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凝神一听, 似乎有人说道：“你们今天瞧见王妃了么？”

　　众人纷纷摇头, 另一人问道：“王妃长什么样子？听说她功夫很好, 是不是五大三粗的？”

　　沈云觉得好笑, 摇了摇头, 正想继续寻找, 却又听见有人问道：“王妃真的是仪王的公主么？那她爹……岂不是皇上的人？”

　　沈云一愣, 刚想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那几人继续说道：“这可都说不准, 听说王爷对她宠爱的很，或许是做样子给皇上看的？”

　　又有人道：“叫我说，这王妃估计和王爷八字不合, 王爷娶她之前, 没打过一次败仗，自从娶了她, 第二天带兵出城, 就死了一半。今天这一战, 又不知道折了多少兄弟。”

　　开始那人叹了口气, 道：“你们没听过么？温柔乡是英雄冢, 说不定这王妃就是皇上送来……”

　　沈云听他说到一半, 忽然响起一声怒喝，道：“你们在这里瞎说什么？！”

　　沈云也被吓了一跳，那几人在营帐后面, 她也看不清楚, 只听他们慌慌张张道：“张大人，我们只是闲聊，没有对王妃不敬的意思。”

　　沈云一听，估计是张临水来了，只听张临水开口训斥他们，道：“王爷和王妃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这门婚事，是王爷亲自向当今圣上请求的。若是他听见你们方才的话，肯定会一掌打死你们。”

　　那几人马上开始向张临水恳求，说他们再也不会在背后议论，张临水又骂了他们几句，才从帐后绕了出来。

　　他似乎刚才就看见了沈云，见了她马上行礼道：“王妃，军营中兵士闲来无事，胡言乱语，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沈云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道：“多谢张将军出言相助。我……”

　　听了那些士兵的话，她的心情确实有些低落，虽然张临水这次斥责了他们，但传闻总是会不断散播，是没办法止住的。

　　沈云道：“我只是不想这些对王爷不利的流言蜚语，扰乱通州军的军心。”

　　张临水站起身来，笑了几声，道：“王妃多虑了，他们说不定只是今天听说王妃来到军中，所以胡乱猜测两句，明天说不定他们又说起万花楼的姑娘，这些事情就都不记得了。”

　　沈云知道张临水是在宽慰自己，也微微笑道：“如此最好。”

　　说罢，又嘱咐他道：“此事，最好不要传到王爷耳中。”

　　张临水连忙向她保证，没人敢在楚沉天面前提起，又听说沈云想要出营，便亲自把她引到了营门口处。

　　沈云谢过了他，自己出了营门，往附近的城墙处走去。

　　*****

　　沈云在通州的街道上慢慢走过，如今通州被围，百姓虽然对楚沉天、李成希信心十足，但燃烧了一夜的战火和城外的甬军令他们颇为不安，一个个都宁愿呆在家里。虽是晚膳时分，沈云穿过几条平时颇为繁华的街道，那些酒肆之中却并没有见着几个人。

　　沈云再往前走，身穿铠甲的兵士越来越多，昨夜城头上死伤的将士数目不少，李成希留了两队人在此清扫战场，修葺被破坏的城防设备。

　　昨夜城头上一片混乱，沈云还没有觉得如何触目惊心。今天白天在平静的军营里呆了一天之后，再眼看这些兵士把一具具尸体从城墙上往下抬，她觉得自己呼吸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粘稠起来，胸中阵阵闷痛。

　　耳边又响起了那几名兵士的话：“……王妃和王爷八字不合，王爷娶她之前，没打过一次败仗，自从娶了她……”

　　沈云脚步越发沉重，在一座角楼中停了下来。她抬眼往城下看去，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格和的白色营帐，在树林掩映下如同未融化的点点白雪，伏在枝头。

　　一轮橙色的太阳往林中隐去，却在消失之前射出万道霞光，把半个天空都染出一片瑰丽的红色。

　　冬日的太阳总是似乎近在眼前，沈云望着这巨大的，仿佛近在咫尺的落日，看着它一点一点的沉入地面。

　　天空中的碎云层层堆叠着，在晚霞余晖中，边缘是淡淡的粉色，仿佛被人用笔仔细勾勒，又小心的晕开。

　　不一会儿，天色便渐渐暗了下去。最后的一点霞光也收入了山边。

　　沈云从来没有机会欣赏过塞北落日美景，不想这一次竟然在城头看了一遍。她心中颇为震动，却也有些苦涩，不禁低声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楚沉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道：“云儿，我带你回家。”

