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一枫骤然被皇帝赐死, 虽然不明所以, 但朝臣们多么明白事理, 皇帝既然不说, 那他们也就不会去问, 免得无形之间触到了皇帝的眉头, 到时候惹来祸端, 连哭都没处哭去。在文武百官的缄口不言之中,很快就到了中秋节。
自大熙开国以来,便有定制, 每逢中秋节,除了皇亲之外,还有皇帝的宠臣及其家眷得以进宫赴宴, 是以百官都以能赴中秋夜宴为荣加之此次, 传胪大典才过不久,皇帝更是做主, 将殿试的三鼎甲召进宫赴宴。
中秋一早, 夏昭华就带着秦婉三姐弟进宫去了, 一点也没有等雍王的意思, 虽然雍王的确应该陪伴皇帝, 但更多的, 怕是夏昭华因为孟岚那事还对雍王心存不满,这才惹得如此。
坐在马车上,双生子在一旁玩七巧板, 秦婉则沏了茶奉给夏昭华, 沉吟了片刻,还是问道:“母亲还恼着父王?”
夏昭华接了茶,摇头说:“又有什么好恼的?”
秦婉施施然微笑:“若不是恼着,母亲怎的和父王如此疏离?休说是我这样说,就是夷光也……”她说到这里,又笑了笑,“母亲和父王是夫妻,要携手走过一生的人。非是我替父王开脱,只是父王这些日子,着实改好了许多。”
雍王是个风流人儿,纵然没有侧妃,但侍妾可不少。当年母妃在时,父王虽也爱重母妃,但一月之中总有三两日召幸侍妾的,但现下不知是觉得心有愧疚还是如何,秦婉却是没听说自家父王召幸侍妾了。
“王爷有心。”夏昭华淡淡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知道秦婉是来做说客的,但夏昭华更知道,自打自己进门以来,雍王的确是从未流连别的女人那里。但想到那日,雍王拉着她,连唤了两声“阿湄”,夏昭华就一肚子火气——她未曾想过要和雍王妃比肩,但雍王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能拿她当做是雍王妃。
秦婉只是笑,明白夏昭华若是心中没有雍王,是绝对不会这样捻酸的。她素来都是温柔从容的人,像这样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根本没有。笑了笑,秦婉低声道:“许是母亲误会了父王,父王的性子,我是明白的。若不是真心爱重母亲,是绝对不会亲自开口求取母亲的。”
见夏昭华若有所思,秦婉自行去陪着双生子玩七巧板。望着姐弟三人的背影,夏昭华轻轻笑道:“郡主这嘴好厉害……”
“不是我的嘴厉害,是母亲也只是要一个台阶下而已。”秦婉转身笑道,“母亲未必不懂,得到的比不过得不到的,活着的比不过死了的。那日母亲在气头上,怕也没有听清,父王最后叫出的名字,并非是‘阿湄’,而是‘昭’。”见夏昭华脸儿微微色变,秦婉见好就收,又低头陪双生子玩耍,双生子懵懵的看着两人,拉着姐姐的衣袖:“父王是不是跟夏母妃吵架了?父王是坏人!”
两人想也不想就站在了夏昭华这边,秦婉好笑不已。
在宫里陪着太后和皇后说了半日的话,太后一到了佳节,就好摸几把骨牌,偏生今日几个亲王郡王王妃都在,皇后、夏昭华和瑞安郡王妃便坐在一起摸起骨牌来。夏昭华本想让秦婉上场,但宋夷光笑得合不拢嘴:“夏姐姐,你可不要让她上了,她那臭手,一会子怕是你们母女俩一身的首饰都得全输出去。”秦婉顿时着恼,作势要打她,乐得宋夷光朝太后怀里扑:“太后娘娘,您瞧阿婉,还不许我说实话了。”
两人嬉笑玩闹着,约莫到了申时,自有赴宴之人来,众人也就散了。太后今日赢了不少,顺手就将东西赢来的赏给了几个小的,双生子拿着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全都交给了夏昭华,一点儿也不藏私。见两小这样喜欢夏昭华,太后愈发庆幸自己选对了人,倘若是将婉儿姐弟三人交给了一个包藏祸心的女人,自家小儿子耳根子又软,她不知要多操多少心。
是以太后便是拉着夏昭华:“你是很好的,哀家很是庆幸选择了你。只是有一话,可不要嫌老婆子啰嗦,你们都还年轻,趁早给婉儿姐弟三人添几个弟妹才是。”
夏昭华微微红了脸,低头应了一声,双生子却如同见到了好吃的,一边一个抱住太后的腿:“弟弟妹妹……”两人这般举动,让夏昭华愈发尴尬,忙将两人抱了起来:“可不许胡说。”
秦媛眨巴眨巴眼睛,喜滋滋的扑到夏昭华怀里:“夏母妃,媛媛要妹妹……”见她先开了口,秦羽大眼睛瞪得圆乎乎的,手舞足蹈的叫起来:“要弟弟!要弟弟!”
