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昏招
甄贵妃死了。
是真的死了。死得透透的。
自打五皇子之事败落, 她便已重病在床。司徒坤回京五日, 她日日派人去请, 却请不来人。但好在, 终是在弥留之际见了最后一面。
她很聪明的没有提甄家, 没有提五皇子, 也没有提任何要求, 只握着司徒坤的手,同他诉说当年的美好时光。
彼时,司徒坤尚且年轻, 她也还青春貌美。曾经一度宠冠后宫,多少年来,除皇后外, 无人能及。可见, 在司徒坤心里,是喜欢过她, 在意过她, 宠爱过她的。
他们也有过浪漫, 有过温情, 有过心动。
只是后来, 由于甄家, 由于夺嫡,由于司徒峰,各种事件纷沓而来, 这份情渐渐变了模样。
然而, 如今人死了。怨怪与厌恶仿佛也都没了。只剩下了好。
甄贵妃死后第二日,司徒坤将司徒峰从宗人府放了出来,司徒峰在乾元殿痛哭流涕,认错悔过,连声音都哑了。
司徒坤到底软了心,让他去给甄贵妃守灵。待得甄贵妃下了葬,宗人府便也没回了。直接让回了府。知识安王府的牌匾已经摘了下来,府里清了大片人,府外也驻扎了一圈的禁卫军。
圈禁还是圈禁,只是把地点从宗人府变成了原来的安王府,如今的皇子府。
这一举动,竟是让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自然是五皇子府的女眷。愁的嘛,首当其冲,怕就是王家了。
魏氏哭哭啼啼,抓着王子腾不放,“我们家鸾姐儿的命怎么这么苦!五皇子……五皇子如今这个情况,叫我们家鸾姐儿怎么办!倘或五皇子还在宗人府,自是无事,可他如今虽还关着,却已经回了府,这等情况,鸾姐儿,鸾姐儿难道还要嫁过去吗?”
“皇上已着令礼部备事,当初指婚的各大正妃侧妃,年后便入府。可……可我们家鸾姐儿……”
王子腾皱眉,“你也别急,好在如今甄贵妃没了,礼部总不会这时候没眼色去提五皇子的婚事。”
“贵妃到底只是贵妃,不是嫡母。皇后尚在呢!”
本朝律例,庶出子女之生母去世,其子孝期以三月代三年。便是有孝心守得久的,也不过一年,但其实也就九个月。二十七个月,那是嫡母的规格,不可逾的。就是尊为贵妃,也是如此。
然而,这三个月还是九个月,完全看上头的意思。若为九个月,他们还可拖一拖。若为三个月,自是不能的。
还有一点。便是这次没嫁过去,可只需这婚约尚在,王熙鸾便也配不得别人。
可皇家下了圣旨的婚约,哪里是能退的!
魏氏面色惨白,瘫倒在地,捂着嘴,呜呜哭泣。王子腾坐着,可眼睛里却也是一片片哀凄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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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
边关急报,北戎在抢掠之时放火烧了一个村子。陛下震怒,着六部共议。
二十三日。正式下令出征。
十二月初三。司徒峥,冯唐率军启程,陛下携其余诸皇子,除五皇子外,城门相送。
大军一走,司徒岳便寻了空档,扯着林砚去了红楼火锅。
一楼大厅,客似云来。二楼厢房,两人涮得热火朝天。你抢我夺,肥牛,毛肚,虾滑,撒尿牛丸,翻滚着被捞上来。
司徒岳称赞之时,还不忘吐槽。
“你这里的东西算是一绝,顶顶得好,只可惜,这名字不大好!红楼火锅?我总觉得叫出来,一股子怪味。”
林砚翻了个白眼,趁司徒岳不注意,将他筷子里正涮着的肥牛抢了过来。
“哪里不好,我觉得好的不得了。朗朗上口,好记!”
“朗朗上口?爷就没见过这么拗口的名字,你居然说朗朗上口?”
林砚一愣,所以大约是因为在他上辈子,红楼太出名,所以听得多了,觉得熟悉好记,郎朗上口,其实并不然?
但是,这不重要。
林砚挑了挑眉,“甄贵妃的死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司徒岳嗤了一声,“还不就那样。宫妃自杀是大忌,甄贵妃不会这么傻。不过,甄家出事时,她便已大病了一场,伤了底子。听闻五哥之事传回京,她便吐出了一口心头血,直接晕了过去。后来见五哥入了宗人府,更是心急了。
这等情况下,她也不必另想什么法子。只需偷偷将太医开的药都倒了,拒不就医。身子自是一天虚过一天。”
“值得吗?”
司徒岳夹菜的筷子一顿,看着林砚,“你可去过宗人府?可知道五哥在宗人府是什么模样?”
林砚微愣,司徒岳又道:“我去过。甄贵妃去世那日,随父皇一起去的。宗人府里,衣食短缺,炭火不足。便是那边的人不敢薄待皇子,以这样的情况,条件也极为有限。五哥很不好。若非是他叫我九弟,拽着我说对不住我,我几乎认不出来他。”
“我们生在皇家,不论暗地里争斗如何。也都是金尊玉贵的。我瞧见五哥的手上已冻红了疮。瘦了一大圈,衣服穿着身上,空荡荡的。两只眼眶都陷下去了不少。面色苍白。不说父皇,便是我也有些吓住了。”
“听闻甄贵妃拖了人,每日往宗人府送东西,想来五哥的情况她是晓得的。或许,她是害怕,害怕再这般呆下去,五哥会撑不下去。虽说五哥如今还圈着,可却是在自家府上,金屋暖被,岂是宗人府可以相比?”
