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刘桂香第一次作为另一个外卖员, 和唐芋兵分两路, 分别送外卖的第一天。

　　因此对于明天的早点, 唐芋格外的慎重。

　　虽然说早点依旧是她来做, 但是她有一半的老顾客却是第一天见到送外卖的换人了, 还有因为多了刘桂香这个外卖员而新接了订单的新顾客, 也是第一天尝试唐芋的早餐外卖。

　　如果这一天的早点味道不好的话, 很容易给顾客留下不好的印象，没准顾客就会因此流失。

　　所以明天的第一顿早点，还有之后连着的前三天、前五天的早点, 唐芋都要十分精心地准备。

　　唐芋考虑了几个好吃的新品种，但是很快就放弃了，在此时尝试新品种太冒险了。她自己觉得好吃的未必顾客都觉得好吃, 唐芋还是决定做以前在顾客中呼声比较高、评价比较高的早点。

　　于是唐芋为刘桂香送外卖的第一天准备的是牛肉粉丝和花甲粉丝。

　　牛肉粉丝和花甲粉丝, 虽然算不上杭城独有的老味道，但是走进杭城的十家早餐店, 其中八家定然是卖这些的。如今天气渐冷, 唐芋早上骑三轮车的时候, 呼出来的热气都在寒冷的空气中化成一团白雾, 小脸蛋都冻得红彤彤的。

　　唐芋试过戴口罩保暖, 但是她骑三轮车很费力气, 就像是跑步一样，需要呼吸进很多的新鲜空气，带着口罩实在是太憋闷了。好在唐芋皮肤白皙, 即使脸蛋红彤彤的, 也是白里透红，一点也不难看。

　　牛肉粉丝做起来挺费功夫，尤其是唐芋为了能做出好味道，在用料和步骤上一点也不会偷懒。

　　又粗又长的牛腿骨砸断焯水，放入煮锅，然后再放入牛里脊肉、拍散的生姜，一次添入足量的清水。

　　先用大火煮开，然后小火慢炖你，唐芋用小勺子一点点地撇去煮出来的浮沫。直到上好的牛里脊肉煮软，软到用筷子能轻松的插透，唐芋把煮好的牛里脊肉捞出晾凉。大口的煮锅里加入盐，继续小火慢炖两个小时。

　　这些工作，唐芋自然是在前一天晚上就做好的，否则她再早起床也来不及，根本是要通宵了。

　　不过今天早上的工作依旧不少，唐芋依旧是半夜就起床了，外婆和唐苗都还在睡觉，唐芋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里，打开电灯。老平房虽然破旧了一点，但是还是有些好处，比如十分宽敞，厨房和外婆和唐苗的卧室距离挺远，唐芋在厨房里忙活，打扰不到两人睡觉。否则外婆年纪大了，唐苗白天又要上学，如果天天被唐芋吵得睡不好的话，唐芋这份生意还真是不能干了。

　　唐芋将昨晚煮好晾凉的大块牛里脊肉切成薄厚适中的薄片——虽然唐芋自己觉得牛肉粉丝中的牛肉切得越薄越入味，她现在的刀工也能切出薄如蝉翼，夹起来可以透光的牛肉薄片，但是根据顾客的反应，唐芋发现他们反而不太喜欢这种。

　　即使唐芋将牛肉薄片放得再多，顾客们也觉得不实惠，觉得唐芋那么薄的牛肉薄片，很多片加起来也没有一口肉。

　　发现顾客是这样想的之后，唐芋也不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了，牛肉里脊切得薄厚适中就好，在入味、口感和顾客想要实惠的心里中找到了一个平衡。

　　唐芋倒是不为自己的刀工无处施展而觉得可惜，在她心中，御膳有御膳的做法，小吃有小吃的做法。只要顾客们都吃的满意，就说明厨子做的好。

　　牛肉里脊切完之后，唐芋将豆腐皮洗净卷成紧致的柱状，用刀切成细丝，粉丝用清水淘洗后浸泡至稍微发软。然后把粉丝与豆腐丝放进牛骨汤锅里焯烫，烫到豆腐丝发软，粉丝变得晶莹透亮，这个时候再捞出来。