两人天真,让夏昭华愈发尴尬,秦婉差点笑岔了气,躲到一边去揉肚子,才做了不多时,就见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来,还未反应过来,已然被打横抱了起来:“婉婉在这里做什么?”
他干净而熟悉的味道让秦婉微红了脸颊,小拳头连锤他几下:“你坏,让人看去了……”
“看去岂不正好?”卫珩笑弯了眼,“让他们都知晓,你是我卫珩没过门的妻子,让他们谁也不敢再盯着你不放。”话虽如此,他还是将秦婉放了下来,趁她恼得时候,又偷偷香了她一个。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一品清廉窄身窄袖长袍,衬得身材愈发颀硕,这锦衣金冠的样子,颇有前世意气风发的模样,望了他半晌,秦婉脸上越来越红,背过身要进殿去。她的模样被卫珩尽收眼底,他忽的笑起来,顺势将她抱在怀里,从后面贴上她的:“我的婉婉脸儿怎这样红?”
“谁脸红了?”秦婉挣了几次没有挣开,也就随他去了,“我可没有,分明是你的脸太烫了。”
“是么?”卫珩低笑,旋即吻上她的脸,“分明是婉婉的脸儿烫才是,这里也烫,还有这里……”他慢慢扳过秦婉的脸,吻上她的唇角,“婉婉真香……”
被他撩拨得浑身发软,秦婉生怕被人看去了,声音与发甜腻:“卫珩不要逗我……”
“好呀。”她软软的声音让卫珩浑身舒爽,虽然他很爱婉婉的笑容,但偶尔,他很想将婉婉弄哭。大手放了她,卫珩轻轻蹭了蹭她的唇,“那婉婉作甚脸红?”
“只是因为你,还能为什么?”秦婉胀红了脸,见重华殿宫门口有人影闪动,瞋了他一眼,“自是因为你好看。”说罢这话,她转身就进了殿中,留卫珩在原地直笑。
进门来的正是夏竟成和柳穆清,见卫珩立在原地抿唇直笑,相视一眼,知道定然刚和秦婉说过话,否则这位新科探花郎岂能露出这样的神情?两人都是暗笑,夏竟成更是装模作样的说道:“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啊。”
他一番感叹,让卫珩横了他一眼,惹得柳穆清大笑不止,自行进去了。
待帝后到了,自然开席,夏昭华和雍王共坐一张长几,秦婉则领着弟妹坐在另一张长几上。只是抬头之后,她却见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心里顿时有些烦恶,转头问隔桌的宋夷光:“他怎的回来了?”
宋夷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坐在秦桓隔桌的男子正是被打发去了豫州的秦仪。当日因为春儿的事,秦仪被皇帝厌弃,小年之中被打发去了豫州当差,连过年都没让他回来。虽然早就知道皇帝不会轻易将这个儿子如何,但不想,他竟然这样快就回来了。
见了秦仪和四公主的德行,宋夷光对他也没有半点好感,撅嘴说道:“说是今年豫州发大水,咱们这位三殿下处理得当,既安抚了百姓的心,又很好的将灾情控制住了。陛下心中一喜,就让他回来了。”
“只因为这样?”秦婉低声道,她还以为,离了温一枫的秦仪,就是一个草包,注定一事无成的,看来,他还是有些脑子。
秦仪和三皇子妃并坐,看来倒是十分恩爱。而这将近一年之中,秦仪看来沧桑了许多,面色沉沉如雪,对上秦婉的目光之时,神色显得有些狰狞,只是转瞬,他又不再看秦婉,似是根本没有这件事一样。
看来,这位三皇子,如今倒是学乖了许多。
如此想着,秦婉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双生子则一手一个抓着酒杯,想趁姐姐不注意吃一口,被秦婉抓了个现行,很是委屈,迈着小短腿就去找未来姐夫撒娇了。偏偏卫珩正被夏竟成纠缠,这厮接连几次都没能灌醉卫珩,今日是铁了心要将卫珩喝翻,那酒是接连不停。然而卫珩千杯不醉的酒量,岂是他能随意灌倒的,吃了一会子,夏竟成就有些发昏了,还是强撑着倒了一杯:“卫兄,再来。”
见他都有些头重脚轻了,卫珩叹道:“夏兄还是去歇着吧,御前失仪,到底不好。”才说完,就被人拉了拉衣袖,见是年仅两岁的五公主,想了想,还是蹲下身子低声道:“五公主怎么了?”
