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苡听了, 回过头来, 极认真的对沈云道:“万物皆有穷极, 唯独人的欲望, 没有尽头——没有的总想得到, 有了的还要更多, 越是位高权重之人, 越是难以满足。”
又道:“古人云,‘穷奢极欲,衰将及之。’凡人有所求时, 若是能求之于内,而不是求之于外,或许, 便不会如此了。”
沈云听罢, 不觉愣住,在心里思索起来。
这时候, 城头上层叠的乌云缓缓移动着, 天际似乎露出了一线清光。那缝隙好像在随风扩散, 云层后面, 一轮皎然明月若隐若现。
这月光洒在城头上, 照亮了城头上的一众身影。
罗苡一见, 慌忙道:“不好了,又上了阿天那小子的当了……”
说罢,后退两步, 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
城头好像一片骚动, 几个人往城下跑去,只有一个人,反而纵身跳到了城墙的砖石之上,对下面喊道:“罗苡!多谢你了!”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从城头跳了下来。
沈云喜极而泣,喃喃道:“师父,是阿天。”
转眼间楚沉天已经站在沈云面前,他一把抓起沈云的双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又把沈云拉到自己怀里,不住地问道:“云儿、云儿,你没事吗?”
沈云摇了摇头,对他道:“师父……”
楚沉天往沈云身后看去,罗苡发现再也无处可躲,方才站了出来,道:“……我……听闻你大婚之事……特地,来……呃……跟你道一声恭喜。”
楚沉天把嘴一撇,道:“怎么才几年不见,你变成白发老头了?”
罗苡听了,笑道:“‘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阿天,你都长这么大了,我可不就老了么?”
楚沉天“嗯”了一声,把沈云横着抱了起来,又对罗苡道:“还有,你去了什么地方逍遥自在,害得你的好徒弟柏陵天天担心?”
还不等罗苡回答,他便自言自语道:“这么久的事,一时半会儿哪里能说得完呢?”
“你赶紧跟我进来,以后再慢慢说吧!”
*****
一进通州,守城的兵士们把城门关紧,都发出了低低的欢呼,道:“王妃回来了!”
沈云仍在楚沉天怀中,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但楚沉天却一扫这几日的颓然之色,看见谁都格外高兴。
众人看见楚沉天身后的罗苡,又都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色。楚沉天道:“这位,是我师父。”众人听了,纷纷敬佩的对罗苡跪拜行礼。罗苡急忙道:“阿天,你叫他们不要拜了。”
楚沉天挥挥手,道:“哎,都起来吧!”
兵士将领们整齐的站了起来,在队伍的尽头,却还有一个人跪在那里。
罗苡走过去,亲自把他扶了起来,道:“柏陵,辛苦你了。”
柏陵道:“徒弟不肖,未能在师父跟前侍奉,特来请罪。”
罗苡摇头道:“你……很不容易。你和阿天都做得很好……快起来吧。”
明日就是柏陵和石涧三日之约的第三日。再过几个时辰,李成希就要率兵出城埋伏,如今大部分兵士都在休息。楚沉天出营之前特地交代众人,待会儿回营的时候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将领们听从命令,见楚沉天带着沈云还有一名没见过的俊美的银发人回到营中,都只是默默行礼,无人喧哗。
就这样,楚沉天抱着沈云,一路来到了特地为他备好的一处营房之中。柏陵也带着罗苡,到隔壁营房里去了。
沈云忽然想起了什么,在楚沉天怀里挣了两下,道:“我有话想要问一问师父。”
楚沉天道:“云儿,你着什么急,休息休息再问他也不迟。”
沈云道:“不成。”
说罢,硬是让楚沉天把她放了下来。
楚沉天只好把她放在榻上,要到隔壁去寻罗苡,沈云却道:“这怎么成,我二人应当前去拜见。”
楚沉天这回见到沈云,真可谓是得而复失,沈云无论说什么,他都奉若圣旨一般。如今沈云和他一同去见罗苡,他也毫无二话,跟在沈云身后,就来到了旁边的那营房门前。
楚沉天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柏陵上前来把门打开了。沈云在这屋内的烛光下一看,见柏陵脸色很是欣喜,可眼眶处却似乎有些微红。沈云连忙道:“柏陵先生与尊师久别重逢,我夫妇二人打扰了。”
柏陵道:“不妨事,王爷、王妃,你们快进来吧。”
楚沉天和沈云走了进去,罗苡一见他们,笑的眉眼弯弯,道:“王妃想必是来问我那一件事的罢。”
沈云道:“正是,师父为我把脉之后,却道要阿天在时方能告诉我二人得知。如今我和阿天都在这里,还望师父明示。”
罗苡好像格外开心,目光在楚沉天脸上扫过,又在沈云这里转了几转。
楚沉天不耐烦的道:“你看他……又卖关子……你就不能……”
他说了一半,忽然恍然大悟一样,跳了起来,道:“罗苡!是真的吗?!”
