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陆明月, 如果陆白华再一次选择的是她, 她会怎么做。
陆明月的回答是:“离开白景, 了却红尘。”不随陆白华也不随陆白景, 甚至连我也没有, 就是了却红尘。
红尘始终不能就此了结。里面是横七竖八的烂帐, 斑斑点点记地潦草。
轮不到陆明月诸多考虑, 偿款作别琳琅楼,择日接入崇景居。
谁人不知,灵宪不是妾, 灵宪是他陆白景南垣的妻。灵宪抖落了一身的尘埃,摇身一变又成为那庭院深处植着的金枝玉叶。
琳琅楼的小娘们迷惑不解,南垣的群众却明白的很。
他们双目雪亮, 真知灼见;他们见识高远, 料事如神。他们是再生诸葛,当世施公。
灵宪就是陆白景的姜姨太, 早年就被陆白景赎了身。两个人, 闹了别扭, 陆老大拿甯颜来气她, 她一气之下去了琳琅楼!
之所以去了四大楼之末琳琅楼, 是为了表示她在南垣是一不容二的美人!就是最末的, 也能带到第一!
琵琶赛事,灵宪稳居第一,后来怕不好看, 硬压下去了!
……
我整理罢东西, 钻进车子,陆明月正持着长福陈记的袋子发呆。
张全叫了一声“驾!”马车飞驰起来。
我说:“你又在自责了?既然决定了,就别想太多,安稳过日子才是正要!”
陆明月说:“姐姐,你说,是谁在暗地里陷害我?”
我看看她手上的袋子,心中暗惊,迟疑说:“你不会……以为是二爷吧?”
陆明月摇摇头,却不知是不认为,还是不相信。
我回想起荣草园里陆白华温柔的笑意……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说:“不会的……他是喜欢你,不至于……不至于。”
崇景居里千年如同一日。
陆明月的房中一如既往纤尘不染。黄昏时候陆白景让丫头在陆明月房中摆饭,饭菜渐渐上齐,他却不知去了哪里。
鱼汁半化了肉冻,我说,我去前面问问。
陆明月挽住我说一道去。
接近书房,长廊下面,张全和甯颜的丫头对站在门口,正在眉来眼去。丫头和他推推搡搡,张全把手直往那丫头上衣里伸,陆明月拉住我道:“回吧……”
我一点头,身后门帘子一动,听见约么走出两个人来。
陆明月带着我往一侧花丛一钻,我低声问:“躲什么?”
陆明月尴尬笑笑,摇摇头。
陆白景和甯颜并肩往外走,甯颜说:“白景,我想过了,还是回恒景居。”
陆白景为她掀起眼前的花草枝蔓,说:“你留在这,她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况且你就这么回去,毕竟不大安全。”
甯颜站住了脚,对着前面陆白景的背影说:“不,我不是担心这个……白景……”
陆白景没有回头,说:“不是,就好好住着吧,待到明年,福分可就——”
他话没完,甯颜一步上前,从后方拦腰抱住,脸靠在陆白景背上,“白景,别和我打哑谜。我知道你明白。我不愿意伺候皇帝,我不想当什么娘娘……我只想……”
陆白景截断她的话,说:“你难道不想为你父亲平反了么?你弟弟呢?”
甯颜转到陆白景前方,将脸埋在他胸前,说:“白景,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易时之弊,我只想找到弟弟,和你生活在一起。哪怕是……和她分一个你……”她抬起头,楚楚地看着陆白景,柔声说:“白景,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陆白景向后仰着身子,将手轻去推她的臂膀,说:“甯安,我对你不是那种——”
甯安踮起脚,圈住了陆白景的颈,半闭着迷离的双目侧着脸猛把唇送上去。陆白景猝不及防,已被她缠绵地拥着碰在一起。
我懊恼转开眼,陆明月却一眨不眨定定望着。
陆白景懵了片刻,甯颜只是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摸,整个人动情往他身上贴过去。陆白景着了慌,脱开手奋力推开她道:“甯颜,你醒醒!我对你不是那个意思!我若对你是那个意思,我就不会让你出现在金琵琶赛上!”
