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朝野上下, 谁在京中的风评最好, 温一枫若为第二, 无人敢当第一。京中众人, 素来都认为, 这位不到二十便得了状元郎的吏部尚书温大人, 乃是京中第一翩翩佳公子、京中第一金龟婿。但秦婉深知此人秉性阴毒, 是以听到雍王叫他的时候,浑身一个激灵,心中陡然涌出厌恶来。
偏巧温一枫并不自觉, 被雍王叫住之后,忙往这边来了,笑道:“王爷, 和宁郡主。”他目光落在秦婉身上, 见她似乎比前日里消瘦了一些,知道是因为险些落水那一日的事, 柔声笑道, “郡主多多保重身子才是。”
“不劳温大人挂心。”秦婉冷冷的说了一句, 冷淡的态度让雍王都有些诧异, 寻思着婉儿一向乖巧听话, 何以今日竟然以这样的态度对待温一枫。他并不知两人之间有什么梁子, 是以觉得十分难以理解,乖巧知礼的秦婉竟然会对温一枫露出这样显而易见的厌恶。
温一枫并不理会秦婉的态度,语调愈发的轻柔:“臣与郡主数面之缘, 于情于理, 都该关心郡主才是。”秦婉对其厌恶至极,并不答话,然而仍然觉得此人实在恶心。雍王望着女儿,对于这“莫名”的敌意根本无法理解,只觉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温一枫谈吐风雅,行止合度,加之对于婉儿似乎很有感情……雍王和太后眼里,温一枫如何都是秦婉未来夫婿愣。如今细细想想,以温一枫的脑子,不可能想不到此事是秦婉所为,但他似乎并没有给秦仪提供什么帮助,反倒是有些听之任之的状态。春儿那日被人下毒,势必是秦仪的手笔。温一枫在秦仪身边多年,怎会不知秦仪的性子,他却并未对秦仪加以阻拦,若说不是故意为之,实在匪夷所思了些。
莫非,他是故意在向自己示好?
念及此,秦婉无端便觉得很是恶心,想到温一枫的为人和平素里那样阴毒的举动,愈发觉得膈应,寻思着要想个法子,从温一枫跟前离开才是最要紧的。
雍王并不知道女儿的想法,也不曾多想,转头则见双生子被乳母牵着,一手拿着小点心正吃得万分香甜。见雍王和姐姐出来,也是欢天喜地的扑过来。
温一枫何等眼尖,见两人过来,也是笑起来:“世子和二姑娘原来也来了。”
他盈盈含笑,俊郎的面容仿佛都会发光了一般。他本是十分俊朗,如今一瞧,更是英俊已极。若是秦羽和秦媛是怀春少女,只怕早已给他勾了去。秦婉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咬着牙正待开口,阻断温一枫的刻意示好,双生子却都怯怯的望了他一眼,不约而同的躲到了乳母身后。
双生子并非是第一次见到温一枫,早在柳老太太寿辰那日就见过他了。彼时两人似乎也未曾露出这样的神情来。温一枫依旧笑得和煦,那温和的笑意好像冬日里的阳光一样:“是臣唐突了,两位似乎有些怕生。”又蹲下身子和两人平视:“不要害怕,好不好?”
正因年龄小,秦羽和秦媛是最好哄的了,加上温一枫颇为俊朗,好看的人亲善起来,往往让人难以抵抗,是以秦婉十分担心。然而两个小的望着他,小包子脸却慢慢的的皱了起来,旋即扑到雍王腿边,一边一个抱住父亲的腿,放声大哭起来。
不想自己也有失手之时,温一枫微微尴尬,只能笑。双生子一边哭一边扒拉着父亲,雍王忙蹲下身子抱住两人加以安抚。因雍王妃早逝之故,雍王将三个儿女看得很重,是以对于温一枫将两人吓哭颇有些不豫。
两小哭得声嘶力竭,相国寺往来香客众多,见孩子哭成如此,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雍王强压不豫,一手一个抱起秦媛和秦羽:“温大人,本王先行告辞了。”
温一枫忙施礼道:“王爷和郡主自便就是。”心中却是暗恨,他本想让秦羽秦媛对自己心生好感,从而左右雍王的意思,不想两人就跟被人调唆过一样,竟然如此大哭。雍王现下对他势必不满,不仅不曾让左右雍王之意,反倒是还将自己至于被动局面了。
秦婉心中极为畅快,望着温一枫神色莫测的脸,愈发觉得如此结局最好。只要媛媛和阿羽厌恨他,父王再喜欢也不会答应自己和他结为夫妻的。况且温一枫是一条毒蛇,秦婉一点也不相信他会真心对待谁,是以对于可能和他在一起是厌恶至极,更不说,她早已有了心仪之人。
这样多日子不曾见到卫珩,秦婉心中想念,相思之苦还没解,反倒是有人恬不知耻的跑来讨嫌。
辞别了相国寺,双生子被安抚了好久,勉强止了泪,小胖手不住的擦着眼睛,挂着晶莹泪珠儿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已。雍王一手一个抱着他们,柔声说:“阿羽和媛媛怎么了?今日怎么哭成这样?”
“媛媛害怕。”秦媛抽噎着,抱住雍王的脖子,“媛媛不喜欢那个人。”
见孪生的姐妹抱住了父亲,秦羽不甘落后,也抱着雍王的脖子,说:“那个人是坏人……”
雍王一时语塞,忽的就开始怀疑起了温一枫的人品来。京中盛赞温一枫家世好、性子好、相貌出众、能力强,但这样的四好之人,怎会让媛媛和阿羽吓成这般模样?
