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秦婉这个侄女, 皇帝一向是溺爱的。这次的事, 虽然让皇帝难免憋火, 调动了御林军和城防营, 但好在是抓到了赵七, 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因此, 皇帝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秦婉说自己有事相求, 皇帝沉吟片刻:“婉儿和伯父之间,不说这些。”
秦婉这才笑道:“上一次本来已然擒住了刺客,但转瞬就给人杀了, 这次好容易擒住赵七,婉儿实在不想再冒这个险,还请皇伯父应允, 派御林军来看守赵七吧。”
作为皇家卫率, 更是皇帝亲卫,御林军训练有素远非普通卫士能比, 除了皇帝发话, 谁的命令都不听。如此的人, 必然能够防住可能来的杀人灭口。虽然秦仪如今被禁足了, 但是秦婉不得不提高警惕, 加上殿试渐近, 未免卫珩分心,秦婉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来保障自己的利益。
太后六十大寿那日,皇帝前脚刚宣布了大赦天下, 后脚秦婉和夏昭华遇刺, 无疑是给了皇帝一个脆响,这样打脸的事经历了一次,皇帝当然也很是愤恨,自然不想上次的事再次重演,当即颔首道:“依你就是。只是此人交由御林军看管,婉儿也就不要管这件事了,如何?”
“此事兹事体大,婉儿自然还是想要亲自审出来一些事儿的。”想到那险些刺杀自己的死士,还有那日夏昭华险些小产,这些事儿,都让秦婉对秦仪恨得牙痒痒。对于秦仪,她自然是要亲手将其置之死地,如此才能解心头之恨。抬眼,皇帝的脸色一瞬间变差了许多,秦婉沉吟片刻,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观点:“婉儿已经不是孩子了,有些事,婉儿应当学着自己解决。”
“自己解决?”皇帝尾音微微扬起,上下端详着秦婉。这个一直被他捧在手心里的侄女儿,现在已然变了许多,往日雍王妃刚阖眼的时候,还担心着她会不会受不了打击。但后来看着,这小姑娘好似在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现下嫁了人,更是有了主意,举手投足间皆是散发出一种成熟妥帖来。
到底,自己这些做老的,也不能随时将她护在翅子底下。
念及此,皇帝沉吟片刻,道:“罢了,你先下去吧,待朕将此人安顿好,自然会告知与你。”
得了这话,秦婉露出乖巧的笑容来:“知道了,谢皇伯父成全。”只要皇帝愿意出面,那么秦仪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禁足的情况下越过御林军杀人灭口的。
“你若真的要谢,怎的不早些给皇伯父生个侄孙儿出来?”皇帝望了她一眼,寻思着这小丫头是愈发的精明了,不顺了她的心,还不愿露出这乖巧的样子来,“你父王虽不提,但朕瞧着他有时看着夷光那肚子,可歆羡得要命。”
“皇伯父拿婉儿开心,婉儿可不依。”秦婉忸怩不已,心中却隐隐有些难受的。宋夷光和柳穆清成亲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孕,她和卫珩之间已然快要一年,她肚子还一点动静也没有。尽管她身子底子不如宋夷光强健,却也不该迟迟没有消息。
出宫之时,卫珩已然下了值,驾了马车在外等她。秦婉甫一上了马车,便哼哼着偎在他怀里,脸儿埋在他颈窝,也不抬头,如兰的呼吸就这样喷在他颈窝,撩拨得他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加之秦婉软软的身子时不时的扭着,小手更放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状似无意的摩挲着,让他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婉婉……”
秦婉也不回答他,自顾自的蹭在他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软糯的声音低低的叫:“夫君,珩哥哥……”她小猫一样的声音让卫珩浑然懵掉,呼吸声愈发粗重,捧着她的脸儿就吻了上去,一直将一口气用尽了才放开她:“婉婉今日,是不是想勾死我?”她脸儿通红,眉目含情的模样愈发妩媚。卫珩哪里能忍,当即又亲了上去。
等到回到卫家,因为连连接吻,秦婉早就没了力气,还是卫珩给抱下车的。草草擦洗了身子,秦婉换了件衣裳趴在床上,神色破有些怔忡,娇声撒娇说:“不愿吃饭。”
“苦夏,难免的,还是吃一些。”卫珩顺手解了她的衣裳,露出她光洁的背部,唇舌一路蜿蜒而下,“婉婉今儿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勾起我来?”
