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是十六, 汤新台他们便要离京了, 董老太太舍不得汤妧走, 却也知道他们其实对京城并没有多大的好感, 况且妧妧年纪也到了, 段家小郎亦着急回去成亲, 强留他们也不好。虽如此想着, 但她难免不了凄凄哀哀。
故而这几日汤妧便一直陪着她。
十五元宵佳节,于府众人聚于一处同吃元宵,汤妧本来觉得段锦一人过着元宵难免孤单, 不成想于毅竟然将他请来了府内。
于府的小孩子很喜欢这个会武的大哥哥,于瑛先前看段锦不顺眼,但两人打过一架后倒是关系好了许多, 言谈起来倒是像兄弟。
汤新台见了段锦来先是面色一黑, 转而又释然了,儿女之间情意浓浓, 不是更好吗!
众人用了晚饭后, 于毅发话, 让他们都出府去游玩, 一大家子出门, 携着仆人婢女一起, 好不热闹。
想着一群人逛动静太大,又不自在,便各自散了开来, 段锦汤妧他们一齐看着汤新台, 眼含期待之意,汤新台见状无奈笑道:“你们也自己玩去吧,不用管我,小锦,看好妧妧,若她有事,我唯你是问。”
“这是自然,岳父。”段锦响他嘻嘻一笑,在他发作之前,忙拉着汤妧跑了。
汤新台见状摇头失笑,还好段锦从战场回来没有变成个阴沉的性子。
他挥散了跟着的家仆,自己独自沿街逛去。
十里长街,灯影绰绰,渐渐恍惚了他的心。
四周仍是人声鼎沸,同住客栈认识的好友拉着整日苦读的他出来观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外,东家命人展出了一盏十分精美,将近一人高的大花灯。
百姓们纷纷跑来观看,人群拥挤,直叫人站不住脚,一个姑娘便那样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怀里,他小心地扶她站起,恰逢她的面纱落下,露出了一张娇俏的面容,傻傻的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清澈的眼眸里满是他。
便是这样的猝不及防,这姑娘跌进了他的心。
从此一眼,便是万年。
她面上飞满红霞,急着寻自己的面纱,可是面纱早已掉落在地,被众人踏脏,她着急的竟不知不觉,眼里噙出了泪花。
他当时好似魔怔了,拉着姑娘去了铺子里替她买了一方面纱给她,待到姑娘呵斥他时,他才恍然,自己竟一直抓着她的手。
他忙拱手做揖道歉:“在下失礼,还请姑娘原谅。”
姑娘又戴上了面纱,一双杏眼直盯着他瞧,竟让他觉得羞赧,他拱手告辞,转身欲走。
那姑娘忽然喊住了他,他回头一看,她站于灯影旁,灯火阑珊下,将她的眼眸衬得欲发明亮,她向他盈盈施礼,缓缓开口,声音好似莺啼,“小女于氏,闺名明芳,请问公子姓名。”
他听见自己的心噗通跳动,不受控制,他看见自己向那姑娘一笑,缓缓道:“在下汤新台。”
世人只知当年的状元郎琼林宴后,打马御街行,被一大胆女子当街拦下告白,两人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只又有谁知,那一年的元宵之夜,一对少年少女不期而遇,灯火阑珊下,二人一见钟情。
汤新台提灯沿着河岸逛去,忽见河边一处树下,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见他看来,女子浅笑,仍是当年娇俏的模样,“系辞,我想你许久,终于能来见你了。”
*
一路上段锦都紧紧牵着汤妧的手,十指紧扣,叫汤妧挣脱不得。
段锦见她羞赧的模样逗趣,“连我的身子都敢摸了,还怕我牵你?”
汤妧忙不迭捂住他的唇,撇着嘴道:“大街上的,那么多人!”
