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
顾延凯!
贾元春只觉得自己浑身发软, 毫无力气, 头晕, 眼花, 坐立不住。
“你……你要我去害他?”
丹娜眼珠儿一转, “只是让你取个东西, 怎么能说是害呢?”
“只是取个东西?”贾元春苦笑, “你要令牌做什么我不知道,但绝不会是好事。一旦东窗事发被查出来,首当其冲的, 难道不就是顾家,不就是顾侯爷?”
丹娜看了她好半晌,嗤嗤笑了, “看来是真的动心了。怎么, 舍不得?”
贾元春大怔,这三个字深深触动了她。舍不得吗?是, 她确实舍不得!
“你顾念顾家, 但顾家可曾顾念你?你与顾侯爷之事拖了也有一年了吧?皇后是怎么看你的?顾家太太又是怎么看你的?你觉得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 她们会对你改观吗?会让你进顾家的门吗?”
贾元春心头一紧。不, 不会!她们永远都不会!她的手段只对顾延凯管用, 也唯有顾延凯会信她。即便这一年来, 她所会的那些西洋画作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即便她好几次差点露出破绽,顾延凯明明发现了, 却也每当一回事, 依旧选择相信她。
可不论她在皇后和顾太太面前表现得如何精湛,毫无漏洞,她们都只觉得她是别有用心。
她第一次明白,原来爱上一个人,竟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也第一次明白,有时候信与不信,不在于你演得有多好,而在于对方是否在意你,是否愿意相信你。
顾延凯让她觉得自己这十九年来好似现在才开始真正的活一回。她怎么舍得放手,可是有顾太太和皇后这两座大山,她永远不可能和顾延凯在一起。
“你可想好了?”
贾元春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那令牌当真只是能出入后宫?”
便是能出入有如何?宫内守卫森严,就北戎来的这几个人,难道还能刺杀皇上?
丹娜嘴角上扬,“这你便不必知道了。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你应该明白。”
贾元春浑身一颤,“明……明白!”
丹娜:“考虑清楚了?”
贾元春又是一颤,低下头去,“我还有的选择吗?”
这便是答应了。丹娜点头,朝侍卫示意,从桌子上跳下去,走出厢房,在廊道一拐,入了最角落的另一间厢房。里头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者。
“看来丹娜公主马到功成了?”
贾元春这样的人物,自私自利又无魄力胆识,不难拿下,即便她丹娜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你家主子可真有意思,到得现今都没露面,什么事都是我来,他做什么呀?”
老者嘻嘻笑着,“主子也是为了保障公主的安全。主子身边只怕有人跟着,恐他一动,连带着公主也暴露,只得劳动公主多担待,辛苦公主了。主子说了,该他做的,他绝不会偷懒,定不让公主失望。愿与公主成就大业,不负盟约。”
“好一个不负盟约!”丹娜右手将鞭子一甩收回挂在腰间,“好!本公主就等着与他不负盟约!”
********
贾府。
贾元春病歪歪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抱琴端了汤药来,一口一口喂着,贾元春彷如行尸走肉,机械般吃着。表面平静,无人知道她内心的挣扎。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看似答应了丹娜,可她心底着实没底。不论丹娜公主要做什么,不论她成与不成,自己怕是都会深陷泥沼,再也爬不出来。可若是不合作,她的那些把柄……
外头翡翠掀了帘子进来,“大姑娘,安乐侯送了许多东西来,老太太命奴婢搬过来给您。”
贾元春转过头谢了,让人挪进来,又命抱琴送了翡翠出去。小丫头看着桌上的东西笑,“大姑娘,侯爷对您可真好。知道你病了,已是第三回来送药材了。还有这个……”
小丫头抱着一个八宝音乐盒,“听说这是金玉阁才出的玩意儿,拧了发条还会唱歌呢!打开来,这上头的小人还会跳舞。”
小丫头演示给贾元春看,见到那刻画地栩栩如生的木偶小人在八音盒上翩翩起舞,贾元春难得地笑了起来。
小丫头是个会说话的,见她这般模样,忙又道:“奴婢听翡翠姐姐说,安乐侯还顾虑着大姑娘的名声,打着来见琏二爷的幌子进府的呢。”
贾元春眼睫一颤。顾延凯确实是为她着想,他本不擅交际,也不喜交际,为了她,这一年来竟是主动与贾琏交好,便是为了能借“朋友”的身份有所来往,外头也说得过去。
可惜,贾府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安乐侯看上了她!若不是她死命压着,这些话恐就不是只在她院子里说说,而是闹得满城风雨了。
贾元春心底一沉,贾府是靠不住了。能有些作为的只一个贾琏。
想到此,贾元春突然一顿!贾家的生死存亡,身为隐形当家人的贾琏不应该比她更紧张吗?若是……若是……她是否可以赌一把?