　　唐芋将煮好的粉丝、豆腐丝、切好的牛肉片分别盛到两只大锅里，滚烫的牛骨汤盛到另外两只大锅里，尝了尝牛骨汤的味道，又加入一点盐。

　　这样分别盛到两锅里，自然是一会儿一锅搬到她自己的三轮车上，另一锅搬到刘桂香的三轮车上。

　　花甲粉丝也是差不多的做法。唐芋买来的花甲，虽然摊主说是已经吐净泥沙的，但是唐芋依旧不放心。她昨天将花甲洗净之后，养在盐水里，又吐了一夜的泥沙，早上去看的时候果然水很干净，摊主没有骗她。

　　但是在这样的事情上，唐芋是不敢马虎的，只要有一次她卖的花甲粉丝的花甲吃起来硌牙，恐怕以后的花甲粉丝就都卖不出去了。

　　粉丝也是提前用温水泡软。花甲冲水洗干净，放进锅里，加入各种调料，倒入和花甲齐平的水。花甲本身就有咸味，又加了蚝油生抽所以不用加盐。

　　大火煮开，花甲在滚汤里噼噼啪啪地一个个打开壳。唐芋仔细地在锅里翻检了一番，将三五个没有开壳的花甲丢出去——花甲没有开壳说明在下锅前已经死了，虽然很多店里也不在乎这个，偶尔有一两个不张嘴的花甲，顾客自己丢出去就好了，但是唐芋愿意做的格外仔细一点。

　　依旧是四口大锅，两口锅分别盛上泡软煮透的粉丝，两口锅里盛上花甲汤。

　　牛肉粉丝和花甲粉丝，有肉有粉丝，有蛋白质有淀粉，一般胃口的连汤带水吃上一碗，就已经饱了。不过对于饭量大的和做体力工作的人，这样的一碗还是不顶饿，于是唐芋想了想，还是提前蒸好了定胜糕。

　　定胜糕和桂花糕一样，都是杭城最老也最常见的糕点。

　　定胜糕的制作可繁可简，里面的材料并非是定死的，可以根据精细程度多添两样或者删减两样。

　　唐芋做的，算是比较精致的版本。将粗糯米粉、粗粳米粉一同放进木桶里拌匀，中间扒窝，放入绵白糖、红籼米粉拌匀后静置几个小时，过筛后再拌入玫瑰酱。

　　玫瑰酱也是唐芋按照菜谱秘籍里的方子做的，唐芋平时都不用，只在关键的时候为食物增光添彩。

　　然后在糕模内垫入一块小竹板，先向糕模里撒上一层糕粉，放入干豆沙、糖板油丁，再铺满糕粉，刮平，撒上松子仁。

　　这样的用料，可以说是丰富又实在了，而且每一样都是老杭城人习惯的口味，虽然丰富，但是也没有添加奇奇怪怪的东西。

　　蒸锅里放入清水烧沸，将焖桶放于锅上，将糕模放入桶中，蒸上半个小时。蒸到焖桶中热气透足、糕坯成熟，取出糕模，翻转过来轻轻一扣，定胜糕就从模具里脱出来了。

　　和杭城的绝大多数糕点一样，定胜糕也是甜口的，淡淡的红色，松软清香，入口甜糯。口感比较软，又有点松，带着甜甜的豆沙味。

　　定胜糕几乎是可以代表杭城的糕点，关于定胜糕的传说就有好几个版本。有传说说定胜糕是南宋时百姓为韩家军出征鼓舞将士而特制的，糕上有“定胜”两字，后就被称“定胜糕”。

　　还有一个传说是唐代官府规定，市上的糕点要计量，一升箩米做十个，约合一两一个，叫做“定升糕”，然后渐渐演变成了“定胜糕”。

　　唐芋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刘桂香早已经骑着三轮车等在门口了。

　　唐芋将锅碗瓢盆往刘桂香的三轮车上搬，刘桂香连忙拦住她，自己撸起袖子去搬，“我来我来，我力气大着呢，小老板你放在那里就好。”