　　说罢，他将沈云抱住，掠过城墙，往王府的方向奔去。

　　楚沉天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带着沈云落到了院中。英儿正带着人打扫院子，被从天而降的楚沉天和沈云吓了一跳。

　　英儿缓过劲来之后，抚着胸口道：“王爷！这是你家，你翻墙翻习惯了？！”

　　楚沉天也不回头，直接走向正屋，边走边道：“英儿，给我准备点吃的吧。”

　　沈云有些诧异，问道：“李大人给你送了晚膳的，你没用过么？”

　　楚沉天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我又饿了。”

　　*****

　　两人进了屋子之后，沈云四处一看，屋内仍然到处都是耀眼的红色，还有那张巨大的床，怎么看怎么突兀。

　　沈云看楚沉天又要往床边走，忙把他拉住了，牵着他的手和他一起坐到了案边。

　　楚沉天仔细看了看沈云，问道：“云儿，你怎么愁眉不展的？谁惹你不高兴了？”

　　沈云摇头道：“我只是……在城墙上，见到那些死去的兵士们……”

　　楚沉天相信了，对她说道：“你放心，格和猖狂不了多久了。”

　　沈云奇道：“怎么？你有了破解甬军的办法？”

　　楚沉天道：“我没有，不过你还记不记得庆国那个公主，她就要来了。”

　　沈云并不知道柏陵派人去庆国求援兵一事，颇为惊讶的问道：“什么？宋婉公主要来这里？”

　　楚沉天点点头，把柏陵的计划对沈云说了一遍。

　　沈云还是有些不解，问道：“你为何说她有破解之法？”

　　楚沉天神秘的眨眨眼，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又道：“说不定在那之前，江若朝也能琢磨出点什么。”

　　说罢，他又绕过案台，摸到了沈云身边，沈云以为他又有什么想法，刚要坐开一些，楚沉天却只是轻轻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云儿，还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说用游火铁箱烧他们，说不定死的人更多。”

　　沈云黯然道：“我不过是看了几本书，照本宣科罢了。”

　　又道：“还是多亏了柏陵先生。我从前看这些兵书，未曾想过还会有用到之时，因此都看的很不仔细。你不如命人再找些书来，你我一起看看。”

　　说到柏陵，沈云不知道他是否嘱咐过楚沉天，不要把这些军务之事对自己和盘托出，不过她又转念想道：“此等危急时刻，我怎能因些闲言碎语，胡乱琢磨，误了正事？”

　　楚沉天又往前凑了凑，却忽然听见沈云开口问他道：“若是如你所说，格和要分兵攻打附近州县，李大人可曾同你商议过，由谁带兵前去救援？”

　　楚沉天这时候对谁去领兵完全没有兴趣，况且他们还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他托着沈云冻的有些微红的脸端详着，看的沈云很不好意思，把他的手打开了，道：“我同你在说正事，你又要做甚么？”

　　楚沉天道：“云儿，你陪我到那边休息休息。”

　　沈云气结：“你为何如此不分时间、场合……”

　　楚沉天愕然道：“怎么啦？现在到了该歇息的时候，而且这是我的王府……”

　　又笑嘻嘻的吧鼻尖贴在沈云脸上蹭了蹭：“你是我娘子……天时地利人和……”

　　沈云道：“我是说下午，在军营之中……”

　　楚沉天一把又把沈云抱了起来，往他那张大床旁边走去。沈云无从反驳，还在心中想着出兵一事，身下却已经碰到了新换上的柔软轻薄的锦褥。

　　沈云的手撑在床角一处，却感觉下面有些什么硬硬的东西。她低头一看，几本装订的有些粗陋的书露了出来。

　　楚沉天自己已经脱了外袍，再抬头往沈云那里看去，却发现沈云正拿着他那几本书，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楚沉天慌忙要去抢书，但沈云轻功一直在他之上，稍一转身，就让他扑了个空。

　　楚沉天讪讪的笑道：“娘子，还给我吧。”

　　沈云嗔怒道：“楚沉天，我叫你多读些兵书，你看的却是甚么？”

　　楚沉天趁她问话，上去一把把书都夺了过来，掖进被子里，理直气壮的道：“这……这不就是兵书吗，什么冲锋陷阵啊，攻城略地啊……都有！”

　　他见沈云一时愣住，忽然又灵机一动，抽出一本在沈云眼前晃晃，道：“娘子不是要和我一起看兵书吗？要不要现在就看？”

　　沈云更加说不出话来，正想怎么劝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丢掉，忽然听见门外有人报道：“王爷！李大人命在下前来，叫王爷回营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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