至于大房二房之争?这等生死之际,哪还管得了那么多。更何况,莫氏性子傲,老太太想借莫家之势抬高二房的身份,偏又想在府里压莫氏一头。以莫氏的脾气,哪里会愿意?
她进门不到一年,与老太太的冲突却已经愈演愈烈。老太太捧着她与宝玉。莫氏自己不能生养,便转头去捧贾环与探春,明摆着和老太太打擂台。
就这等形势,便是二房当真出息,这出息是落在她和宝玉头上,还是别人头上还未可知呢!
贾元春深吸了一口气,“琏弟可回府了?”
小丫头愣了半晌,贾元春可是极少为大房的事,她看了贾元春好一会儿,确定不是自己听错,这才道:“奴婢去打听打听?”
贾元春竟未曾阻止,点头道:“若是琏弟回府了,问问他现在可有空没有,我有天大的事要与他说。”
“是!奴婢知道了!”
********
沈府。
书房外,禁卫把守,书房内,司徒坤坐于上首,下面跪了一圈的人,沈伯年,沈云舟,林如海,林砚,还有贾琏。
沈家与林家皆为姻亲,如今贾家谋逆之事揭露,两家怎能不表态?
司徒坤起身亲自将沈伯年扶起来,又示意林砚将沈云舟和林如海扶起,着戴权给沈伯年看了座,才道:“当年之事乃贾家所犯,与沈家林家有什么干系?孰是孰非,朕心里还分的清。师兄与师弟大可不必如此。再有老师一大把年纪,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朕的不是了!”
虽说如此,但该有的礼数,沈家与林家都要做到。沈伯年坐了,“多谢陛下开恩。”
司徒坤摇头一笑而过,众人起身,唯独贾琏依旧跪着。他跪了已有些时候了,六月酷暑的天气,额头上早已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青石板上。
“她说是北戎丹娜公主找到的她?以贾家当年之事要挟,让她盗取安乐侯的令牌?”
“是!”
丹娜公主?显然她绝不会知道这样的密事!司徒坤冷笑,果然,和他父亲一个德性!为了私欲,连家国天下都不顾!
司徒坤双拳收紧,一声冷哼,转头同林如海道:“师弟看来得随朕入宫一趟了。”
林如海领命,与司徒坤离开。
林砚上前扶起贾琏,但见他双脚已有些发软。这是他第一次面圣,偏还是要自呈贾家谋逆之事,哪能不心惊。
林砚搀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贾琏笑道:“多谢林表弟。如今我总算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是啊!贾家谋逆一直是压在贾琏头上的一块巨石,让他每每想起总会气血不顺,夜不能寐。可若无缘无故上报却是不妥。
好在贾元春给了他这个机会。若能借此事为陛下所用,立下一两分功劳,贾家这关便也算是过了。他再不必担心,这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让自己,让妻儿都尸骨无存。
他当然也明白,贾元春这么做是为了自己,更知道她是无可奈何才会选上他。贾家这么大的事,绝不能由她区区一介闺阁女子上报。况且便是她想要上报也无途径。她所能接触道的,只有皇后。可是选皇后,哪里有选皇帝保险。
何况以她和皇后现在的关系,她如何敢信?她要的不仅仅是自保,还想借此谋条出路。而这个出路,皇后不会允她。
再有,丹娜既然找上了她,那么便不会不对她设防。只怕是盯着她的行动的。所以,她需要一个帮手。贾琏最为合适。他不但能帮着面圣,还能神不知鬼不觉。
沈家是帝师,陛下一时兴起前来看望年迈的老师很正常,贾琏身为半个弟子和堂外孙,来拜见长辈更正常。没人会怀疑什么。
但不论怎么样,对于这个机会,贾琏觉得,自己还是得感谢贾元春。
他笑起来,躬身同沈家人告辞。林砚也紧跟着告辞。
回了林府。林如海至得晚间才归。林砚直面迎上,刚张嘴想要问,见得林如海的面色,想到他上次骂他沉不住气的话,又忍了下来。直等到吃了晚饭,才跟着林如海去了书房。
“父亲,皇上是什么打算?”
