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七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在门口穿上了侍卫的衣服,然后扫视一周,发现这个院子虽然不小,但应该非常偏僻,院子里居然长了草,一片荒芜的样子。
找到了大门,她立刻就准备出去,蓦然听到前厅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正在唱歌谣,本不想理会,可手刚碰到门栓,就被一股大力撞得往旁边跌去。
“皇上,是不是皇上来了?”一个瘦削地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影蓦然打开了大门,披头散发,状若癫狂地看着门外大喊,“皇上终于肯见我了,我要打扮,我要赶紧去打扮!”
那个瘦弱的身影说着,直接往回走,可她却被人群重新挤了回来。
“皇上,皇上在哪?”那些女子全都疯疯癫癫地往门口跑。
之前那个瘦弱女子依旧在人群中挣扎喊着:“我要回去打扮,皇上就要来了。”
夏七月抹了一把汗,居然将密道的入口建在冷宫里,亏得当初建造者的心思奇葩,她心里替这些可怜的女人哀叹,她们一辈子可能都没见过皇帝长得是胖是瘦,却心心念念的都是皇上,越看越觉得她这个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的女子有多么幸福。
“进去!”门口的侍卫举着明晃晃的长刀对着那些女人一通乱打。
立时有人受了伤,鲜血流得满地都是,她们惊慌失措地被迫往后退,直到重新退到前厅,一个一个或坐或站,重新恢复了疯疯癫癫的模样。
夏七月心里默默为她们哀伤了一把,古代的女人真可怜,皇宫里的女人更可怜,不过此刻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她飞快地走出了大门。
沿着冷宫门口的路走了不过一刻钟,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日思夜想了这么多天,此刻终于得见了。
她再也无法忍耐内心的相思,快步跑了过去,对面的人也看到了她,朝她跑了过来,两个人撞了个满怀,然后紧紧将对方揽在怀里,不约而同地亲吻对方的唇。
“阿朗,看到你平安,我就放心了。”夏七月紧紧揽着他的肩,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你这个女人,一天不让人担心,你就闲得慌?!”白轩朗恶狠狠地吼了几句,手举起来想要打她,最终却软绵绵地落在她的肩上,自己先红了眼眶,细细打量一番,“可有受伤?”
他说这话时,咬牙切齿,那架势,感觉他随时能把牙咬崩了,他若是听到谁伤了夏七月,定要那人百倍千倍奉还!
“没有,我没事,谁敢伤我?”夏七月原地转了个圈,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咳……你看吧,真没事,不过说到这,你居然敢让你的人把我打晕带走,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这个问题?”
“那什么,皇帝在玄书房等你,赶紧的,若是待会儿陆岩真的攻城,我们可就来不及了。”白轩朗一边望天一边拉着她就走,“皇帝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这个关键时刻不是应该叫聂贵妃和云景在身边,偏偏让人将你我叫来,我来了一日,却也不肯说为什么。”
“我们就这么去?”夏七月看了看四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侍卫们。
“他们都是皇帝或者本王的人,不必担心。”白轩朗拉着她越走越远,从一条捷径直接进了玄书房。
玄书房内,皇帝正斜靠在榻上,眼窝深陷,形容枯蒿,面色苍白如死,似乎是为了要等什么人而弥留着那一口气,浑浊的目光始终一动不动地看着书房门口,打眼一看,还以为是死不瞑目,十分吓人。
那始终动都不动的眼珠,在看到门口走进来那千盼万盼的身影时,总算是活泛了起来。
夏七月一进门就看到曾经精神灼灼的白远山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看了一眼白轩朗,他在她手上写了一个“英”字,她了然般点了点头。
“父皇,儿臣来迟了。”夏七月单膝跪地。
“老七,过……来……”白远山伸出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手,朝自己的方向弯了弯。
夏七月看了一眼跪在自己旁边的白轩朗,他朝自己点了点头,她只好起身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白远山那鸡爪一样的手心。
握住她手的那一瞬间,白远山整个人蓦然看起来精神了许多,甚至能坐起来了,让夏七月想到了“回光返照”四个字。
“老七,多日不见,你似乎清减了。”白远山就连说话也顺溜了。
“父皇,您为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究竟是谁害得?”看到自己叫了那么久“父皇”的人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夏七月心里很不好受。
“不提这个。”白远山却不肯说,反而拍了拍她的手背,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白轩朗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皇帝却神色格外凝重,“老七,朕知道,你这些年因为你母亲的事一直嫉恨父皇。”
“儿臣……不敢。”夏七月微微低下头去,脸颊上写满了犹豫,不知自己这么说对不对。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白轩朗的表情,看见他双拳紧握,脸色一瞬间煞白如纸,她有心想握住那素手,但在白远山眼皮子底下,她也只能微微皱了皱眉。
“不敢?老七,这些年你与朕作对之事可还少了?”白远山突然露出了一丝丝笑意。
他这一笑不打紧,却笑得夏七月出了一身的冷汗,皇上突然说起这话,该不是要秋后算账吧?她瞅了一眼白轩朗,他的表情比白远山更加诡异,恼怒、仇恨全都写在脸上,那张娇俏的脸立刻显得有些狰狞。
“朗儿。”白远山突然改了口,这一声却叫得格外亲切,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曾经那个温婉端庄的女子,“朕这些年都是不得已的。”
夏七月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这些年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堂堂皇帝不得已?对白轩朗的不重视,还是别的什么?