“我想给你生个孩子。”秦婉闷闷的说道,半晌没有得到回音,她不解的转头看向卫珩,见后者神色复杂,对上她眸子的那一瞬间,还是勾唇一笑,俯身吻她:“有多想?”
被他的笑勾得怔了怔,秦婉顿时着恼,锤他说:“不许逗我。”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如今愈发有前世的风范了,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风度,让秦婉痴迷得要命。
“我不逗你。”卫珩轻巧的接了她的小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俯身让两人额头相抵,“咱们不急,我想婉婉眼里只有我,不要有别人。就算是有了孩子,也是要最喜欢我的。”
正待争辩一句,卫珩笑盈盈的将自己衣衫脱去,露出健硕的身材来:“咱们暂时不要孩子,但是珩哥哥是要婉婉的。”他一面说一面笑,“婉婉给不给珩哥哥?”
“色胚!”秦婉嗔了他一句,还是乖乖的抱住他的肩头,“轻一点……”感觉到他进入自己身子,秦婉轻轻哼了一声,脑子里却翻来覆去的想着宋夷光那挺起的肚子,心中止不住的羡慕。
*
随着皇帝将赵七收监并派遣御林军看守,很快就到了四月,殿试开始,卫珩特特告假去参加武科殿试,秦婉则自行在家等候。四月初七,宋夷光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儿,柳穆清一朝做爹,恨不能将儿子抱着到处炫耀一番。纵然感情笃深,但秦婉还是很想抡着小拳头去揍他。
这日里秦婉去了瑞安郡王府,因着上次她令人打了诚国公世子,雍王对她颇有些不满,但到底不好说什么,只冷着一张脸将其迎了进来,又淡淡说:“小姝是你本家妹妹,你要知道什么对她才是最好。”
“瑞安王叔说的是。”秦婉如何不知他说的是自己偏向夏竟成的事,秦婉含笑道,又佯作不解,“只是咱们觉得最好,却不一定真的对小姝最好。”
瑞安郡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也不好跟小辈发作,憋了一口气,转身就走,留了王妃和秦婉相伴。
瑞安郡王妃十分尴尬,低声道:“郡主也别怪王爷,王爷着实是太担心小姝了,只想给她找个好归宿。”她说到这里,又垂泪不止,看得出对于秦姝十分的担心。秦婉叹道:“瑞安王叔行事独断,婶子更应该多劝劝才是,别说诚国公世子是个混账,即便他真的那样好,小姝不喜,又有何用?”
瑞安郡王妃长叹一声,并不言语,只将秦婉领去秦姝那里。屋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秦婉蹙了蹙眉,绕过屏风,见秦姝小脸苍白,躺在床上,好像白纸一样单薄,仿佛说话声音大一点都会让她没了气息。秦婉微微惊讶,放轻了声音:“小姝,你这是怎么了?”
秦姝费力的睁开眼睛,见是秦婉,还没说话,那泪水已然涟涟。她哭得可怜,瑞安郡王妃也掌不住一起哭了起来,母女俩皆是痛哭,秦婉夹在中间好不尴尬。好在侍女端了药来,秦婉接了在手,低声笑道:“再不济也吃些药,早些好了也好。”
秦姝脸色清灰,被侍女扶了坐起来,才吃了半碗药,又剧烈的咳了起来,侍女忙捧了痰盒过来,不多时,秦姝咳得愈发难受,很快便吐了起来,因为吐得太急,嘴里吐不及,连鼻子里也涌出药汁来。秦婉脸都变了色:“你——”
侍女垂泪涟涟:“县主这样也有些时候了,药吃下去至多半盏茶的工夫就尽数吐出来,这身子怎能熬得住?”
瑞安郡王妃一时哭得更为凄惨,秦婉左右为难:“瑞安王叔知道这些吗?”
“王爷只当小姝是装的,只为了抗婚。”王妃哭得厉害,“王爷什么都好,唯独一点郡主说对了,是个独断专行的主儿,他认定小姝装病,现下虽然未曾答应成国公府,却也差不离了。”
秦姝躺在床上,才刚擦了嘴,低声道:“母妃不要哭……”她望着秦婉,笑了笑:“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即便不嫁夏竟成……我宁肯死了,还干净些。”
她说得如此决绝,秦婉愈发心酸。秦姝是个乖巧的女孩儿,素来是父母说东她不会往西,但今日这样决绝,可见瑞安郡王的乱点鸳鸯谱有多伤她的心。如此想着,秦婉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转头对紫苏说道:“你先去请严先生,而后再去请父王来一趟吧。”
吩咐过紫苏之后,秦婉握了秦姝的手:“你还小呢,什么死不死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还不曾报答父母养育之恩,就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得很。”
秦姝呜咽了一声,并没有说话。秦婉看了她,心里也难受。不一会子,就听说严先生来了,瑞安郡王妃忙出去要迎,严先生已然进来,笑道:“婉丫头是将老夫当成你家的大夫不成,遇到什么事儿都来找老夫。”
“严先生又拿我开心。”他是个惯好与人玩笑的人,秦婉小时候与之也十分亲厚,这才敢去求严先生来,“赶明儿我与卫珩来请先生吃酒可好?”
