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 不知是否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沈云感觉有人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可是片刻, 她意识到, 这不是一种错觉。

　　沈云吓得魂飞魄散, “啊！”的连叫几声, 拼命往旁边挪去, 却见楚沉天一张脸苍白，探了过来。

　　他抓住沈云的手似乎又紧了几分：“拉我起来，给我口水喝。”

　　沈云坐在地上, 满脸惊愕。楚沉天似乎是爬了过来，侧卧在沈云身后。他仰头笑笑：“那药管用，我再休息一会儿, 就能走了。”

　　又看一眼沈云, 道：“云儿，你刚才哭的可真伤心。”

　　沈云这才醒悟, 楚沉天真的没死。她抹了抹脸, 只觉得十七年中从未这么狼狈, 这么失态。

　　想起楚沉天说他要喝水, 她忙回头再次捡起自己的水袋, 发现里面还有一点水, 赶紧转过身，喂给楚沉天喝。

　　楚沉天舔舔嘴唇，道：“我刚才好像梦见我爹了, 你知道他说什么？”

　　沈云还有些惊魂未定, 无意识的应道：“什么？”

　　他说：“咦，你带来这个姑娘不错，娶她当媳妇吧。”

　　沈云也不为他这浑话气恼，她只是不断想着：”他没死，他没死。”

　　“没死就好。”

　　这前后不过一会儿功夫，沈云情绪却大起大落，不由得心思恍然。她愣在那里，看着血色渐渐回到楚沉天的脸上，经过这一路跋涉，他脸上脏乎乎的，衣服也凌乱不堪，正似沈云第一次看见他时那般。

　　一时间，沈云想起了和楚沉天在吴阿嬷院里共饮的那一杯酒，想起了一起去青楼时他那手足无措模样，想起他倚仗自己在身边打许金贵耳光出气，救阿黄那晚他在一片混乱中策马奔来，被马颠的晃个不停。

　　倒教她记起几句诗来：

　　西城杨柳弄春柔，一念离忧泪难收。碧野朱桥当日事，韶华不为少年留。

　　他气呼呼叉着腰在州府找江若朝的麻烦，在街上被阿月捉弄，朝鲁院中漫天的箭雨，格和帐里通明的火把，清澈的溪水还有漫天的繁星，和归霞山上一样。

　　不，又不太一样。

　　楚沉天见沈云蹙眉望向自己，一言不发。以为自己冒犯了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怎么，云儿，你生气了？云儿，云儿？？？”

　　“你瞧，这是我爹说的，不是我，你要生气，也该找他，他就在那儿……”

　　沈云侧一侧头，什么也没有说。片刻，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楚沉天。

　　“我不是第一次见你，你也不是第一次胡言乱语。你若再如此……”

　　“我怎么了？那又怎样？”

　　“不怎样……”沈云转过身去，一时语塞过后，淡淡的笑意慢慢的在她脸上浮现出来。

　　她道：“走罢。”

　　沈云搀扶起楚沉天，两人慢慢的走向那入口地方。把一室狼藉留在了身后。壁上的青铜灯已经灭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十分昏暗了，好似天色全黑之前的一点落日余晖。在那里晃动摇曳。可这时沈云却没有了一点害怕。她又重新点亮了火折子，让楚沉天走进了岩缝，自己也跟了进去。

　　楚沉天走得很慢。他新伤变了旧伤，又添了新伤，不知为何，他却心情大好，有用不完的力气。那绿色小蛇已经回到他的怀里，时不时伸出头小心的看看他，又好奇的看看前方。

　　终于，那种狭窄逼仄的感觉消失了，两人才意识到之前共同经历了生死，放佛从地狱又回到了人世间。他们一起坐下在那裂开的石壁之下，抬头看着澄澈的天空。

　　楚沉天道：“云儿啊，你还得帮我做件事情。”

　　沈云问：“甚么事？”

　　楚沉天转头抬眼看着身后的石壁。沈云明白了，他是想要把那龙凤镯子取回来。

　　沈云点头道：“好。”

　　说罢，他两人各自起身，楚沉天在裂缝一侧摸到了那凤环，对沈云道：“你按着那出来的地方一转，好像就能可以了。”

　　沈云见他已经准备停当，便飞身上去，用手指一按，似乎真的有活动的空间，她便对楚沉天喊了一声，同时轻轻转着，那龙镯当真掉落在了她的掌中。

　　这一次，没有任何动静，她稳稳地落在地上，只见楚沉天也已经将那凤镯取了下来，拿在手里给她看。

　　她把龙镯递给楚沉天，道：“此次有惊无险。这个还你。”

　　楚沉天摇摇头：“送你了。”

　　沈云不解地看着他：“为何？”

　　楚沉天接过那镯子，往沈云手上一套：“你别管，你就带着吧。”

　　沈云道：”你父母遗物，怎能儿戏？！“她想起楚沉天说的，这镯子要两个对在一起，才能取下来。她忙伸手，想去拿楚沉天那一个。

　　忽然间，那石壁响起了“砰”的一声，这一次，惊天动地，整个空间似乎都颠倒摇晃起来。

　　沈云连忙扶住了楚沉天，几乎是把他拉扯到自己背上，运气往远处飞奔。不知跑了多远，回头一看，那一整座峭壁，正往地平线下沉沉坠去。

　　他两人都愣住了。又过了好久，地面方才停止了晃动。

　　沈云无法相信，这巨大的石壁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眼前。她惊异的看着楚沉天。楚沉天也是一愣，片刻，他 “呵呵”笑了起来，最后，他抬起头，仰天一叹：“看看，什么前尘往事、功名利禄的，也就，这么着了。”

　　见沈云又看了过去，他道：“哎，云儿别看啦，咱们走。”

　　沈云转过身来，最后一眼在楚沉天脸上扫过，在强烈的太阳照耀下，他额头鼻翼冒着汗，眼里却满是轻松。

　　西城杨柳弄春柔，一念离忧泪难收。

　　他们爬下了那山坡，继续往前走着，日头越来越烈了，可是沈云觉得和风阵阵带点微凉，擦过她的脸颊。

　　楚沉天问她：“你在我爹娘墓前，说了什么？”

　　沈云道：“……自是遵礼拜祭他二位之言。”

　　“你怎么不问问我说的什么？”

　　碧野朱桥当日事，韶华不为少年留。

　　“你说了甚么？”

　　“我不告诉你。”

　　云儿，这是我父母的墓，我这许多年，从未曾来拜祭过。今日你与我一起见见他们，叫他们也见见你。世世生生，生生世世，我只愿和你结为夫妻。

　　“哎，以后再告诉你吧！”

　　西城杨柳弄春柔，一念离忧泪难收。

　　碧野朱桥当日事，韶华不为少年留。

　　芦叶寒沙带浅流，多情曾为系归舟。

　　欲买桂花同载酒，醉梦独忆少年游。

　　独忆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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