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景回来了。却没有来陆明月房。呆在南缃的南院用晚。
到深夜, 陆明月栉沐毕, 左等右等不肯睡。我说:“今儿估计不来了。我端了羊乳, 你喝了睡吧。”
陆明月应好。收拾着入了寝。
我才在外屋睡下。一个翻身, 莫名醒了, 地上是一层银色的灰, 树影婆娑。
迷迷糊糊间听得屋外有动静, 屋子临着陆明月的起居室,对面是暖阁,与厅堂隔着碧纱厨。
我探身起来, 微微开了门,暖阁里漆黑站着两个身影。我吓了一惊,又即刻反应过来是陆白景。
陆白景拥着陆明月的身子, 他二人的身影叠在一道, 黑暗中都是粗重的喘息。
我连忙关了门。坐在床沿,发了一会子呆。滚进床睡了。
次日清晨起来, 陆白景却不在房内。
我见陆明月颇有疲态, 为她揉肩问道:“爷呢?”
陆明月脸红瞥过我一眼, 道:“没在这里过夜。”
丫头在外面叫:“奶奶, 爷请。”
我应:“知道了。”扶了陆明月坐在妆台前。陆明月脸色微微发白, 我说:“你也不能事事顺着他, 饶这么,弄坏了身子。你瞧,面色都不好。”
陆明月眯眯笑着转过脸, 道:“姐姐不懂得。”
我睨她一眼, 说:“我是不懂得。奇怪这南缃怎么不呆在陆府要跟过来明府。她也不觉得不自在。”
陆明月说:“由她吧。也不是住不下。”
我说:“我看出来了,你是有了白景,万事足!”
陆明月闻言就笑了。
正堂中央是“大方无隅”的四字匾。
陆白景朝南坐在中央的紫檀云足靠背椅上,一旁坐着南缃,后面站着南缃的婢女。
我因见南缃为妾竟忝居主位,不免动气。正想说话,陆明月拉住我,对陆白景福了一福,道:“给爷请安。”又朝南缃一点头道:“妹妹。”
南缃道:“论辈分……爷说了,你我不分。不过,论年纪,我虚长你两岁,你叫我姐姐吧。”
我说:“没有这样的吧!”
南缃笑着不语,擎茶慢饮。
陆白景视若无睹。
陆明月朝白景望一眼,勉强笑说:“姐姐。”
陆白景的视线从陆明月身上点了一点,便飞过去。掀着茶盖,淡淡地望着杯底说:“坐。”
陆明月应言就两旁的排椅面西坐了。
门外是一排一片的金菊,阳光下光彩夺目,茶花被挤到阴凉处去了。
陆白景说:“既然同一屋檐下,就是有缘。日后好好相处作伴。南缃年长识事些,你多和她学着。”
陆明月颔首以示应允。
陆白景指着南缃的婢女,对我说:“这个,秋茉。以后你有事先请教她。知道么?”
我心下怅闷,木着脸答道:“好。”
秋茉道:“爷,我资历尚浅,不敢僭越的。”
陆白景笑道:“该怎么教训怎么教训便是了。”
南缃道:“爷给你脸,你可不要真当回事。什么事,还需问了生歌姑娘才是。”
陆明月走了神,脸上淡淡的没有表情。
陆白景道:“我过两日需往南垣去些时日。”转头对南缃笑道:“你在家照顾着。”
南缃道:“爷需去好久呢?”
陆白景道:“说不定。这次总商之衔,我势在必得。”
陆明月突然从愣怔中醒来,问道:“这次?”
陆白景回头道:“是的。”
陆明月道:“可是,不是说——还有很多条件……爷毕竟也年轻,不急着这一两年……”
陆白景说:“几个总商里面,我个人资历虽说最小,陆家却不是。”还待要说,又抑住了,道:“外面的事,女人家不要多问。”
陆明月顺从应了一句是。
陆白景立起身说:“缃儿,你昨儿不是说附近有家茶居的东西特别。我们俩去尝尝。”
南缃瞧了一眼陆明月道:“现在?不和明月妹妹……?”
陆白景回头随意问道:“明月你去吗?”
陆明月低着头道:“爷和姐姐去吧。我身上不好。”
陆白景道:“如此你休息,缃儿,我们去。”
我扶着陆明月一路往回走,就纳闷自语道:“他这是怎么了?简直不像他了!南缃给他吃了什么迷药了?”
陆明月慢慢地说:“他有他的道理吧。”
我恼说:“什么道理呢,让人受委屈的道理!”
