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煊进了正殿, 直接落座首位, 他神色淡淡, 看不出喜怒。
大丫鬟捧了茶来, 陈嬷嬷忙接过填漆茶盘, 两步走到章芷莹身边示意。
章芷莹抿了抿唇, 片刻后, 到底是端起茶盏,举步行至赵文煊跟前,说了一句, “殿下请用茶。”
她一贯清高,如今硬要折腰,面子自然拉不下, 因此脸上微笑有些僵, 语气动作也硬邦邦的。
不提赵文煊作何等感想,便是侍立一旁的廖荣见了, 心下亦嗤之以鼻, 这王妃以为自己还在娘家当金尊玉贵嫡姑娘呢, 殊不知女子归了夫家, 历来皆要以夫为天的。
女儿养育之责尽归母亲, 这现任庆国公世子夫人真够糊涂的。
不过想想也是, 当年世子原配夫人出身高贵,生有三个嫡子,只可惜去世时孩子还小, 庆国公与世子唯恐续弦高门闺秀, 继室会有别样心思不利于嫡子成长,于是,便挑了一个大家族的寻常旁支女儿作填房。
这大家族名头好听,庆国公府面子也过得去,只是那嫡支与旁支的内里区别可大了,刘夫人眼界浅见识薄,又没能生出儿子,便一意疼宠女儿,偏偏世子既要劳碌公务,又要教养儿子,见章芷莹看着规矩教养不错,也就放心了。
于是,章芷莹这性情便越大越高傲。
廖荣见主子没有接茶的打算,而章芷莹不过立了两个呼吸功夫,清冷的神色渐渐有往冰冷的趋势,为防局面进一步恶化,触怒主子,他便上前一步,笑眯眯接过茶盏,道:“王妃娘娘,让奴才来吧。”
章芷莹松手,廖荣接过茶,转身搁在赵文煊身侧的方几之上。
她便面无表情退后一步,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章芷莹不识抬举,赵文煊没在意,他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只淡淡开口道:“信何在?”
廖荣笑意不减,只不过,他却回头将视线投向陈嬷嬷。
他家主子千金之躯,在整个皇朝都无几人须要顾忌,更甭提在自家王府了,不过未免主子不悦,这等时候,便需要他这奴才主动上前办事。
王妃不通人情没关系,她底下不是有心腹奴才嘛,反正他主子就是来给取信罢了,庆国公的面子给了,那就可以了。
廖荣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这王府的大总管,在太监宫人跟前威信是相当足够,兼如今这明显就是王爷的意思,陈嬷嬷被他笑眯眯扫了一眼后,登时一个哆嗦,也不敢拖延,忙行礼道:“老奴这就取来。”
她暗叹一声,也不知作何评价,只得匆匆举步,往里屋行去,片刻取回一封书信。
陈嬷嬷还想挣扎一把,把书信往章芷莹手里递过去,不想廖荣快了一步,劈手就将书信接过,“让奴才来吧。”
话罢,便转身将书信呈于上首。
赵文煊接过信,扫了一眼封口火漆完好无缺,便直接站起,往外边行去。
仪仗出了延宁殿,直接向东,往明玉堂去了。
顾云锦正斜倚在槛窗前的美人榻上看书,如今虽已冬季,但不喜欢门窗紧闭,隔扇窗便开启小许,以便交换气息。
地龙火墙十二个时辰不停火,屋里暖烘烘的,开小许窗也无妨碍,碧桃等人也就没劝。
她翻了一页书,眼眸不经意一抬,却见外头庭院出现了赵文煊的仪仗队伍,紧接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顾云锦一喜,她丢下书本,趿了绣鞋,提起裙摆往外而去。
她奔出正房,刚站在回廊上,男人便大踏步拾级而上,到了她的面前。
天空暗沉,大雪纷纷扬扬,他等不及廖荣打伞跟上,从轿舆至回廊的短短距离,乌发宽肩上,便沾上了不少雪花,男人眉目柔和,唇畔带笑,正专注看着她,黑眸中闪过欢喜与思念。
顾云心下一甜,原来她也想着他。
“殿下。”顾云锦脚步不停,迎了上去。
“嗯,”赵文煊乍见顾云锦,自然欢喜,但他随即便注意到她身上单薄的衣裳,脸色马上一肃,蹙眉道:“锦儿怎不穿厚实就出门。”