甯颜呆定,红肿的唇大约是亲的有些用力,眼睛里的忧伤溢满一张粉红的俏脸。无助地立着。
陆白景说:“我不能陪你了,她一定等很久了……”
甯颜握着衣裙,嗓子里嘤了一声“对不起”猛一转身,提裙拨开重重花草就往回冲……
我二人眼前豁然一亮,陆白景惊诧看着花草后面的我和陆明月。
甯颜也有些窘色,招呼也不及打,紧低下了头,匆匆两步跑远。
陆白景看着陆明月,举起手说道:“月儿,你听我说……”
陆明月却一笑,说:“走吧,回去吃饭。”挽着我,径前去了。
陆白景一步一迟跟在后面。
二人坐定,饭菜已全凉了,陆明月让下人去热,陆白景捏着筷子坐立不安。
丫头捧上水,我伺候陆明月盥洗过,与她取下夹套,给她捏手。
静静地无人开口,陆白景没话找话,“生歌,不帮我洗一下?”
我想想,立起身,从盆里捞了巾子一扭,给他脸上胡乱一顿抹,又摆了一遍巾,刻意往嘴上也抹了几抹,陆白景被弄的很不适应,皱眉直说可以。我掷了巾子进盆,水花溅了他一身。
我挨着陆明月才坐下身,她就笑着拿胳膊肘支了支我,悄声道:“别闹。”
陆白景依旧拈着筷子,往前凑了凑,赔了笑说:“月儿,你别误会……我对甯颜……”
陆明月笑着,手抚过耳坠子,说:“不若,在楼里寻个出色的女儿,培养一年。皇帝不见得不喜欢。我看……琳琅楼里就有几个可供选择,爷要是喜欢,难得甯姑娘样样出众……”
陆白景听着郁烦,几番插不上嘴,一把拍了筷子在案,“你非要这么贤惠吗?”
前有甯颜和他痴缠不清,后有他恼羞成怒先发制人,我立起身,正要开口。外面响起张全猫一样的声音:“爷,甯姑娘刚才不小心把脚崴了……”
我竖眉不忿一屁股塌在椅上,陆白景对窗外说:“崴了召大夫啊,和我说做什么?”
外面静了片刻,道是人走了,陆明月身子动了一动,声音又响起来,“甯故娘,坚持这会儿要回恒景居呢……”
陆明月抽出手巾子,拭着唇角说:“白景,我身上有些不适,没什么胃口了……”
……
陆明月的头发很美,浓密且乌黑油亮,洗过干后长直飘逸,若是在暖阁里,稍见温暖,衬着绯红精致的小脸,着实令女子也心动几分。
我为她梳理过长发,已是接近子时。她教我取下贴在腹脐避子药贴,又喝了调理的中药,就笑盈盈坐着和我侃天儿。
我闻着药味太苦,要给她羊乳里加糖,她却说不必。我因她性子趋苦怕甜。常以此说导她。她颇是不以为然。
白景犹不见归,她面上无一丝不虞。我因问:“我道是你恼了,说什么身上不适,早早地回来揭了那劳什子,就为了能和他生孩子,可把你给开心坏了。”
陆明月笑抱了我的手说:“姐姐不知道,对付男人断不能直来直往。你越想往东,越不能直往东。”爬了在我耳边呢喃道:“要让他患得患失,虚一步,实一步,摸不准你。他才好为你神魂颠倒呢……”
我因最烦和人玩心眼,耍计谋,莫说对着自己钟情的人,便极厌听这些。她非拉着我说,说着说着又见下流,我又急又恼又好笑,挡臂推掀她笑道:“浪蹄子,谁要知道这些!起开!我要走!”