段锦在她手心一吻,声音低沉满含深意,“就是要在大街上,叫所有人知道,你我是一对,省得有人觊觎你。”
汤妧抵不过他的无赖,只得由着他牵着,但见街上有不少男女都是牵着手时,她顿时觉得是自己保守了,她转头见段锦俊朗的脸,只觉得欢喜不已,当下往他身旁依偎。
二人甜甜蜜蜜的逛着灯会,待逛到了河岸时,只见有许多人在放河灯,汤妧忙拉着他去买了两盏,“咱们也放。”
她蹲于青石阶上,手里捧着一盏莲花灯,双眼在灯火的映照下亮晶晶的。
段锦替她提着裙子,亦蹲在她身旁,满含柔意地看着她。
汤妧小心将花灯置于水上,见它慢慢的飘远,她忙双手合掌,闭着眼许愿。
愿前世父母身体康健,平安顺遂,愿今生亲人风光常存,喜乐无忧,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唇边挂着淡淡笑意,闭着眼许愿的样子十分柔和温婉,段锦歪着头看着,竟移不开眼。
汤妧一睁眼便看见段锦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中满含情意,她被看着面上燥热,低垂着眼帘不敢看他,伸手往他胳膊一捏,“看我做什么,快放河灯。”
段锦轻笑出声,将手中的莲花灯往河中一放,便闭着许了愿,再睁眼便见汤妧满眼兴奋的看着他,“快说说,快说说,你许了什么愿?”
段锦伸手点着她的额,“先说你的。”
汤妧忙捂着嘴摇头。
段锦笑,“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祝愿你亲人身体安康,再然后便是关于你我,对吗?”
汤妧呜咽了一声,竟叫他全猜中了。
段锦在她额上一吻,笑道:“我也是呢,关于你我的。”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许愿叫妧妧快快嫁给我,快同我洞房,咱俩幸福一生,儿孙满堂。”
汤妧惊呼了一声,羞赧的锤着他胸膛,惹来男人的高声大笑。
“阿漪,在看什么?”身后男子拿着一件大氅披在了女子肩上,“莫要站在船头吹风,当心受了凉。”
男人从背后拥住她,伸手在她肚子上轻抚着。
女子倚着他,忽而哽咽道:“是他们。”
男子顺着女子的视线看去,只见河岸上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打闹着,女子娇小俏丽,男子高大俊郎,看着很是般配。
他笑道:“是汤姑娘同段公子,阿漪,要去打招呼吗?”
女子却摇了摇头,“咱们身份多有限制,便不要再扰了他们了。”
她将头埋入男子怀中,“难为你了,陪我被困于京城。”
“只要有你在,何处不是天下。”男子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进船去吧,要是受了凉,孩子又要折腾你了。”
女子不舍的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正想转身离开,便见汤妧忽然抬头,直直看向了她。
“楚……”汤妧高兴地正要唤她,却见楚漪伸出玉指挡在唇上,向她柔柔一笑。
汤妧忙拉着段锦的袖子,“你快看,是楚漪同赵公子。”
段锦抬头看去,只见一对衣着华贵的男女正站在画舫之上,看着那个端庄矜贵的女子,段锦心道:她果然是女子,是昔日的逃犯明莹郡主。
汤妧见楚漪向她轻柔笑着,伸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肚子,她看去,竟见她已是怀孕,瞧着竟已经有六个多月了。
船头的夫妻二人一直没有开口,一切却尽在不言之中,楚漪挽着赵毓明的胳膊,两人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进了船内。
汤妧忽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埋头进段锦怀里抽泣着,“我同她现在竟然连说句话都难了……”
段锦轻抚着她的背安慰,“她身份多有艰难,哪怕是郡主,却也因为祁王受制着,想来她是不想连累我们。”
汤妧呜咽着,最终还是欣慰道:“还好当初赵公子肯来京城,现在也陪在她身边。”
段锦闻言却有些惊异,赵毓明什么时候知道楚漪是女的?就是连他也是到了京城才知道,当年还吃了许多她与妧妧飞醋,那段时间着时难受的紧。不过便是现在知道了,他还是忍不住吃醋。
第二日,汤家父女俩开始启程了。
董老太太朦胧着泪眼,非要拄着拐在府外相送,于瑛同于姝亦是颇为不舍,汤妧抱了抱于姝,又在董老太太怀里依偎了一阵,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驾!”