林砚听明白了,想想也是。若是贫穷人家吃过苦的,这点子困境哪里算不得什么。可放在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皇子身上,那便是从云端跌落泥地。
不仅生理上,还有心理上,都是受不了的。
“我看的出来,父皇心疼了。他看着五哥,眼眶里都盈了泪,竟是说不出话来。”
司徒岳的神色很是复杂,林砚有些犹疑:“你……”
“我心里明白。从前,我们都还小的时候,他对五哥比对我,对三哥都好。现今五哥这般模样,倘或他半点不为所动才叫我心寒。只是,明知如此,可见他这么轻易就将五哥放了出来。我心里头又十分不舒服。”
林砚点头,他懂。司徒岳因为此事差点落下残疾,便是现今太医说无事,却也需注意保养。这还是由于年轻。焉知过个二三十年,老了后呢?
司徒峰才关了多久,轻飘飘就放了出来,如今已回了府。再过个两三年,是不是就放出来了?这一番动作,倒显得之前的暴怒好似儿戏一般。让司徒岳如何能不气不怨?
“不说这些!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想弄个马场吗?父皇大约也觉得自己这事做得不太地道,送了一堆东西去我府上,还问我缺什么要什么。我便问他要了一块地。我去瞧过了,正好可以改建马场。你觉得怎么样?”
林砚斜了他一眼,“不怎么样!那是你的,又不是我的。我想弄,是为了给妹妹一个可以肆意跑马的地方。往后她出嫁,自是要给她做嫁妆的。同你扯上关系,算怎么回事!”
“这还不容易,我卖给……”司徒岳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才觉不妥。皇上给的东西,哪里是能随便卖的,又转了口,“倒还有个法子。”
“父皇先前透露说,要给我选正妃。待这事定了。马场可以挂她名下,你家妹子和宁王妃的生意,我们不过是两个代为管事的。总不会有人再说道!”
这法子不错,而且黛玉和王妃是合伙人,也是一层助力。林砚想着,来了兴致,“这个好!你先把地儿圈出来,外围拦住。不许闲杂人进去。我妹子若是闷了,可进去跑一跑。只是里头的建筑设计,要放一放,待我得空了,把图纸和策划书做出来给你。”
司徒岳眼睛一亮,“你又有什么主意?”
林砚眨眨眼,“好主意!不过只是初步构想,等我先捋一捋。还得倒腾出工夫来!”
司徒岳撇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你如今国子监,林府,闫家三头跑,就是去个沈家都只能是偶尔。林大人能叫你倒腾出工夫来?”
林砚面色一跨,丫丫的,要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鼻子哼哧,“过些时日,国子监便休学了。又至了年关,他总得让我放松几天。”
司徒岳笑起来,“你就不怕林大人知道,你用好容易放松出来的时间做这个,又把你抓回去?”
“会不会聊天!会不会聊天!”林砚脸一黑,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起身出门,还不忘嚷嚷,“秋鸣,我们走,回府!”
转头瞪了司徒岳一眼,“别忘了结账!”
司徒岳霍一下站起来,“结账?林砚,你有没有搞错了!居然让我结账?”
“这是我的店铺,我个人的!你不结账,想吃霸王餐吗?”
司徒岳暴跳如雷,“你也不看看,你这火锅店子怎么开起来的!你日日被困在府里写功课,若不是爷忙前忙后,你以为你这店子开天上掉下来的?爷都没问你要工钱呢,你好意思让爷结账!何况,你没吃吗?敢情,都是我一个人吃的!”
然而,此时的林砚已经下楼到了街上,头也没回。气得司徒岳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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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大军至了边关。北戎小股作战兵力闻风而逃,不过却也被大皇子趁势抓了一队。暂且用为战俘关着。等待大军修整,制定方案。
而此时的京城,已经陷入了年节的热闹之中。各家各府挂起了大红灯笼,门前新桃换下了旧符。红红火火至了初五,金銮殿重开,衙门恢复日常作息。司徒坤便着礼部与内务府一起准备几位皇子的正侧妃嫔入府之事。
初九。王家上报,王熙鸾染了风寒,重病在床。
司徒坤眼神幽暗,“朕记得,当初选定的各家女眷,都有遣太医去请脉,回报都说康健。”
礼部尚书低着头,“是!只是这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确实没有不生病的,可偏偏病得这么凑巧。
“王子腾现今到哪里了?”
“王大人升任九省统制,陛下令其巡防。自初五休沐开朝之后,王大人便已动身启程前往山东,如今该是在路上。”
这般看来,应当不是王子腾的主意。否则,他会选择自己坐镇,以防万一。果然妇人之仁,看来这王夫人也就这样。
司徒坤淡淡点了点头,面上不见半点喜怒,挥手让礼部尚书退下,脸色便黑了下来。
“戴权,宣刘太医!”
既然她们要病,那就让她们病吧!朕的儿子,别说圈了,就是废了,残了,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唯有朕打得骂得,还轮不到别人来嫌弃!
当初不是上赶着同老五结亲吗?这会儿后悔了,就丢一边?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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