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闹腾, 好像京城中暗地里那些个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皇帝离开时, 带走了府邸周边所有守着的人。
江乐隐隐闻到了空气中的一股子血腥气味。
她不知道是哪里飘来的血腥味, 但也知道这些事都不该是她这会儿可以过问的事。
唐元面上是没有摆出多少情绪的, 他在对江乐的皮咬牙切齿之后, 还是规矩送走了皇帝, 这才好好“收拾”了一顿江乐。
论打架, 唐元是能把江乐吊起来打的。
论嘴皮子功夫,唐元这辈子都没指望能够说得过江乐。
两人“交战”了好一阵子,这才蓄意将董旭的事情忘在脑后。
唐元的府邸本来就空旷, 江乐不在的时候更是没有什么人气。如今唐元和江乐一块儿闹腾了一阵,好似整个屋子都活跃了起来。
周珍还在慢慢赶回来,她有袁毅陪着, 江乐倒是也不着急。
晚上用过饭, 江乐沐浴结束,脸上笑嘻嘻, 心里头揣着各种心思, 决定干坏事。
她又准备袭击唐元屋。
“又”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字眼。
今日江乐都想好了借口, 什么屋子长时间没人住, 没有人气, 一屋子两个人一块儿睡, 能够睡得舒坦点。
等到了一张床上再说别的事情。
就这么盖着被子纯聊天,她也觉得十分有趣。
江乐临近走到唐元屋子,在屋子侧面探头探脑的。
红色灯笼早挂了起来, 里面红色蜡烛点着, 红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极为喜庆。
屋子里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江乐放轻了脚步,一点点挪动过去,挪动到了门口,伸出自己罪恶的手,轻悠悠推开了门。
木门容易发出声响,在夜晚上格外鲜明。
唐元这些时候为了防止她做这种事情,都会将房门关好的。
今天竟然没有锁上?
莫不是今日官家说的话,引得他心中放下了一点底线,想要和自己提早几日过上日夜颠倒的生活?
一心想要睡唐元的江乐探入了脑袋,往左看看,又往右边看看。
屋里头点了一盏灯,看着是还剩下一个底,距离燃尽还有一会儿时间。
她彻底踏入了屋内,眼里有了轻微的疑惑。
唐元看起来并不在屋内。
现在这个点还不在屋里头,他是去了哪里呢?
江乐只是稍带那么一思索,随即麻溜上了唐元的床。
等到人回来了,她再想办法将人拽在这里呗。
盖上被子,江乐看着桌上的灯火晃动,看着看着,困意就涌了上来,再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渐渐失去了意识,沉入睡眠之中。
而又过了很久,她隐约感受到了眼皮外的那点亮光熄灭。
没了那点灯光,她睡得更加憨甜。
……
唐元去了大理寺。
他只身一人,进了关押董旭的牢房内。
关押董旭的牢房干干净净,这才入住的第一个夜晚,连临时睡的被褥,都是特意被取来的。
官家对董旭至今为止,还是给了脸面的。
他一是从未对外说过潮州一案,调控米价的人是董旭,二是即便董旭失踪了,他对外给的理由,也是董旭由于府中出了事,大病不起。
如今董旭入了大理寺,这案子恐怕审起来,有些东西也不会放上台面。
不放上台面也有好处,那就是他一向来帮官家查的那些东西,都只会留在官家手中。臣子不会过于恐惧官家手中的权利,不会畏惧于他的无所不知。
而董旭无论怎么审,最终也不至于落到株连九族的下场。
九族,太残忍了。
唐元走到了门口,席地而坐。
因为牢房中,董旭面对着一面墙,也是坐在那儿。
他们之前在府邸中,并没有直接对话过。
董旭没有和他说话,不过他想说的都已说了,唐元能听到的,都听到了。
可唐元还是来了这么一趟。
“你来这里,官家是会不高兴的。”董旭转过头,确认了来人是唐元后,又将脑袋转回了墙面上。
墙上一个字都没有,真正的有的只是单纯的堆砌而上的砖头,粗糙,没有半点艺术的纹路。
唐元听了这话,还是就在那儿看着董旭,坐在那儿,没有半点起身离开的意思:“大概吧。”
董旭沉默了。
这个大概,有些可笑。
董旭想着,唐元到底和他是不一样的。
那高高在上,处于最高位置上的人,或许总会在心里留出一个位置,给一些人的。只是他不在,他甚至不曾踏进去过。
许久之后,他缓缓开口:“前朝开国功臣,有几人活到了寿终正寝?”
唐元没回他。
“先皇几位丞相,有几日得了善终?”