两人哼哼唧唧,一个也不肯先离开父亲的怀抱。雍王索性让秦婉自行回马车坐定,自己则抱着孩子回了自己的马车。坐在马车上,秦婉难免有些担心弟弟妹妹,上一次见到温一枫之时,他们并没有如此反应,但如今却是这般,让秦婉不得不担心起来。
“郡主不要担心了。”伺候在秦婉身边多年,紫苏早就能将她的心思摸准,忙劝道,“孩子往往是最为灵性的,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两位小主子又是伶俐得紧的,只怕知道咱们这位温大人是个衣冠禽兽。”
听她这样形容温一枫,秦婉顿时笑出来:“你这话给让人听去,只可不要想有好果子吃。”
紫苏笑道:“我句句是肺腑之言,郡主还笑话我呢。别人不知道,我和杜若还不知道?郡主心里笑着呢,巴不得温大人给人坏了名声。”
“若真有人坏了他的名声,我倒是喜欢。”说到这里,秦婉掩唇直笑:“你又成了我肚里的蛔虫了?”
三人聚在一起说笑,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前走,忽的停了一下,秦婉忙要问何事,就见隔间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高大颀硕的身影。紫苏和杜若只以为是刺客,忙扑到了秦婉跟前,待看清是谁之后,这才松了口气:“卫公子。”又起身往外间去了。
“你这人,非要吓死我?”秦婉忙笑道,让出位子示意他坐下。这些日子,她很是想念卫珩,有时午夜梦回,梦见他之时纵然高兴,但转眼醒来,还有些迷蒙,见身边空无一人,又有些空落落的。
卫珩面色有些不好,紧抿着唇,端详了秦婉一二,坐在她身边后,将她抱在怀里:“瘦了些。”她本就娇小,现在又小了一圈,卫珩很是心疼,将她抱得更紧,“婉婉这些日子,真的有好好儿吃饭?”
秦婉面色顿红,她这些日子卧病在床,如何有精力吃上许多?只偎在卫珩怀中撒娇:“我想你了。”
卫珩“嗯”了一声,耳根隐隐发红,细密的吻旋即落在秦婉脸上。秦婉乖顺的任他亲吻,旋即问道:“你怎的知道我在这里,若是认错了马车,贸贸然闯进别家的车中,仔细被当做刺客杀了。”
“我不仅知道你在车中,我还知道你方才从佛光塔之中出来。”卫珩笑容略有几分冷凝,“温一枫又扰你了?还将媛媛和阿羽吓哭了?”
不想他竟然见到了方才的一幕,转念,卫夫人灵位也是供奉在佛光塔之中,卫珩前去祭拜母亲也在情理之中。她轻轻点头:“我也不知他如何作想,似是总向我示好。”
卫珩神色肃敛,半晌不曾言语,秦婉正待问他,却被他发狠似的吻住。唇舌交缠间,他还轻轻咬着秦婉柔软的唇瓣,那模样,恨不得将她嚼碎吞入肚中。一直将胸中气息用尽,卫珩才松开秦婉,见她双颊红润浑身发软的样子,话中泛酸:“我瞧着雍王爷很喜欢他,这倒也是了,他样样比我强,你和他来往,太后必然也是大力支持。”这么多日子,他在郑太傅门下,所见所闻,都表明了温一枫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不仅在于他对于政事的了解,对人心的把握,更在于他行事的缜密。
他做出的事,件件阴毒至极,但却无人能觉察出是他所为。他谦谦君子的形象深入人心,莫说认定,大多人怀疑都不会怀疑他。即便真的怀疑,但是一点证据也找不到,心思缜密到如此,何等可怕,
他如今唯一的慰藉,就是婉婉是喜欢他的。可是……这一份喜欢,拗得过皇权吗?
听罢他的话,秦婉立时明白他又捻酸了。这辈子不是前世,前世卫珩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而自卑的时候,或者说,在他自卑之时,秦婉并不认识他。前世的卫珩,永远都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辅国大将军,在秦婉落魄时,义无反顾将她娶回家,捧在手中千娇万宠的男子。
想到这里,秦婉直起身子,将他的侧脸贴在自己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脸:“父王喜欢他那是父王的事。旁的事我都会妥协,唯独这件事不成。我答应了你会嫁给你,就一定会嫁给你。”
卫珩绷紧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贪婪的吮吸着秦婉的馨香,秦婉也只是抱着他,并不言语。两人如此温存了好一阵子,秦婉烹茶给卫珩吃,卫珩只呷了一口:“婉婉烹茶手艺愈发进益了。”
秦婉笑道:“既是进益了,往后日日让你吃,你可愿意?”
马车渐渐驶入了僻静处,隐隐听见车外茶肆有人说话:“不知那风月楼春儿姑娘失踪的事有没有眉目?”
听得这话,秦婉便命车夫停住,自行掀开车帘一角张望。见茶肆中坐了两人,那两人二十岁上下,其中一人呈官差打扮,看那模样是京兆府的人。官差望着对方:“你对那春儿很感兴趣?”
那人笑道:“怎的不感兴趣,我曾瞧过一眼,那春儿姑娘的确长得貌美非常,又是个有性子的,小弟可喜欢得很。”
官差冷笑道:“我劝你一句,还是不要惹祸上身,这件事,连我们府尹大人都不敢贸然插手。”
“怎么?”那人玩笑问道,“真如坊间传言,春儿姑娘是被杀人灭口了?”
官差神色如临大敌:“你轻一些!”说到此,他压低了声音,似是嘱咐什么,秦婉再也听不清了,笑着放了车帘。刚转过身,就被卫珩拥入怀中:“我的傻婉婉,这事儿……怕是你的手笔吧?”
秦婉抿唇笑道:“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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