汤新台一挥鞭,马儿便哒哒哒的跑了起来,载着无尽的不舍往城门奔去。
到了半路,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道上,车上下来一对男女,正是新婚的于妍同江绍桓。
“表姐,好好保重,记得多写信来。”于妍抱着她泣道。
“我会的。”汤妧向她盈盈笑着。
这一番离别后,二人再次上路。
于妍上了马车,见马车上正端坐着的青年,叹道:“裕珏表哥,表姐已经走了。”
青年“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马车转头,同那辆离京的马车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赵裕珏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听了于妍要来送别,他竟也跟着来了。
他心下苦笑,还能怎么想,现在才明白自己动心了不是。城门外二人初次见面,他听见她嘲讽那群纨绔,她却不知,他也是之中一员,后来董老夫人寿宴上,他才知道她原来是于府的表小姐,他听见她娇娇柔柔的唤着自己表哥,虽语气多有不愿,他却听得畅快。后来母亲让自己去相亲,本来他是不肯的,后来听到是她,鬼使神差的他竟去了,他见她不停的耍宝,破坏自己的形象,见他无所反应而炸毛的样子,无端叫他觉得可爱。
只后来他见她奋不顾身的跑下楼,冲进人群,嘴里喊着一个男人的名字,他隐隐觉得,她心里是有人的。后来在大街上她指着步摇同木簪一起对比,直言自己心里存了人,他当时竟无端升起一股羡慕,到底是谁能见她放在心里,甚至不惜破坏女子形象,后来在巷中,他见到了那人,当时他竟生起了一股子恼意,当真是莽夫,竟敢如此待她。
虽如此,他还是出了主意为她遮掩,叫于瑛回去只道她是走失,而非被虏。听到她安全回来,他心里舒了一口气,想起那个男人,他又想起之前调查过的结果,从北地出名,是罗灿麾下最勇猛的军士,立了大功却拒绝罗灿的挽留,说家乡有一青梅,等他回去娶她。倒是干脆。
再后来他又去了于府,无人唤他,只因为他听见于府今日有客,正是那段锦,他便寻了个借口去了。董老夫人果然又喊她来见他,他见她梳妆打扮的十分俏丽的模样,心神一动,转而却清楚的明白,这不是为他打扮的。不知怎的他顿时觉得没意思极了,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他何苦做个碍眼的人呢?将一切都同她说清楚,见她越发欣喜的模样,他的心却隐隐觉得刺痛。将她拉进怀里是他没想到的,他本只是想拉她站稳,却不防她直接跌进了他怀里,那时的他只觉得温香满怀,又软又甜,结果下一刻那个男人就出现了,一把将她夺了过去抱起,以夫君的姿态保护着她,为她焦急为她忧虑。
他当时觉得又失落又愤怒,再不想多待便走了。后来他听闻那人同她相熟近十载,二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是真真的青梅竹马,又听闻他直接向汤新台提亲,汤新台默许了,他当时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昨日元宵灯会遇见了他们,男子低语女子浅笑,相配极了。他一直跟着,直到段锦发现了他,如同一直被觊觎的猎物的狼,狠厉的看着他,眼带杀意。他当夜回去便发了一通火,彻夜未睡,这才明白,他早已经动了心。
只是他明白的太迟了,赵裕珏紧攥着拳,愿他此生好好待你,否则,他抢也要将她抢回来!
汤家父女俩乘着马车方出了城门没多远,便见官道边上停着一辆十分宽大的马车。见了他们来,马车上跳下一人,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他将草吐去,向汤新台抱拳一拜,嬉笑道:“岳父,咱们一道回去罢。”
汤新台一哼,却没有说什么,但见他那宽大的马车用帘子掩的严严实实,用了两匹马拉,其中一匹正是疾风,汤妧早已经兴奋的去抱疾风了。
“车内是什么?”汤新台问道。
段锦笑道:“这都是妧妧的聘礼,我在京城数月,全是挑的最好的。”
一旁正跟疾风欣喜重逢的汤妧闻言瞬间俏脸一红,低着头不说话,只伸手点着疾风的马脸。
段锦走到她身旁,牵起她的手缓缓道:“妧妧,咱们回家罢。”
汤妧抬头看着他,盈盈一笑,“好,我们回家!”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一同飞驰在返乡的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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