陆明月咬着指道:“姐姐今晚就在这儿……”
我听出意思,脸烧起来道:“我不,没得恶心。”
这些年,虽则“姑娘”的名分被人叫了多年,却一次未同过房。我心中是有数的,称不上乐不乐意,只是对于陆明月,我越来越存顾忌,这些顾忌是无法宣诸于口的。
陆明月说:“难道姐姐有别的想法?我不愿和姐姐分离,只有委屈姐姐……”
我说:“我没想法。我只守着你。你好就行……况且,我也不是没男人会死……”
陆明月将脸靠在我肩背,说:“姐姐却不是没男人会死。我知道姐姐。”
我默默坐着,渐渐感到肩背温热。我转过脸,看见她通红的双眼,心下抖震,说:“你哭什么?”
陆明月不说话,把脸埋在我手里。
我艰涩说:“还有陆白华呢,还有傅鸾飞、还有许荦,不见得我就这么惨,要你可怜!”
陆明月抬起脸,把我的手抚在她面上,说:“没有人能和你比。”
我心中泛起无限的酸苦,眼中胀的发疼,鼻子也酸,只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仿佛都在水光中摇曳。我垂下目光,却是她微微张开的唇……我别开眼,问:“你真不吃甯颜的醋?”
顿了片刻,陆明月说:“醋是吃给人看的。真抱着醋坛灌么?”
我立起身说:“真不知你们这种,究竟是有几分真几分假……可怕。”
陆明月扯住我的衣角,低声叫道:“姐姐。”
我定住身子,陆明月拽过我的手说:“你怕我么?”
我摇首一笑,回头往她额上一戳,说:“怕你有牙!”
她闻言,果真抹起了我的衣袖,张口就作势要咬,我低头看着她,她却轻轻地贴上去。我身子一抖,陆白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还没睡呢?”
我急忙抽了手,陆明月歪在榻上,含着一缕发丝,笑说:“我让姐姐留下陪我,她怕我吃了她呢。”
陆白景靠近她身边,将她半抱在怀,说:“甯颜她很特殊……”
他主动说起甯颜,我不免竖起耳朵,花园中事在我心头挥之不去,陆明月却没有反应。
陆明月拉低了陆白景的颈项,打断了陆白景的话,与他附耳细语,目光妩媚地在我身上流转。
陆白景的望向陆明月的目光里是闪动的暗火,他说:“生歌,你今晚在这儿适应适应,就当是为了月儿。”
我颔首不语。
陆明月下了床,拉了我,坐在榻上,放了纱帐。
我懵怔怔不知如何来到榻心,直感她在解我的衣衫,我一把握住,说不。
她说:“姐姐,我不勉强你。你不热么?”她的话很轻,我听得发晕。
陆明月的长发散的满床,香气萦绕,层层叠叠的纱帐上面还是纱帐。我并非往日没有见过,何况他二人从不避我。
我听着她近在耳边的声音,起伏的呼吸,她迷蒙的双眼,一直锁着我的视线,握着我的手时紧时松。我只感出了一身汗,全身湿透,衣衫裹在身上分外难受。
她颈脖至面泛着粉红的颜色,一时唤着“白景”一时又在唤我。
就仿佛狂风暴雨中海上一只小孤舟,陆白景的风浪却仿佛翻的更大了。
我惊恐地暗自兴奋着,宛若儿时的傍晚听大人们讲书生和女狐的故事……
并没有思考的余地,一切被原始的空白支配着。
狭小的空间不足以翻起更大更汹涌的潮流,房间里是随处可见的春意,我手足无措地被安排着,陆明月伏在我身上,我只听的耳边一声声地:“姐姐……姐姐……你看着我……”
我困极了,就这么凌乱不堪地倒在床上,和衣睡去。
到次日,日上三竿我才沉沉转醒。陆明月和陆白景早已不在。我坐起身,扶整了身上的衣物,支着头想起昨夜的“荒唐”……
虽则只是适应,已足以让我获得宛若新生的启迪。
暖阁里面,陆明月绾着一头西域少女的发辫,正坐在白景怀里喂他吃水果。
陆白景说要带陆明月回北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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