“请吃酒未免便宜了你。”严先生笑道,“休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这女娃可是份例比照亲王,老夫不讹你一顿,怎对得起自己?”他说到这里,绕过屏风去给秦姝诊治。只瞧了一眼,严先生神色便不好了:“这病怕是有些日子了吧?”
“是,已然好几月了……”瑞安郡王妃低声道,“吃了药不多时便都吐了。”
严先生蹙眉为其号脉,半晌后,低声道:“脉象沉细,虚火上浮,体弱阴虚,心中郁结所致。”他细细看着秦姝,抚着花白的胡子,“王妃借一步说话。”
瑞安郡王妃忙跟着严先生出去,秦婉则留下陪着秦姝。她脸色那样难看,就好像病空的人一样。外面的声音虽然听不真切,但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秦姝有个好歹,夏竟成只怕……
满脑子都是坏念头,秦婉不觉眼眶微红,秦姝只笑:“和宁姐姐,他还好吗?”
“自是好的,”秦婉笑道,“只是想你得很。”
秦姝笑得很乖,又摇头:“你让他不要想我了……我母妃在,我不敢说实话,我是活不了了。我父王专横,只认定诚国公世子是个好的,他怎能是个好的?我情愿一死也不要嫁给他……我若是死了,会有其他的好女孩儿配得上夏竟成,让他别想我了。”
“别说傻话,你父王不会为了一个诚国公世子不要你的。”秦婉忙劝,秦姝却摇头说道,“姐姐你不知道,我父王只认定我是个不堪的女孩儿,被夏竟成逼/奸未遂,竟然还喜欢上了他,没有绞死我已然是不容易了。瑞安郡王府一向战战兢兢,要是为了我坏了天家女孩儿的声誉……我父王怎会为了我改口?”
她声泪俱下,让秦婉心头堵得慌。瑞安郡王独断专行,认定的事只怕很难改变,而秦姝乖巧惯了的人,如今这样忤逆,瑞安郡王自然会将一切怪到夏竟成头上去。秦婉静默不语,一时间很是憋屈,不知该说什么好。
外面隐隐传来几声啜泣,听得出是王妃的声音,秦婉忙出去问是何缘故,刚出门则见雍王进来,父女俩撞个正着。秦婉踉跄退了几步,低声道:“父王。”
“小姝如何了?”确认过女儿没事后,雍王才问道,又转头看了一眼瑞安郡王妃,见她泪流满面,一时也是静默起来。
虽不知严先生如何说的,但瑞安郡王妃连连哭泣,险些厥过去,瑞安郡王也过来,虽不言语,但眼圈红得很,好像随时都要痛哭。秦姝怯怯的看了一眼瑞安郡王,脸色又黯淡了几分。瑞安郡王张了张口,但想到夏竟成那厮,还是没能说出任何服软的话来。
屋中一时静默,只能听见瑞安郡王妃的啜泣声,秦姝脸色白如金纸,气若游丝,好似随时都要断气一样。王妃到底不忍,哭声愈发盛了。雍王沉吟片刻,拍了拍瑞安郡王的肩,道:“你随我来。”
并不知道这个族兄要与自己说什么,但瑞安郡王还是跟着雍王一起到了偏房,这才神色紧绷的问:“雍王兄有话要说?”他脸绷得很紧,一派生人勿近的样子,浑然不近人情的样子。
方才见了秦姝的小模样,现下这厮竟还有这样的神态,雍王不免心中有气,冷笑道:“你好宽的心啊,就为了证明自己的绝对主导权,是不是将小姝逼死了,你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瑞王郡王顿时神色大变,黯淡了许多:“小姝是臣弟的亲女儿,臣弟怎会逼死她?臣弟所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她好。”
“为了她好,本王当日也是为了婉儿好,险些将心爱的女儿推到了温一枫那狗贼身边去。”当年虽然是天真,但雍王并不傻,早就看出来秦婉和卫珩之间的事了,但他并不看好卫珩,只认为温一枫才是秦婉的良配,一心想要秦婉下嫁温一枫,如此才算是般配。