董旭说的这些都是他的借口,可却也是确实存在的事情。
“我这一生所想的,无非是想要给自己身后的人,一个善终罢了。我,我的妻,我的子,我的……一切。”当一个人真正成为了丞相,他身边无数人都攀附着他,得到了一份好的差事、好的婚嫁。
而当他失去那一切后,他所遭受到的,便是无数截然相反的态度。
他不想再失去。
人没弱点时,觉得无法理解。
人一旦有了弱点,便能够深刻明白那种感受。
唐元想起自己的父亲:“我离开唐家,便是我父亲不想让唐家轻易就被一句话,一个案子,轻易毁了。人有无数的理由去做无数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
做都做了,再说原因,已没有意义。
董旭轻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里带着一丝的怅惘。
“是啊,没什么好说的。”他笑了又叹了,“你怕么?”
唐元很快便回了他:“不怕。”
“恨我么?”
“不恨。”
董旭又笑了。
他没有问唐元为什么不怕、不恨。
唐元一样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不怕、不恨。
他们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唐元不怕落到和董旭落到一样的下场,不恨董旭当年对他下手。
看着两人其实年纪有着差别,可到头来细想,经历的事情如此复杂,该懂的都懂,该知道的都知道,一切皆在不言中。
唐元坐了许久之后,见董旭还没打算睡,便打算走了。
董旭没送,连道别也不说。
唐元就那么离开,脚步声平稳。
走到牢房最外头,寺卿大晚上不睡,正在门口坐在椅子上候着。
等唐元出来,他才站起身来,想送一送唐元。
“听闻白将军回来了?”寺卿问了一声唐元。
唐元垂下眼看路:“没听说。他回来做什么?”
“怕京城里出什么意外吧。”寺卿这般说着,他颇有点感慨,“京中这些年,见的多了,便有些想要告老还乡。如你一样辞官倒是不错。”
“官家过些日子便会让我回去。”唐元很清楚皇帝,“但凡是有人的地方,便会有案子。”
“是啊。”
寺卿很是感慨。
寺卿很想从唐元这儿知道点什么,可惜唐元并不会就此与他多说。本两人不过是同属三司,才会有些许关系的,逢年过节都由于唐元的性子,从未有过往来。
等回头送了唐元走远,寺卿望了望天,望了望人,夜里愁绪快过满溢出,这才重新回去,准备去歇下了。
夜已是很深。
唐元回到宅子中时,再响一次锣鼓,都到了往日上朝要起身的时候。
他回了房间,屋子里灯火早就熄灭。
隐隐的呼吸声在那儿,让他还没走近就先一步失笑。
以前他喜欢江乐,是喜欢她那年纪虽小,却调皮又通透的性子。等渐渐处久了,才发现这人总是在不自觉的地方能让自己心头一软。
可爱,可以怜爱。
他取出了一根小蜡烛点上,借着桌子上的光亮,走向了床边。
床上的女子睡在内侧,头发凌乱,睡得深沉。
她轻悠又绵长的呼吸声,配着那因为被褥中暖和而微红的双颊,惹得他不自觉伸出手触碰了一下。
若是有朝一日,皇帝想要对他下手。
他会怎么对待江乐呢?
他会为了江乐做到什么地步呢?
“为了你活久一点,此生便不能犯错。”他一旦有错,就是千夫所指。
他却是不怕的,因为他知道,以江乐的性子,也绝不会怕那些个事情的。
若真有朝一日他做错了事情,他便是舍弃这一身尊严,也要护着面前这个人。
江乐察觉到了一点痒,轻微动弹了一下。到底是睡得熟,半点没有惊醒的模样。
唐元犹豫了一下,褪去了自己的外衣。
仅仅穿着内衫,他躺到了江乐的身旁。
动作极为轻,他放下了自己的发,和江乐躺成并排。
按照礼法而言,成亲之前,他们该是尽可能不见面的。
更不能同睡在一张床上。
屋子里特意稍带布置了一些,床上挂着的帘子已用了红色。好像今晚其实就是洞房花烛夜一样。
唐元看着这些思绪想得有点多,少有就如酒后上了头,想着合眼片刻,等下早些起身,在江乐醒来之前就出房门。
他闭上了双眼,当即睡过去。
谁料江乐的睡姿太过安稳,唐元又身体带些疲惫,江乐睡前一心想着唐元,醒来的时候比往常早了很多。她睁开双眼满是呆滞,反应了一下,才察觉自己在唐元屋中,一个侧目还发现唐元闭着眼仍在睡梦中。
她,睡在唐元的身边。
历史性的成功。
改革性的进步。
江乐睁大了双眼,等察觉到唐元的睫毛轻颤,微缓睁开双眼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爬到了唐元身上:“唐修渊,你睡了我!”
她笑得和花开一样,还得意得很。
清早可真不是个好时候。
唐元脸上神情微妙:“长乐,下去。”
江乐笑得更微妙:“不下去,有本事你动啊。”
唐元:“……”
这女子,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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