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
一个月后, 郦都城门口。
看着眼前这座金光闪闪的城门, 颜石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来到的不是郦都, 而是某位土豪的私人宅邸。
“哈哈哈...”看着自家徒儿那副瞪圆了眼睛的呆样, 谢恒不厚道地大笑起来了, 实在是因为颜石那几年的军队经历造成他平时成熟老成的模样, 这还是谢恒第一次在颜石身上看到这种惊呆了的表情。
看到周围的百姓都以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还能隐隐约约听到类似于“乡下来的”“土里土气”的话语。
颜石有些尴尬地收起了自己惊讶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淡定,仿佛刚刚那个失态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其实也不怪颜石有此一举, 实在是在他这几十年的生命里,前世自诩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然而如此模样的城门哪怕在电视里也闻所未闻。那金灿灿的样子就像是在原本高大巍峨充满古朴气息的城门上镶嵌了一层又一层的黄金一样, 直白地告诉着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我就是钱多,有本事你来把我挖走。
夏槿夕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家假装淡定的夫君, 也不去揭穿他, 只是柔柔地说:“其实我上次来郦都看到这城门的时候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呢!”
要是对方眼里不是带着满满的戏谑, 颜石可能就相信了对方是在安慰自己, 看着这小妮子那与语气毫不相符的眼神, 他曲起食指轻敲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调皮。”
不过最近小夕倒是难得活泼了一点,他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不予计较。他心里其实很清楚, 在这长达三年的治疗里, 内心压力最大的不是自己,而是小夕,当然不是因为担心会拖累她,而是担心自己因为双腿受伤而一蹶不振。
对方一直拼了命地吸收医学知识,为的就是希望能够助穆婉馨一臂之力,尽快治好自己。想到十多岁的小夕原本应该明媚的生活因为自己蒙上阴影,导致这几年几乎没有了笑模样,颜石心底抽疼,充满了怜惜。
夏槿夕有些奇怪地看向颜大哥,颜石也不说话,只用一双充满了柔情的眼睛看着她,仿佛他的眼里只剩下了一个夏槿夕。一丝红晕爬上了夏槿夕白皙的脸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被强塞了一嘴狗粮的谢恒和穆婉馨对视一眼,均有些无奈地别过了头。
而此时,另外几辆马车上的人也陆续走了过来,其中领头之人长得虎背熊腰,目光湛然有神,若不是因着眼尾处那一道长长的疤痕导致他显得凶狠万分,倒也能当得上伟岸男子这一称呼。
“颜公子,此处已是郦都城门,不知颜公子是作何打算,是否需要我等派人护送?”开口的正是那领头之人。
被这一打岔,夏槿夕脸上的红晕迅速退去,恢复了一贯的严肃,颜石有些可惜地转过头。
“柯兄,这一路劳你照顾,小弟已是感激不尽,再没有继续劳烦柯兄的道理。你若是有急事,尽管先行离去,不碍事的。”颜石冲着对方抱了抱拳,有些感激地说。这一路来也确实多亏了对方一起行走,才能省却许多麻烦。若不然就如今这世道,若他们独自行走,怕是遇上山匪的频率极高。
颜石口中的“柯兄”名为柯越,说起来两人也有些缘分。这柯越可不是随便在街上找的贫民百姓,而是司靳言的属下,据说对方原是山寨的寨主,某次被司靳言率领军队端了他的老巢,后来被司靳言收服,只一心一意跟着司靳言。
当然,颜石原是与对方不熟的,只从司靳言口中得知此人可信,而此次也是颜石等人计划来郦都的时候听说对方要护送东西来郦都,才起了心思加入对方的车队中。
作为司靳言在益州的属下之一,柯越虽说与颜石不熟悉,但是对于这个主子经常挂在嘴边的兄弟却是略知一二的。因此当初颜石提出同行是才会爽快地答应,及至这一路行来,两人交流不少,都颇有些欣赏对方为人的感觉,柯越也总算是明白了主子为何对这个兄弟如此看重。
柯越虽说曾是土匪头子,为人却是意外地豪爽,此时便见他开口道:“无妨,颜公子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我等在这郦都总是有些关系,若是主子知道我等没有照顾好你们,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话虽如是说,但是从柯越的神色来看,颜石也知道对方不是真的怕阿靳责怪,而是真心地想帮自己,虽然初次来到郦都,心里多少有些没底。不过想到对方任务在身,颜石摇了摇头,说:“柯兄不必担心,自去忙吧,待会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柯越看着颜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毕竟对方不是自家主子,也不好再多言,只说:“既如此,那我等就此别过,若是颜公子需要帮忙,可以到城中的祥云客栈找我们,只需跟掌柜的报上柯越的名字即可。”
颜石抱了抱拳,道:“好,到那时一定不与柯兄客气。”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双方就此别过,柯越一干人等先行离去。
“颜大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是去找于炎兄弟吗?”夏槿夕有些好奇地问,虽说知道颜石早有安排,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安排并不是很清楚,只隐约知道对方曾经去信让于炎帮忙寻找房舍。
“嗯,我们先进城招找一家客栈安置,再去找小炎子。小炎子给过我一个地址,让我来到郦都之后去找他。”颜石现在还记得于炎因为一点训练而忍不住落泪的样子,也不知道去年他回家之后,他的家人见到曾经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被训练成了糙汉子是欣慰居多还是心疼居多。
“想必...是心疼的吧...”颜石摇头失笑,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师父,我拜托朋友帮忙租了房舍,稍后须得先登门拜访,您老人家是随我们一起,还是先去处理您的事情?”