“将计就计!”
这点在意料之中,林砚眼珠儿滴溜溜乱转,瞄向林如海,“安乐侯那块令牌不只是可以出入宫廷吧?”
若只是如此,够干什么?
林如海看了他半晌,见他胸有成竹,认定了绝非这么简单的模样笑起来。
“这里头倒是有件旧事,许多年了,除了皇上和顾家,无人知晓。若不是皇上今日说起,我也是不知的。”
这话说的林砚一下子就来了兴致,两只眼睛无比闪亮。林如海哭笑不得。
“皇上与皇后感情甚笃,皇后连失子嗣,皇上痛惜万分。后来见皇后喜爱娘家侄儿,自然也爱屋及乌。
安乐侯幼时,皇上曾与皇后带着他一起看过禁卫训练。当时安乐侯不过八岁,男孩子哪有不爱这些的,自然很是高兴。
皇上见状,为显示对顾家的荣宠,也为了讨好皇后,随手给了他一方令牌,许他长大后为禁军参领。”
林砚张大了嘴巴,“那这块令牌……”
“那令牌有四块,可调动东西南北之禁卫。见令牌如见圣上。除陛下外,认牌不认人。安乐侯手中这块,可调动西三卫。”
西三卫等于是禁军四分之一的兵力。算是很重了。
林如海又叹:“可惜安乐侯身体弱,未能入朝,更无法习武。此事也就这么罢了。顾家曾想将令牌还给圣上,但圣上没收,言道既是赏给安乐侯的,他拿着便好。
但顾家从未动用过,对外言说也只是一块方便出入宫廷的凭证。久而久之,别人也只当顾家拥有的只是一个能出入宫廷的凭证了。”
这点林砚倒是明白。顾家门庭单薄,除了一个承恩公的侯爵,什么也没有。往上八代又都是单传,因此族里都隔出老远了,更无堂系可以扶持。唯有一个子嗣顾延凯,除了吟诗作画,再没有别的长处。
这样的后族,让皇后在宫中如何支撑?
皇上是想给皇后撑面子,想给顾家撑面子,才会有此举。然而顾家却是谨慎懂事的。半点没把这事传出去。大约因着这个,皇上怕是也更放心,更看重了。
林砚抬头看向林如海,“西三卫……如此一来,皇上这将计就计之举,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
俗话说是认牌不认人,但也要看是什么事,西三卫绝不会奉行杀害皇上的命令。但若是京中有变,不论是陛下有事,还是其他。对方却能借此令牌行调虎离山,让宫内空虚之举。
林如海起身站在窗口,遥遥远眺,“这就要看他们到底是如何谋划,除了我们已知的西三卫,还有什么依仗了!”
林砚大惊,皇上这是兵行险招,想借此钓鱼,一网打尽!
但如今对方具体想要做什么,他们无从得知。而义忠亲王当年到底还留下了多少人多少东西,也无从得知。一旦情势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林砚皱眉,刚想说话,便听林如海云淡风轻的声音传来。
“不是还有你设计的那些东西吗?第一批□□该出来了吧?”
“哈?”
林砚懵逼。
林如海又道:“我同皇上说,七日内必能成!”
林砚暴跳如雷,“爹!你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问问我!七天!七天时间,你让我去哪儿弄□□去!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林如海转头看着他,“你书房架子后面的青石板地下埋的不是?”
这句出口,林砚唬得差点下巴都掉了。
“爹,您……您怎么知道?”
“哼!失火当日,火势虽灭了,可浓烟尚在,你冒着黑烟滚滚,就这么紧张兮兮地跑进去,出来时大是松了口气,难道不是因为看到书架子没动,青石板也没被人撬掉,东西还在?事后书房整修,你非得让红曲和秋鸣二人盯着,能叫你这么着急上火的,总不会是话本子!”
林砚捏了把汗,“得亏您是我亲爹。”
不然,就他这点子手段,在林如海面前,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林如海伸手就是一巴掌,“你还想吊着皇上的胃口到什么时候!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林砚捂着被打的头,连连应是,“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觉得这么快弄出来显得太容易,所以……”
话没说完,撞上林如海的眼神,林砚脖子一缩,撒丫子就跑。
林如海右手抬举在半空,一眨眼的功夫,眼前人已经没了,徒留下一句:“爹,我去兵器所了!”
林如海收回手,摇头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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