“要抱抱……”五公主年岁小,又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生母又从来不生事,是以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宫女太监,都很是喜欢她。这小丫头自顾自的在殿中跑了几圈,累了之后,随便抓了个长得好看的哥哥姐姐就要抱抱。
卫珩想了想,还是将她抱起来,准备交到皇后那里。谁知刚将小团子抱起来,就惹了是非,被来找他撒娇的双生子撞了个正着,秦羽尚好,秦媛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脸儿,小包子脸都气得鼓了起来:“珩哥哥不许抱小五!”
被抱住腿,卫珩也不能再走,一时好笑不已,蹲下身子问道:“媛媛说,珩哥哥怎么就不能抱小五了?”迎上她和秦婉十分相似的小脸,卫珩心中一片温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秦媛小嘴都快撅上天了,硬要将五公主从卫珩怀里拉出来:“坏小五,不许让珩哥哥抱。”五公主还小,全然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懵懵的被拉了出来,眨巴眨巴大眼睛,正好见大公主过来,也就缠了上去,要姐姐抱。
和秦媛大眼瞪小眼的卫珩愈发好笑,摸着她的小脑袋:“媛媛这是怎了?那珩哥哥抱媛媛好不好?”原本只当小丫头吃醋了,但这话一出来,秦媛一脸嫌弃,指着卫珩说:“珩哥哥,父王说珩哥哥未来是要当媛媛的姐夫的。珩哥哥要对姐姐好,也只能对姐姐好,不可以对别的女孩子好的,也只能抱姐姐,不能抱别的女孩子的。”她说到这里,脸儿愈发难看,“珩哥哥要是对别的女孩子好,还要抱别的女孩子,媛媛就不要珩哥哥当姐夫了。”
不想她年岁虽小,但对秦婉却十分维护,卫珩笑道:“好,珩哥哥以后只对姐姐好,只抱姐姐。”
秦媛皱着脸儿:“可是珩哥哥已经抱了小五……”她说到这里,贼头贼脑看了一眼秦婉,见秦婉正和宋夷光说话,也笑起来,“姐姐没有看到……那媛媛也当没有看到好了。”又一推身边的秦羽,“阿羽也没有看到,知不知道?”
秦羽还没闹明白什么事儿呢,只应了一声,半晌后才叫起来:“你推我做什么?”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卫珩忙将两人拉开,和柳穆清一人抱了一个送回秦婉身边去。夏竟成见两个好友都走了,自觉无趣,偏偏酒意上头了,转头正要回去坐下,才迈出一步,脑子一昏,一头就栽到一张长几上。
长几前坐着的正是瑞安郡王的幼女秦姝,如今不过十三岁,是个腼腆性子,见这位武科新科状元栽在自己面前,险些吓得叫起来,又生怕让这人得个御前失仪的罪名,推了他两次没有推醒,周围的人也纷纷转头过来看,秦姝愈发找不到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捏住夏竟成的鼻子:“夏大人,醒醒,夏大人……”见他迟迟不醒,秦姝小脸都皱了起来,小手拍在他脸上,“夏大人,醒醒。”
接连拍了他十几次,夏竟成才勉强醒了几分,见面前的小姑娘面红耳赤的样子,也是笑起来:“哎呀,怎的醉成这样了。”又挣扎着坐起来,堪堪打了个酒嗝,醉眼迷蒙的望着秦姝:“是个小美人儿呀,是我不好,吓到了你。”
秦姝生性腼腆,听他张口就称自己是个小美人儿,心中顿时不满,她还以为这位新科状元是个好的,原来也就只是个纨绔,难免有气,皱着眉头冷声道:“夏大人没事还是回去吧,一身酒气像什么样子?”
