅?”
张全赶上来,半圈住胖婶道:“这位婶子,过来说话。我告诉你……我家爷是谁。”
陆明月道:“白景,别,别伤害婶子婶公!”
陆白景闻言,提气叹道:“月儿啊,你到底是弄不清,谁才是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陆白华负手笑了两声道:“三弟,你难道不该感激我。如果不是我,你怎么能抱得美人归呢?”
陆白景道:“既然已给了我,二哥难道不是该一如既往,宽怀以对么?”
陆白华道:“你弄错了白景,不是我不放手,是她要找我。你的女人,你难道管不住吗?”
陆明月颤抖着滴下泪。陆白景道:“扶奶奶回去!”
陆白华笑道:“白景,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小时候你心软不舍得杀母狼被阿尔甘罚,长大了你还是心软,你迟早有一天,要死在这上面。像你这样的,根本不是当家的材料。”
陆白景道:“我的确不是像你这样,活的自己也不懂得自己了。”
陆白华勉强笑着,指着陆明月道:“你若是现在丢了这个女人,就还有一丝和我争的资格。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为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凑进前,压低声道:“人尽可夫的女人。”
陆白景握住陆白华的衣领咬牙道:“你闭嘴。”
陆白华拍开他的手笑道:“我说错了么?你难道不相信,只要我愿意,她早就是我榻上的侍妾!你见过她为了我,载歌载舞的样子么?”
猝不及防地,陆白景已是一拳落在陆白华嘴边。
我惊叫道:“爷——”
外面奉顺王毅已冲进门来。陆白华倒在地上低着脸抖颤笑着挥去了二人。
陆明月想上前,却又不敢。
陆白华转过脸,仍是不在意地笑着,一抹嘴边的血丝道:“你不爱听实话?你问问她,我们俩个她心里比较担心谁。她心里念念不忘的又是谁?”
我瞠目叫道:“二爷!”
陆白景吼道:“给我把她带回去!”
我连忙拉着陆明月就往外去。
陆白华叫道:“还有什么不能听么?宋弼现在恨不得把你除之而后快,傅鸾飞也和你势不两立,还有谁……啧啧啧,对,还有一个许荦!”话没说完,就笑的不能自已。道:“白景,就为了这个祸水,你觉得值得么?”
陆明月闻言脸上血色全无,手紧紧攥住了我的,我道:“你别急,别慌,这事儿不一定是真的。”
陆白景道:“陆白华,你不用激我。你心里怎么想你行动怎么做,都是明明白白的。如果她对你有一星半点儿留恋,就不会在濒死之际,我随意一唤就舍生忘死地回转过来。你以为你做的很好,你以为你隐藏的很高明?那是因为在你舍的同时,我也同样在舍。唯一不同的是,我当你是兄弟。”
陆白华只是静静坐着不语。脸上带着面具式的微笑。
我可以理解陆明月,因为陆白景决然是那么一个能引起人不可思议任性的人。
他本可以怪陆明月,质问她,误解她,然而他并没有。
可在人间,太美好的东西和太平顺的人生,都是引人恐慌的。
那场祸事的引发,最初或许白景和她争拗两句,向她发泄怒气,使她委屈,使她痛哭,令她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应都不至于。偏偏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包容,让陆明月自惭形秽,卑微地觉得自己是白景唯一的污点。
那夜灯烛婉转。陆白景和陆明月在小亭对饮。
陆白景笑着抬手比划道:“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一起植的那棵小树苗怕这么高了。给它取个名字可好?”
陆明月低着头陷入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境地。
陆白景道:“月儿,给我生个孩儿吧。我最近看着小孩子就打心底里喜欢。等我们的孩儿长大了,满园子跑,看他们欢蹦乱跳,一定很有意思。”
陆明月说:“白景,我有话和你说。”
陆白景道:“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等她答,自顾说道:“我喜欢男孩儿,将来可以随我一起骑马!一定会是个出色的小伙子。”
陆明月说:“白景……”
陆白景说:“不,女孩儿也很好。可以陪你,我要给她找最好的师父教书学画!我们府上的孙刘二人就很好!等她长大了……”
陆白景滔滔不绝,陆明月沉着脸听着,陆白景越性起,她越沉郁,陆白景讲到:“关于夫婿你定要挑选——”
陆明月大声说道:“我要回到他身边!”
陆白景犹笑着说了两句,终于闭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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