颜石可没忘记他师父当初来郦都之前曾说过是有些麻烦要处理才回来的。
谢恒有些不自在地摆摆手,“嘿嘿,这事徒儿你就不用操心了,到时记得给为师留一间房就好,我先去处理事情,事情办完了再来寻你们。”
他也不等颜石几人回话,便走入人群当中离去了。
“哎,师父,这可真是...”余下的三人对视一眼,均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
“算了,不必管他,臭老头总爱这样,以往每次离开都是悄无声息的。”想起以前恒总是突然消失过一阵子又回来的日子,穆婉馨有些恨恨地说。
毕竟已经当了对方三年的师弟,颜石哪里还能看不出对方埋藏在别扭下面的担忧。只是他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因为他们都能看出师傅此次怕是遇到很大的麻烦,不然也不会丢下初次来京的他们急匆匆地离去。
然而担忧地再多也没有用,郦都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太过陌生,而他们的师傅遇到的麻烦即使告诉了他们,他们也没有办法帮忙解决。到了这种时候,颜石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能,暗暗下定决定要改变目前的困境。
而如今当下之急,只能先安置下来再作打算。
“走吧,我们先去找客栈,以师父的能力想必没有什么问题,更何况即使师父不行,不是还有阿靳吗?”说完,颜石也不再拖拉,便催着车夫驱车往城里去。
等到颜石三人找到客栈安置好行李,时间已经到了响午。
“小夕,我等会去找小炎子,你与师姐留在客栈等我。”按说去拜访朋友应该要带上小夕的,只是不知是对于未知的恐惧,还是由于上一次送到于家的信没有收到于炎的回信,总有一种预感提醒着颜石此次于家之行不适合带上小夕。
“好,颜大哥,我帮你找一套衣服换上。”夏槿夕没有多问,只是从包袱里找出颜石最新的一套衣服给对方。
颜石赞许地看了一眼夏槿夕,也想到了于家是世家,必定十分讲究穿着。虽说小炎子不嫌弃自己,但是若自己穿着风尘仆仆的衣服去拜访对方长辈,怕是有些失礼了。
夏槿夕自然不是因为担心颜石穿旧衣服会失礼于人,她担心的是于家的人狗眼看人低,曾经在戚家住了一段时间的她对于这些世家做派的人是个什么德行清楚的很。然而这些担忧她只能藏在心底,没有办法直接告诉她的颜大哥。
而颜石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对于这些门第观念本就单薄,即使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但是理解地并不是很深刻,所以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所以当他带着于炎留给他的信物匆匆来到于家门前,却被于家的看门人拦在门外时,那一瞬间,他是有些懵的。
“这位兄弟,我是于炎的朋友,今天有事过来叨扰,劳烦你帮忙通报一声,这是他留下的信物。”于家毕竟是大户人家,门卫森然也是理所应当的,所以颜石只能好声好气地跟对方解释。
谁知那看门人斜着眼睨了一下颜石手上的信物,便懒洋洋站了回去,根本就没有为他通报的意思。
颜石不解对方的意思,直至过了一会,听到对方自言自语地说:“现在的人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以为随便拿个廉价的玉石来冒充小少爷的信物便能进来,真是可笑之极。”
其实对方并没有说更多过分的话,然而那一刻,站在于家门前的颜石,突然就觉得羞臊难当。他捏了捏手中的信物,没有再试图做出更多的解释,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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