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 沈兮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将心一横, 脚尖一点, 很快便将双腿紧紧地缠上了寇淮劲瘦的腰身。
周遭的空气“腾”地一下, 变热了。
两人的衣服皆湿漉漉的, 隔着薄薄的衣衫, 能轻易触碰到对方滚烫的肌肤。
沈兮迟眼观鼻鼻观心, 任由寇淮又将胸前绳结系得更紧,再三确认后,微微弓着身子, 扒着岩壁开始向上攀爬。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许谔早已将他们甩开了一大截,爬到岩壁上头去了。
寇淮的速度很快。他浑身紧绷, 濡湿的薄衫下肌肉勃发。平时他穿得人模人样, 沈兮迟还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寇淮的身材竟然如此之好。
沈兮迟从小在禁宫当中长大, 平日里多见的无非是宫女和太监, 唯一熟悉的那几个男性之中, 除了父皇、阿棣和几个皇子, 便是杜景时了。
她暗慕杜景时时, 眼里几乎再也没放下过别人。后来一朝梦碎, 她自行了断,更是与情爱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现在转头看去,浮生恍若一梦。情爱何如, 她竟然也不太回忆得起来了。
身后是深渊峭壁, 惊涛拍岸,疾风猎猎。
寇淮将身子紧紧贴在岩壁上,声音喑哑:“靠紧点儿。”
沈兮迟愣了片刻,随后小心翼翼,将头紧紧地贴到了他的肩上。
……
上方的许谔看准一个崖窟,手脚麻利,很快爬了进去。
待安全落地,他连忙转身,冲着下头的寇淮和沈兮迟大喊:“这儿!在这儿——”
……虽则忠心,然甚是聒噪。
沈兮迟闭着眼睛,如是想。
而寇淮紧抿着唇,沉默不语,只一鼓作气地向上爬去。
眼看着就快到许谔蹲着的那个崖窟了,沈兮迟突然听见寇淮惊叫了声:“不好!”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她便感受束缚着她的股绳“嘶”地一声,锦帛裂开。
几乎是同时,她背后一轻,巨大的力量将她的双手甩开,她整个人竟很快从寇淮的身上脱了开去!
身子猛然下坠,她一下子睁开双眼,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满脸都是无助与恐慌。
寇淮想也不想,压根没理会上头许谔的大叫着阻拦,几乎在沈兮迟从自己身上滑落的同时,双脚一蹬,也从陡峭石壁上翻了出去!
他用力极猛,没过多久便抓到了沈兮迟的衣袖,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等许谔反应过来以后,下头两人已然消失在蒸蒸水汽中,不见踪影。
“他娘的……”
许谔用力地抓了抓头发,一只脚向虚空之中伸出又收回,收回又伸出,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闭眼往下一跳。
……
沈兮迟身子仰面,向下坠落。
身后是冰冷的江水、咆哮的巨浪、嶙峋的礁石。
在这母魉幻境与现实交错之地,时间仿佛被无限放大,拉长,铺陈开来。一秒被无限延伸,似乎可以一眼看到时间的尽头。
风止、浪停、动作回拨,所有瞬间都变得缓慢而温柔。
在落入结界的最后一刻,她看见的是触手可及的如霜明月,无限清景。
……还有扑身而下的那人,眉下粲然的眸光。
咫尺之上,亮若星辰。
*
观音阁下,架空龛窟之中,沈阿公正和玄空方丈大声争吵着。
对这个无时无刻不端着姿态的老秃驴,沈阿公从来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眼下尤其如此。
沈兮迟和寇淮走进幻境,都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还杳无音讯,偏偏这老秃驴还拦着自己不让进去,说什么他们定会安然无恙
——呵,安然无恙?!这下面黑雾越聚越浓,翻滚暗涌,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一定被困在了阵中,肯定和“安然无恙”差得远吧?!
一直拖到现在,他想进都进不去了。
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自己就是这样次次被这老秃驴骗了,才会落到眼下境地!
沈阿公越这么想,胸中怒火便越燃越旺,一只手指点着玄空方丈便破口大骂开了。
“老东西!你到底是何居心?!嚯,我算是明白了,你的目的从来不是济世救人对不对?其实你是想兮迟死你才安心对不对?!我之前算是看走了眼了,没想到你出身堂堂大报恩寺,竟然还是这种人!”