夏竟成呵呵直笑,又凑近了她:“你是瑞安郡王府的小县主吧?”他身上的酒味让秦姝有些不满,皱着眉头退了退:“关你什么事?你再孟浪,我就要告诉皇帝伯伯……”还生怕他因为御前失仪而被责罚,谁想这人被罚也是活该。
像是看出了秦姝的意思,夏竟成哈哈大笑,强打了精神回了自己的座位。卫珩才与秦婉说了话,现下正是欢喜,见他回来,笑道:“夏兄还要继续吃酒吗?”
夏竟成嘿嘿笑道:“不吃了不吃了,才被人嫌弃过,可不能再吃了。”他说着,又望了秦姝一眼,见后者慢吞吞的取了吃食来吃,看得夏竟成直笑,卫珩和柳穆清相视一眼,脑中竟不约而同的萌生出一个念头来——这人该不是看上了在场的哪个官家小姐吧?
环视了一圈在场的女子,除了皇亲之外,出席的官家小姐甚少,也不知夏竟成是为了谁连酒都不吃了。
酒过三巡,皇帝也添了几分醉意,笑道:“今日趁着中秋佳节,朕索性宣布几件事儿,也算是君臣同乐。”他此话一说,殿中立时安静,众人皆是一派洗耳恭听的模样。皇帝笑道:“其一,和宁郡主与安定郡主,分别指婚与卫珩与柳穆清,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柳穆清也就罢了,正统世家子,加之此次乃是文科状元,就是尚了公主,倒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但卫珩可不一样,尽管众人都承认他着实有才华,但卫家那可是皇帝陛下亲自下旨褫夺了爵位,要不是因为出了个卫珩,现下还半死不活的吊着呢。而和宁郡主,那可是出了名的受宠,就是正经八百的皇女都不敢轻易与她比肩,现在皇帝亲自指婚,看来的确是要起复卫家了。
能在朝上混出名堂来的,都是人精,当即起身祝贺皇帝给两个郡主择了佳婿,更祝贺卫珩与柳穆清。
待众人祝贺完毕,皇帝又朗声笑道:“其二,封雍王次女为和安郡主,份例视和宁郡主,赐汤沐邑三千。”
殿中再一次安静了许多,三千的汤沐邑,那可是亲王的份例!两个郡主竟然以亲王的份例赐下汤沐邑,足见皇帝看重雍王这个弟弟。这事儿事先并未跟雍王商议过,雍王忙不迭起身向皇帝道谢,秦媛不懂什么意思,迈着小短腿跑到皇帝跟前:“皇伯父,什么叫做汤沐邑呀?”
皇帝顺势将她抱到膝上坐定:“媛媛以前不是说,想喝跟姐姐一样的么?皇伯父封你做郡主,和姐姐一样的,好不好?”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笑得贼兮兮的:“那……媛媛能用郡主换妹妹吗?”
殿中本是安静,她人小声尖,说出这话来,顿时让众人都笑开了,秦羽可不满意了,跳着爬上皇帝的膝头,尖声叫道:“不要妹妹!要弟弟!”
众人一时笑得腹痛,皇帝哈哈大笑,将两人放下去:“这事儿啊,你们还是闹你们父王去吧。”两人闻言,忙不迭往雍王怀里扑,“父王,要弟弟妹妹……”
雍王顿时尴尬起来,眼角余光投向了夏昭华,见她略红了脸,一语不发。他又不是真傻,自然知道夏昭华这些日子跟他疏远,也正因为那日他中药之时,唤了阿湄的名字。他和雍王妃年少夫妻,若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但他从未将夏昭华当做是阿湄的替身,只是夏昭华外柔内刚,这话他怎敢贸然提出来?
现在正被闹着,他伸手握住夏昭华的手,低声问道:“那我们……”
夏昭华不置可否,顺从的任雍王握了她的手。
众人自是各吃各的,双生子缠在父母身边,秦婉得了自由,与卫珩使了个眼色,自行出去了,不多时卫珩也悄悄出了门去。才到了宫苑之中,秦婉就扑入他怀里:“真好,皇伯父金口玉言,待我及笄后,我就能嫁给你了。”
她鲜少这样主动,卫珩忙将她抱住,低声呢喃:“婉婉……”
秦婉摇头,踮脚抱住他脖子,点了点他的唇:“卫珩,我心悦你,我想与你白头到老,生好多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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