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靠在树下, 见一个萤火虫朝自己飞近了, 抬手想让它落下来, 可它却在空中划了个光圈, 又转转悠悠地飞走了。
沈云丝毫不知如何宽慰他, 夺嫡的那场战争离她太过遥远, 她只是听说那是一片腥风血雨, 风雨过后,钧王死了,旁人赢了。
这在她记忆中, 是一场欢庆,是后来连夜的盛宴,满屋的赏赐, 是一家的荣耀, 是皇帝的赐婚。
“等我到了塞北我才发现,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 就像阿黄, 就像老城里的每一家人, 原来有这么多可怜的人, 这一辈子对他们来说就是受罪。”
“我一直觉得, 我有点恨我爹娘, 他们什么也没给我,连一次一家人一起出去玩的记忆都没有。可是,我后来有一天做梦, 梦见我背着我爹, 在一个墓地里走了一夜,走的脚很疼很疼。我就是想背着他走出去,我发现虽然他对我不好,可是我终究不希望他死,他终究是我爹。”
沈云犹豫着站起来,绕到树的另一边,走到楚沉天前面。等楚沉天抬起头来,她才发现,楚沉天眼中的泪水不停的流淌着,可是除此之外,他的表情,他的声音,都没有任何变化。
“等我醒了,我的脚真的很疼……疼得我一天都没的起来……”
她慌张的伸出手,想擦一擦楚沉天满脸的泪,可是却停在半空。
沈云愣住了,她忽然明白,曾经她以为一切都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的,而她以为自己一直是很努力的,可实际上或许只是自己好运罢了,人生总是有很多你不能改变的,比如相聚离开,比如生,比如死,比如所处的位置,和你活着的方式。
不知所措中,她却见楚沉天伸手抚上自己脸颊,道:“你哭什么?”
沈云忙在自己脸上一抹,碰到的竟然也是冰冷的泪水。她喃喃地说:“我……我不知道。”
楚沉天索性挪一挪,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沈云抱膝坐在一旁看着他,心中思绪万千。
楚沉天竟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你别看了。都过去了这么久,我没事。”
他又拍拍自己身侧:“你来这边。”
沈云也像他一样,仰面躺下,天空中的星海就像萤火虫的光一样,只是更清晰,更遥远,中间隔着一道宽阔的银河,其中仿佛是多少年流去的光阴,或许还有多少人的眼泪,甘心的不甘心的,幻灭的和存在的灵魂。
沈云尝试着开口道:“楚沉天,其实,人生在世总是苦的,我当日在栖霞山上,有个师兄,那时和我差不多年纪,因他家中缺钱养活两个弟弟,就要在集市中卖他为奴,山上长老看他是个练武的料子,就把他买了带上了山来。”
“师父对他说:‘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你经历了这些磨难,不再是原来的你,难道这真是一件坏事吗?’楚沉天,我想,你也一样……”
“或许见过这世界的严酷,你才更明白活着的可贵。”
楚沉天点点头:“没错。”沈云听见他的声音渐渐变低:“云……云儿,我一直都没放弃努力,你相信吗”
他最后声音变得极小,沈云甚至觉得是自己幻觉,却应道:“我相信。”
沈云伸手,把楚沉天从地上拉了起来。自己转身往山谷外走去,楚沉天觉得满脸被风吹干的泪好像一层僵硬的面具,糊在自己脸上。
沈云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着他。楚沉天忙赶过去,和沈云并肩而行。沈云道:“我师父吟的那首诗,还有后半段的,你想听么?”
“你说。”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盛年无重至,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我明白了。”
*****
江若朝生怕那公主再来胡闹,关紧了院门,一直到傍晚时分朝鲁派人来送饭,他才打开门,谢过了那送饭的人,用了晚膳,他才松了口气,却隐约听到墙头有些动静,他毕竟习武多年,稍微用眼一瞟,便发现有个人影趴在那里。
不用再看,他也辨出那就是戈雅公主。戈雅闲来无事,心想:“勒仁不许我同他们多说话,我偷偷去瞧瞧,总不碍事。”吃过晚饭,她看着勒仁在房中练功,便跑了出来,想看一看那江若朝有没有同沈云或她的丫环暗通款曲。
江若朝盘算着再过一会儿,阿月就会过来敲门。沈云和楚沉天不在,江若朝和阿月约定,晚膳过后,阿月仍来请江若朝去给沈云和楚沉天查看伤势,以免旁人起疑。
江若朝并未进屋,只是自己动手,烧开了水,沏了一壶热茶,坐在院中,不慌不忙的饮起茶来。片刻,便响起了阿月敲院门的声音。
阿月见江若朝打开了院门,却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便顺着他目光往墙上看去,只见斑斑驳驳树叶后面,戈雅公主往后缩了一缩。
阿月想到格和那般威严,他这妹子却如此行事。不禁觉得有些可笑。江若朝也无奈摇摇头一笑,道:“阿月,我刚沏好了茶,进来陪我同饮一杯罢。”
阿月自然点头道:“好。”
戈雅看不见两人表情,也不太能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见阿月进来在江若朝对面坐下了,不禁在心里又把阿月骂了千遍万遍,无意间将树叶弄得簌簌作响,下面两人都听的一清二楚,却佯做不知。
阿月坐下后,江若朝将一杯沏好的茶放在她的面前。只见那茶中的点点碧绿色茶叶尖正在水中舒展开来,发出淡淡带着微苦的香气。
阿月喝下那杯茶,只觉得这茶似比她想象的更苦,虽然不浓,这苦味却从舌尖弥漫,连空气都变得苦涩起来。
江若朝见这一杯茶也未把戈雅气走,开口道:“阿月,这茶味道如何?”
阿月摇头道:“江大夫,我是穷人家的孩子,茶啊酒啊,我都不懂得。”
江若朝笑了笑,道:“是么?我小时候,家里……也很艰难。这茶,以前我妻子十分喜欢。”
阿月明白江若朝的用意,接着他的话道:“江大夫,给我讲讲你和你夫人以前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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