预计两日就去南垣,陆白景却在家一连呆了五日。
每日不是和南缃游山就是玩水。夜里回来,他二人在榻上卿卿我我,寻陆明月在一旁与他二人弹琴取乐。
南缃见陆明月琴技了得,怕她抢了自己的风采,说:“爷喜欢什么,奴与爷弹唱便是,让妹妹回去休息。”
陆白景靠在榻上,眯着醉眼,道:“明月,若说曲子,还是得和你缃儿姐姐学。女儿家,学会讨好夫婿才是要理。你平日奏的曲子太清淡,寡而无味,听着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
南缃,你指教指教她学几支,就往日你在琳琅楼演的那几支吧。”
南缃脸上尴尬笑了一笑,说:“爷好坏,逗人家玩儿。那些儿俗曲,妹妹怎么好唱。”
陆白景望着颔首的陆明月道:“我想听。就想听她唱。你教她。”
南缃为难着。陆明月俯首道:“请教姐姐。”
南缃慢过来,捧了琵琶,清嗓婉婉唱道:“三更三点催,鸳鸯戏涟漪,玉臂紧交,润酥胸汗溶溶地。觉天昏地惨,参地一会。如痴如醉,任宝髻偏,金钗坠。”
陆白景持着淡笑,叩指打着拍子,眯眼瞧着陆明月。
我听闻此句倍觉下流。暗恨陆白景荒唐无耻。
一曲不堪入耳唱过,陆白景问:“会了吗?”
陆明月点点头,低低答道:“会了。”
陆白景一指,说:“唱。”
陆明月拧着眉,要去捧琵琶,陆白景说:“不用你弹,你一边唱,一边跳给我看。南缃奏乐。”
陆明月颤颤抬了头,两串儿耳坠子瑟瑟地晃。已是一汪泪眼蓄在眼里。
陆白景视若无睹,道:“唱啊。”
我忍不住说:“爷,姑娘一个深闺小姐,何曾唱过这些曲子了?”
陆白景半闭着眼叫道:“掌嘴!”
我怔住,陆明月忙道:“姐姐不是故意的,我唱,我就唱。”
陆白景不耐烦说:“我说掌嘴,你会不会听话?”
南缃也傻住了。
陆白景说:“你不打是吧。我让人打了……”遂叫:“秋茉,给我掌嘴。”
南缃回首去看着惶惑的秋茉,说道:“爷,她不是那块料子。这丫头,连杀鸡都害怕。”
陆白景道:“那你来。”
陆明月忍不住道:“白景,算了吧。下次不会了。”
陆白景道:“缃儿打,快。不立立威,这些奴才以后都不服你。”
南缃犹豫片刻,抿唇上前,拳了拳手,兜巴掌泼风甩过来。
我脸上结实挨了一下,火辣辣地疼。心中的委屈铺天盖地,不禁侧目瞪着陆白景。
陆白景淡淡说:“不服?再打,打到服为止。”
陆明月在一旁急地没奈何,说:“白景,算了吧。她知道错了!”
陆白景说:“我怎么不觉得她知道错了?都是你教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为此话甚重,不可思议惊望着陆白景。
陆白景说:“我说再打。”
南缃跐偎着不敢再妄动,陆白景站起来,两步走近,甩手就往我脸上来。
陆明月将身挡在我面前,道:“别打了,你要什么,我做就是了!你为什么要拿姐姐出气!”她质问的话语又重又低,应是极力自控,却仍然落下泪来,露了怯。
陆白景说:“你让开。”
陆明月满面是泪站着摇头。
陆白景说:“南缃,给我把她拉开。”
南缃道:“月妹妹,别和爷硬犟。过来。”
陆明月道:“我不许你打她!凭你说什么,就这个不许!”
陆白景将手去拨陆明月,陆明月使劲挡着。陆白景狠狠将她一扯,陆明月一个不稳踉跄倒地。我扑上去扶,叫道:“你怎么样?”
陆白景得了空,伸腿就来踢踹我,陆明月上前抱住他的腿哭道:“陆白景!你辜负我!你辜负了我!”
陆白景踢腿甩开她骂道:“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我厌了,像你这样的,我随时能找十个八个!我当初脑子锈了才会看上你。”
我惊道:“爷,你——”
陆明月已泣不成声。我上前扶住哭的欲死的陆明月,说:“不哭了,不哭了,我们回去。”
陆白景叫道:“回哪里去?你两个给我滚,现在,我不想看见你们。”
我瞪大眼,立起身道:“你——陆白景,你还是不是人!”我指着陆明月道:“她——你让她去哪儿?她为了你什么也没了!”
陆白景凉凉一笑,说:“爱去哪儿去哪儿,她长得还有几分姿色,想找个落脚处也不难……”
我气地全身抖震,只恨不得扑上去将陆白景碎尸万段。
身后陆明月哭的没了体统。我心乱如麻,但此刻,这里是分明容不下陆明月了。我道:“好。我们走。”
南缃道:“白景……不,爷……明月妹妹不是故意的……”
陆白景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满脸不屑道:“你要替她?”
南缃谨慎忙说:“不是。”
我扶起已瘫软的陆明月,在她耳边说:“走,我们走。”
喜欢大孽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大孽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