玄空方丈微敛双眸,“阿弥陀佛”一声,语气平缓,波澜不惊。
“沈公,此言差矣。佛渡世人,亦渡苦厄。沈姑娘命中注定有此劫,但劫难亦是自渡,必会平安无事,涅槃重生。”
“去去去,别再说这种文绉绉的话,呵!还玄乎得不行,你以为谁不会说啊?什么劫难亦是自渡,你佛可从来没和我说过这种话!远得不说,就说近的,我们眼下的困境还不是你搞出来的?!若不是你,我和兮迟还好好得待在秦淮河坊,过着我们的日子!”
沈阿公越想越气,要不是顾忌玄空方丈的身份,直接就想上手打上去了。
玄空方丈摇了摇头,面容安定:“沈公,你莫要忘了当年批语。沈姑娘是日后天下祸乱之根源,我们只有未雨绸缪,而非自欺欺人,坐以待毙。”
“什么天下祸乱之根源?都他妈是狗屁!”沈阿公破口大骂,“狗屁!都是狗屁!要是兮迟不能活着走出来,你且看着,我非把你大报恩寺一把火烧了不可!”
不管现在兮迟皮囊下的魂魄是谁的,但她终究是阿芸的女儿,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闺女。
看着脚下黑色浓雾,沈阿公无比懊悔。只恨自己当年怎么轻信了这老秃驴,竟把兮迟好端端的命就这么交到别人手上。
他心下忿忿,又加了一句:“我不仅要把你们寺烧了,还要将方圆百里其他寺都烧……”
话还说到一半,他倏地愣住。
只见须臾之间,脚下浓雾竟消散不少。再定睛看去,只见那黑雾正中心的位置,隐隐约约,竟显现出模糊的人形轮廓。
“快看!”他将斥骂瞬间收了回去,直指着下方大喊,“兮迟?兮迟!兮迟是你吗?”
方才还翻滚汹涌着的浓雾,如同枯井干涸的水,一下子消弭于无。
黑影渐褪,显出正中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寇淮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纤瘦少女,目光疲惫,抬头看向沈阿公和玄空方丈,沉声说了两个字。
“好了。”
沈阿公紧绷着的心弦,一下子松了下来。
*
等到沈兮迟醒来,已经是那日午后的事了。
映绿伏在她的床头打瞌睡,沈兮迟不过动了动手指,她便一下子惊醒了。
“啊!小姐,你可算醒啦!”
“嗯。”沈兮迟点了点头,示意映绿将自己扶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快到晚饭时间啦,小姐你饿不饿呀?”映绿细心地将她背后垫着的枕头摆正,“刚才周叔便来问过了,若小姐你饿了的话,奴婢现在就去小厨房吩咐他们把饭端上来。”
沈兮迟摇了摇头,“给我喝点水吧。”
“好嘞!”映绿动作麻利,很快端了一盏茶上来。
沈兮迟抿了两口茶。茶香扑烈,味甚浑厚,这金陵首辅府中之茶,确是好茶。
干裂的唇被滋润,一夜过后,口中涸燥终于被甘醇取代。沈兮迟将茶盏递还给映绿,问她:“寇……大人呢?”
“寇大人呀,他今早把您送回来之后,好像就又出去了。”映绿站起身来,“小姐你要找他么?奴婢现在就帮你去找找。”
“不用了。”沈兮迟叫住她,“我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他有没有事罢了。”
昨夜,落入幻境结界前昏迷的最后一刻,她只记得寇淮接住了她,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护住了她。
她若没事了,他应该……也无大碍吧?
映绿道:“大人看起来虽然有些狼狈,但应该没什么事。小姐呀,你可不知道,放眼这整个金陵城,我家大人身强体健,都是数一数二的,你不用担心!”
得,她还在这儿见缝插针得说自家大人的好话呢。
沈兮迟何尝听不出她话中之意。经历了昨夜的混乱,她对寇淮的观感,倒也发生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变化。
她没接话,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阿公呢?”
“沈阿公现在正在前厅和周叔侃大山呢!”映绿笑道,“小姐,您要去前头瞧瞧呢?”
“好。”沈兮迟掀开被子,正想示意映绿扶自己下床,却听见门外丫鬟“呀”地叫了一声,房间的门蓦地被推开。
她抬头,看到有一不速之客,正抬脚进了屋子,向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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