二人一来一往间,后头碧桃等人抓了件狐皮大氅,已经掀起门帘子追了出来。
赵文煊接过大氅,披在顾云锦身上将她裹住,脚下也没停,拥着她回屋子里去了。
“以后切不可如此鲁莽。”赵文煊与顾云锦进里屋坐下,他仍旧不忘叮嘱。
“我不冷。”顾云锦语气有些撒娇,但她仍答应道:“不过我知道了。”
赵文煊早出晚归,不同于他每晚端详过她的睡颜再睡下,顾云锦是足足好几天没见过他的面了,这可是进府后的头一遭。
她发现,自己真的想念这男人了。
好吧,这么一个优质好男人,一心一意地待自己,无微不至,顾云锦自问不是铁石心肠,开始沦陷实属寻常。
顾云锦虽然会审时度势行事,但她却不是一个畏缩之人,既然动心了,拼一把又如何,反正最差的情况,她从前也不是没做过心理准备。
不过既然有心里话,就要说出来,好让男人知道。
顾云锦主动伸手圈住男人的颈脖,仰起一张芙蓉俏面,那双盛满星光的美眸凝视着他。
赵文煊的目光移不开了,他专注看着她,正要搂她入怀,好好亲香一番,忽见她粉嫩樱唇微启,轻轻吐出一句,“殿下,锦儿想你了。”
娇声软语,似陈述似撒娇,但思念之意尽在此间。
情真意切,这是顾云锦头回这么明确的表露心意,要知道,她一贯是带着理性的,这等小儿女情态,他前世今生皆从未得见。
赵文煊心中一荡,又软又热的感觉自心间而起,夹杂一点点酸,力道温和却迅速地溢满整个胸.腔。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每每他觉得自己的心已装满了,对顾云锦的爱意不能再添的时候,她不经意一个小动作,便会打破的壁障,让情感再次满溢。
原来,他对她的爱意还有一部分被深埋,还未被挖掘出来。
赵文煊想说些什么回应她,但又怕打破了这个温馨甜蜜的氛围,他顿了片刻,便将她小心拥入怀里,轻轻拍着,轻声应了一句,“我也想锦儿。”
一夜无词。
次日,便是约定好的七日之期。
顾云锦早早起了床,愤愤瞪了男人一眼,只可惜她俏面带着红晕,美眸含水意,却仿似娇嗔一般。
赵文煊但笑不语,洗漱后只顺着毛哄她。
顾云锦也只是害羞,要说她多生气也没有的,今日男人要第二次解毒,她惦记着,匆匆打理好,便催促他出门。
天色虽然还早,但二人还是携手穿过暗道,到了赵文煊的寝殿。
司先生昨夜便回了王府,等了约摸半个时辰,依旧潇洒飘逸的他便准时出现。
双方见过礼后,事不宜迟,便立即开始。
大大小小数十个药罐子早已提前准备停当,如今已开始冒起蒸汽,针灸之前,司先生照例先给赵文瑄探诊一番。
赵文瑄将左手放在方几上,司先生取出银针,取血之前,他先垂目扫了赵文瑄的指甲一眼。
就这么循例一瞥,却让司先生眉心轻蹙,“咦”了一声。
端坐在一旁的顾云锦心下一提,纤手攒紧帕子,另一边赵文煊已沉声询问道:“先生,是否小王体内毒性有所变故?”
他说话间,已将视线投放在自己的指甲上。
那浅紫很淡,盘踞在指甲根部,颜色比第一次解毒前清浅了些许。
司先生说过,他体内毒性不深,这抹紫色大小不会再有变化,只不过,随着解毒的进行,颜色倒会越来越淡,直至全无,那时候,毒性便已根除。
赵文煊身边已经过多次清洗,只可惜一直没有揪出这下毒之人,因此他一直谨慎万分,并每天留意指甲那抹浅紫色,他能肯定,这几日并无变化。
司先生道:“在下只是觉得似乎有些不同,只是毒性究竟有无变化,还需取血一尝方知。”
话罢,他持银针扎了赵文瑄中指一记,取了一滴血,抹进嘴里品了品。
赵文煊尚且能保持镇定,但顾云锦一颗心早已提到嗓子眼,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她一见司先生尝了血,忙急声问道:“先生,这究竟是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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