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沉天刚想开口骂她, 又怕惊了沈云, 只得压低声音道：“你这么泼辣, 你……你们小姐到时候给你找不到婆家。”

　　阿月一笑：“我不稀罕！倒是你……”

　　她凑过去, 在楚沉天耳边道：“你要是再惹我生气一次, 我就把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事告诉小姐。”

　　“嗯……不, 我先告诉英儿和沈行大哥。到时候沈行大哥自然知道如何处理。”

　　楚沉天一听慌了神, 又不甘认输，只得揉着眼睛，忿忿转身朝自己帐子走去。阿月笑了两声, 心里也不再难受，转身进帐了。

　　*****

　　她刚进帐中，沈云便对她说道：“阿月, 取沈行大哥给我的包裹来。”

　　阿月忙从怀中掏出那小小包裹, 递到沈云手中，自己又退了出去。

　　沈云打开那紫色小包, 翻找了片刻, 拿出了那根精巧的小笛子。她举起来, 轻轻试着吹了一下, 这笛子发出几声好似鸟兽的鸣叫声, 但声音十分柔和, 若不细听，竟连她这吹笛之人都无法发觉。

　　一试之后，她站起身来, 背对着帐门, 又吹了几下。

　　片刻，只见一道黑影一闪。沈云感到背后风动，不敢回头，只是行礼道：“沈云见过大人。”

　　果然她身后传来一道极轻微的声音：“沈小姐不必多礼。”

　　沈云接着道：“深夜邀大人前来，有事禀告。楚沉天打算从此处前往他父母之墓拜祭，约一日能至，一日行事，一日返回此地。”

　　那声音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多谢沈小姐相告。有何需要在下准备？”

　　沈云道：“那墓穴的方位、机要，已被楚沉天烧了。凭大人身手，随我进入墓中并非难事。到时我紧跟楚沉天左右，大人见机行事。”

　　忽然她又想起一事，乃是纸上所记载墓中书卷蛇药所在，忙将那内容背给这影卫听。待她讲述完毕，只觉身后又是一阵风声，转身去，帐中已是空空如也。

　　阿月忽然探头进帐子来，问：“小姐，有事吗？我刚才觉得……有点动静。”

　　沈云摇头道：“无事，你快进来休息吧。”

　　*****

　　这一时，军营之中，兵士仍如平日般来往巡查，火把冉冉，将这隐蔽的小镇外一方土地，照得亮堂堂如白昼。一处帐帘“啪”的向旁一掀，格和跨着大步走了出来。石涧将衣服拉起一个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他苍白的脸颊，紧跟在格和后面。

　　众人趴伏在地上，见两人向戈雅公主的帐中走去。到了帐门处，格和问门外侍女道：“公主可睡了？”

　　侍女答道：“不曾。”便转身进去通报，稍后出来道：“大首领请。”

　　格和一人走了进去。石涧在账门之外，右手一翻，指尖上一粒黑色芝麻粒大的小虫，朝账中飞去。

　　*****

　　这边，楚沉天走回自己的帐篷，屏退了两名侍女，坐在帐中，看左右无人，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袋。

　　他拿着那小袋，躺到了自己床上，将袋口一拉，里面探出个碧绿色的小小蛇头来。

　　楚沉天摸摸那小蛇的脑袋，小蛇便顺着他的手指爬了出来，绕在他的手掌上，盘成一圈。

　　楚沉天把它放在床内侧，对它说道：“我说你啊，这几年我给你吃喝，到了时候，你可得听话。”

　　那小蛇吐了吐信子，转过头去，不搭理他。

　　楚沉天十分生气，道：“你怎么跟阿月那丫头似的，还给我看脸色？！”

　　那小蛇更加不屑一顾，自己溜溜的爬进袋子里去了。最后还伸出头来，对楚沉天一吐舌头。

　　楚沉天更加有气没处撒，只得把袋子收好在怀里。收袋子时，瞥见了手上的龙凤镯子，如今只剩下一个，想到另一个戴在了沈云手上，他便自己高兴起来。对帐外叫道：“拿点你们关外的酒来！”

　　那侍女进来，道：“那一名俊俏的大夫吩咐过我们，公子重伤在身，不许饮酒。”

　　楚沉天又碰了一个钉子，不满的翻了个身，嘟嘟囔囔的谴责着江若朝，慢慢打起了呼噜。

　　*****

　　江若朝一人独在帐中，正襟端坐。他手中握着一把细细的木梳，看了一刻，又放进衣袖里，脸上带笑，开口时声音却透出几分悲凉意思：

　　“零落……鸳鸯。

　　雨歇……微凉……

　　燕宿雕梁。月度银墙……

　　原是梦一场！”

　　*****

　　夜色渐深，沈云帐里，阿月吹灭了灯火，黑夜中她两人各怀心事，都不能入眠。沈云抬起左手，在帐中微暗的光线下，只见那龙镯紧紧攀在她的腕上。平生第一次，她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她想：“楚沉天两番救我性命，我却引影卫去他父母墓中窃取密书。虽皇令父命难违，却实在有悖于为人之道。”

　　又想：“这也罢了，密书若不能到手，圣上或者还留着楚沉天性命，若是到了手，莫说楚沉天身无武功，就是我苦练这数年，也敌不过石涧，敌不过影卫三招两式。”

　　她盯着那镯子，禁不住叹气起来，想到自己出发前发誓要为楚沉天求圣命，不仅有些酸楚，又想到他一家荣兴时朝堂上无人能及，如今只留这楚沉天，在世上挣扎，苦笑一声，披上外衣走到帐外，在幽幽月色中低声道：“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阿月也正辗转难眠，只听沈云一时叹气一时笑，又在帐前自言自语，她不甚明白，心想：“难道那楚沉天对小姐表明了心意？可看他离去时慌张模样，应该还没有。”思量间她不禁更加小心，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直到后半夜，才听见沈云又回到塌上，没了动静，大概终于入睡了，阿月方才也叹一口气，慢慢睡去。

　　一片漠上营帐，几多悲苦愁肠。只道是：

　　月儿弯弯照九州，

　　何人欢喜何人忧？

　　何人把酒春夜里，

　　何人对帐空泪流？

　　何人辜负？何人相守？

　　何人飘零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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