但他比瑞安郡王强多了,他纵然不看好卫珩,但也从来没有以身为父亲的强权压过秦婉,逼她非要和温一枫在一起。雍王惯好风月,也知道想要和心仪之人相守的心,是以在卫珩伤了腿之后,秦婉依旧愿意永远和卫珩在一起,雍王也就不再阻拦了。后来温一枫撕掉了伪善的面具,雍王才庆幸了起来,但凡往日他真的以父亲的权威逼着秦婉下嫁,现下只怕悔不当初。
“诚国公家的世子,温一枫怎配和他相提并论?”瑞安郡王虎了脸,那黑了脸的样子还真有些渗人。偏偏雍王是兄长,更是亲王的爵位,全然不必怕他,当即讥笑道:“若依着本王的意思,诚国公家那小子,还不如温一枫。温一枫纵然人品着实不堪,但却堪称栋梁之才。至于诚国公府那小子,才学一般,人品更是拙劣。当日在春狩之时,被卫珩所救,他不知感恩不说,转头则攀咬上了卫珩,称卫珩故意擒杀狼王,就是为了惹得狼群攻击营地,好趁乱害死太后。如此反复无常、恩将仇报的小人,也唯独你这瞎了眼的觉得是个好的。”
今日是着实给气到了,雍王这一番劈头盖脸的嘲讽让瑞安郡王颜面尽扫,后者咬牙道:“王兄不必再说,休以为臣弟不知道,若非如今的嫂子是出身夏家,雍王兄想必也不会如此贬低诚国公世子。”
“即便昭华不是夏家人,本王今日这话,说也就说了。”不想他竟然以为自己是因为夏昭华的缘故才来说这话的,雍王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女儿是你的女儿,和本王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本王不过是如今见了她,就想到了婉儿当日,若是当日本王执意相逼,婉儿只怕也早就像小姝一样了。倒是你这做父王的,早知要将自家女孩儿逼死,不如趁早绞死她,也好过受这样的罪。”越说,雍王越觉得这族弟面目可憎,沉声道,“你究竟是想要女儿好,还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不愿承认自己选错了人?你眼里,到底是你这女儿重要,还是你的脸面重要?”
瑞安郡王顿时呆愣,半晌不语,雍王犹似不解气,拂袖离去。秦婉正在外面和严先生说话,严先生神色十分难看,虽不明说,但秦婉大抵明白,若是再不想法子解了秦姝心中的郁结,只怕这小姑娘就要香消玉殒了。抬眼则见自家父王怒气冲冲的出来,秦婉忙迎了上去:“父王……”
“婉儿不必再说。”饶是如今成长了不少,但雍王的的确确是个温和人,能将他气成这样,瑞安郡王也算是独树一帜了。秦婉不知如何说,也只好住口,偏生雍王来了劲,微微侧身看着出来的瑞安郡王,冷笑道:“旁人家的事,咱们父女二人又何苦操这样多的心?出了气力,保不齐别人还以为咱们图他什么。”
再次被雍王嘲讽一顿,瑞安郡王愈发憋气。深知其脾气如何的秦婉正要劝自家父王,但雍王就像一个使气的孩子一样,扭身就走,秦婉无奈只好跟上。雍王人高腿长,秦婉追得吃力,苦兮兮的叫道:“父王,婉儿跟不上了……”
听了女儿的声音,雍王转头看她,见她急得脸儿发红,忙放缓了脚步,父女俩并肩往外去。瑞安郡王怔怔的看着秦婉行在雍王身边,饶是她已然嫁为人妇,但在父亲跟前那乖巧的样子,还是让瑞安郡王觉得扎眼。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小姝露出那孺慕的神情了?
心中愈发不是滋味,瑞安郡王回到秦姝房中,王妃微微抹泪,见他回来,忙低头跟秦姝说道:“小姝,跟父王好好谈谈,好好说说……”尚未说完,又是一阵泣不成声。秦姝费力的睁开眼,眼神黯淡:“父王……”
瑞安郡王坐在床边,半晌不语,望着女儿这似死非活的样子,心中愈发难受,咬紧了牙,才慢慢抚着秦姝的小脑袋,说道:“你既然不想嫁,那就不嫁吧。父王活了半辈子,可以不要这张脸,却不能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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