　　唐芋没办法，只好看着刘桂香先将东西搬到她自己的三轮车后面，再将东西搬到自己的三轮车后面。

　　冬天天亮的越来越晚了，现在天色还黑漆漆一片，天上的星星稀稀拉拉挂着好几颗，只靠马路上昏暗的路灯照亮。

　　唐芋问刘桂香，“早上吃了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们就出发吧。”

　　刘桂香到唐芋家的时间，比唐芋和她约定好的还要早，唐芋估摸着她没有吃过早饭。

　　刘桂香连连说道，“吃了吃了，早上在家喝了白粥，吃了包子，还有小咸菜，吃好了才过来的。”

　　唐芋抿嘴一笑，心想刘桂香真是个实在人，自己不过是问了这么一句，刘桂香就将早上吃的所有东西一五一十地报给唐芋。不过唐芋也因此知道刘桂香是真的吃了早饭才过来的。

　　既然如此，唐芋又叮嘱了刘桂香一番路线和需要注意的事情，两人就分头开来，分别骑着三轮车上路了。

　　之前唐芋已经带着刘桂香走了好多遍，挨家挨户地将她的顾客指给刘桂香认识。最后一次的时候，唐芋跟在刘桂香后面，让她在前面骑车，挨个指认每一家顾客，刘桂香没有出任何差错，唐芋这才放心让刘桂香单独送外卖。

　　至于顾客那边，唐芋也已经反复打过招呼了，告诉他们回头会换一个外卖员，但是早点还是她自己做的，味道和质量没有任何差别，不过是换个人送而已。

　　刘桂香看着就是老实可靠的，人也勤快，也不算笨，唐芋对她还是放心的。唐芋感觉自己的过渡工作已经做得十分完美了，因此今天就十分放心地和刘桂香兵分两路，让刘桂香单独送外卖了。

　　唐芋送外卖的一路上，果然大家看到今天有牛肉粉丝和花甲粉丝都很高兴。

　　唐芋的粉丝和汤都是分开盛在大锅里的，顾客来买的时候，将盛满一碗粉丝，再将热气腾腾的牛肉汤或者花甲汤倒入碗里，将粉丝浸透，每一处都沾染上汤汁。

　　“葱花要不要？辣椒要不要？蒜粒要不要？”唐芋一连串问出三个要不要。

　　对面的顾客闻到粉丝汤香气，忍不住喉头一动，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要要要，都要。”

　　唐芋右手飞快地拿起勺子又放下，在粉丝汤上撒上白绿相间的葱花，浇上红艳艳的油泼辣椒，还有白嫩嫩的几颗蒜粒。

　　顾客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这个实在是不好当场尝一口了，只能先小心翼翼地端回家。然而放在家里的餐桌上，第一件事就是喝一口汤，吃一口粉丝。汤味鲜香可口，汤里的粉丝吸饱了鲜味，然而依旧劲道弹牙，没有在汤里跑的软烂，在味道和口感之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

　　顾客拿起筷子就停不下来，直到一碗吃得见底之后，心中才默默地想明白，唐芋能做到味道和口感都很好，是因为她无论是牛肉粉丝还是花甲粉丝，做好之后都是将粉丝和汤分别放在两口锅里的，这样就不会因为在路上泡得太久而口感不好。

　　吃了唐芋这么久的早点，顾客对于唐芋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这个小姑娘做的早点一向用心，在这种细节上，经常有惊喜，几乎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唐芋送外卖的一路上，大家都对粉丝和定胜糕赞不绝口。唐芋看到自己这边的情况，对于刘桂香那边的情况也放心了一些，顾客的口味都是差不多的，自己带着刘桂香也准备得很充分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然而唐芋没想到的是，最终还是出了差错。

　　唐芋骑车到两人都会经过的十字路口，发现刘桂香正在十字路口等她，看到唐芋来了，刘桂香连忙一脸紧张地迎上来，磕磕巴巴地对唐芋说道，“小老板，我后面还有五家没有送……但是牛肉粉丝和花甲粉丝都卖完了！”

　　“锅里全都见底了。这，这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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