她本以为皇帝临危授命,一定会有紧急的事情告诉她,没想到皇帝却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难道不知道外面已经火烧眉毛了吗?
白轩朗却仿佛没看到她的疑惑,目光空洞地看着塌边的窗户,开始讲述曾经的事情。
二十多年以前,白远山刚刚做皇帝,他的生母过早地病逝,太后是先帝的皇后,也就是他的嫡母,因为不是生母,对于他和自家利益面前,太后永远选择的是她母家的利益。
白远山起初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他总是能在这两者之间游刃有余就是了,直到他遇到了白轩朗的母亲苏琴。
苏琴是新进宫的美人,也是她们一波进宫的嫔妃里最先得宠的一位美人,白远山起初是惊艳于她的美丽,后来又被她的温婉纯善所吸引。
再后来,他时不时地会与苏琴说起自己在朝堂上因为顾及太后母家,而不得不畏首畏尾,做得根本不像是一国皇帝,而是太后的傀儡。
苏琴一直陪在他身边,宽解安慰,用她的温柔为他化解心中的烦闷,那段时间她算是独得皇上恩宠,一个月比皇后见白远山的机会还要多。
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涉及到她母家的利益,太后自然会管,一开始只是将白远山叫去提点几句,后来看着居然没什么用,再加上皇后在一旁煽风点火,越发怒火中烧。
一来气原本那么听话的“奶娃娃”居然敢忤逆她,二来则是,皇帝将皇后放在一边不理会,折了她的面子,三来自然是损了她们家的利益。
太后见皇帝不听话,自然要去找苏琴的麻烦,认为是这个狐媚子勾引皇帝,这才让皇帝冷淡皇后,还不听她的话。
太后找到苏琴宫里,将苏琴重重地打了板子,还说若是日后苏琴再敢勾引皇帝,就让她们苏家从此消失在苍玄国。
苏琴知道太后说得出必定做得到,吓得称病不见白远山,这个时候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她越发躲着皇帝,甚至连门都不敢出。
白远山见不着心爱之人他着急啊,就做出了半夜偷入苏琴宫中之事,这才发现她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
苏琴好不容易见到皇帝,自然是好一番倾诉相思心肠,却把太后重罚和要挟自己一事略去不说,只说自己是担心有人会陷害她的孩子才会躲着人。
此后,苏琴就一直偷偷密会皇帝,直到生下孩子那一日,白远山一时兴奋说漏了嘴,被身边太后的探子得知,他竟一直都与苏琴偷摸见面。
太后大发雷霆,吩咐从此苏琴的宫中就是冷宫,不准她出宫半步,既然不愿意出门,那就一直待着吧,任由他们母子自生自灭。
皇帝有心想救他们,无奈自己被太后扼住了喉咙,说是他若再敢为苏琴母子求情,就让他们母子立刻死于非命。
白远山懦弱惯了,就当真不敢再去找苏琴,只能日日忍着相思之苦,与皇后举案齐眉,只求这样,能让太后忘了苏琴母子,让他的七儿子平安长大。
苏琴在宫里一日挨一日,却始终等不到皇帝来救她,终于心灰意冷,想着自己若是一死,兴许能给儿子博个前程,她的朗儿毕竟是皇子,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就有了后来这一出,苏琴自杀,白轩朗记恨白远山十几年,而白远山他自己也生生痛苦了近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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