罗苡点了点头,道:“王爷,王妃……有喜了。”
沈云毫无准备,不住地重复着:“真有此事?真有此事?!”
楚沉天一把把沈云抱起来,道:“这还有假!”又跑过去在柏陵肩上重重一拍,道:“哈哈!你再也不用费心思教我,以后,你就可以教我的孩子们啦!”
柏陵哑然失笑,打趣道:“王爷,我这长工,伺候了老爷,往后又要伺候少爷,可是工钱,却不曾涨过……”
他自己说着说着,竟然也和楚沉天一起笑了起来。
罗苡也随着他们一起笑了一阵,最后方才道:“阿天,我打算留下来,帮王妃好好调养身体。”
说罢又对沈云道:“王妃,你的体质,确实原本就较为虚弱,近来外伤内患,受损颇多。若是要平安产下孩子,药石之苦,只怕是免不了的了。”
沈云这时才刚刚意识到,罗苡说的,是她体内已经有了楚沉天和她两个人的骨血。她这一夜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却又得知了这样一个不敢想象的大好的消息。经历大悲大喜,生死都已经置之度外,什么药石之苦,自是不在心上。
听说罗苡要留下来为她调理,连忙对楚沉天道:“王爷,师父此番救了我的性命,又肯帮我调理恢复,还不快随我一起,谢谢师父。”
楚沉天这回老老实实跟着沈云跪在地上,对罗苡磕了三个头。起来以后,仍然是满脸笑意。他看看罗苡,又看看柏陵,乐呵呵的道:“哎呀……”
他自顾笑了一阵,抱着沈云,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柏陵起身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旁边的营房门口,一面笑着摇头,一面把自己这边的门关上了。
*****
楚沉天回到自己房中,简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把沈云放在榻上,又怕榻上太冷;又把她挪到案旁的火塘边上,又嫌那里太硬。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最终自己也躺到了榻上,把沈云搂在自己怀里。
楚沉天道:“云儿,上次江大夫就说了,你体内寒气太重,以后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要抱着你睡……”
沈云:“……江大夫果真这样说过?”
楚沉天道:“他的原话不是这样,但是我听得出来,是这个意思。”
沈云把头抵在楚沉天火热的胸前,笑个不停,大概好久以来,她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她忽然想起柏陵所说的三日之约,忙向楚沉天问起此事。楚沉天道:“明天一早,柏陵会带人抬着我,去格和营中让石涧替我‘医治’。”
沈云马上抬起头来,忧心忡忡的道:“……你为何不直接与格和阵前一决胜负,便要孤身前去……”
楚沉天道:“我怕打起来,石涧乘乱溜了……这个祸害不除,以后我睡觉也睡不安稳。”
沈云虽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放心不下。两人互诉了一番衷肠,沈云把今日那女子为了保护自己,舍生取义之事对楚沉天讲了一遍,又道:“可见这天下小勇之人托命于家,大勇之人托命于国,我虽不愿你冒险前去,但我也不会因为我一己私欲,阻拦于你。”
又低声叹道:“只不过这一次,不,大概从今往后,我都不能和你并肩而战……”
楚沉天赶紧打断她道:“云儿,哪里有这么多仗要打?!这一次之后,我也不想再打仗了!”
又往营外一指,道:“和我并肩而战的,有他们。我娶你回家,是让你在王府里过舒服日子,以前我没能做到,以后,就算你恢复了武功,我也不能再让你受这么大的罪。”
他想了想,又改口道:“不,一丁点都不行!”
沈云靠在楚沉天的胸前,暖和得很,安心的很。以往她所习惯的楚沉天那擂鼓一样的心跳,如今再听起来,也变得沉稳而缓慢。
这美妙的节奏像风声,像更声,像她初到塞北时林中树梢上叶子在哗哗作响,又像许多年前归霞山上山泉的潺潺水声。
正是:漾漾带山光,澄澄倒林影。复闻石上喧,方知山中静。
她带着微笑,听着这天下间,对她而言独一无二的声音,进入了悠长而沉静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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