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落败
安王营帐。
“皇上驾到!”
司徒峰闻得这一句, 转头便见司徒坤已进了帐篷, 顾不得腹部的伤口, 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 却是咕噜噜滚在地上, 片刻, 又咬牙撑着手, 一半跪一半爬地挪过去,抓住司徒坤的裤腿。
“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儿臣万万没有想到,身边的两个侍卫, 居然是北戎细作!”司徒峰啪啪两个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儿臣糊涂!儿臣该死!若不是儿臣识人不明,也不会让父皇置于险地!都是儿臣的错, 是儿臣害了父皇!儿臣简直不敢想, 若是……若是那日……”
“幸好!幸好!父皇吉人天相!平安无事!否则儿臣万死难赎其罪!”
“丁威丁武这两位混蛋,儿臣恨不能剐了他们!眼见事情败露, 竟还想挟持儿臣脱身!儿臣如何能放虎归山, 让这等暗杀父皇的人离开!别说拼着自己受伤, 便是拼着一死, 也是要将他们这等祸患解决掉的。”
司徒坤定定看着, 听着, 不言不语。司徒峰心里慌得很,将司徒坤的裤管拽得更紧了些,“父皇!是……是儿臣害了父皇, 还请父皇降罪!”
识人不清, 被细作钻了空子。这罪名总比弑君杀父,嫁祸兄弟要轻的多。
司徒坤任由他拉扯着,眼底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语气十分平淡,“照你这么说,当夜凶手身受重伤,他是怎么逃过第一次禁卫军查人和第二次验伤的?”
“他……父皇不知,丁威丁武本是一对孪生兄弟。刺杀的是丁威。后来,查人和验伤,都是丁武自己查了之后,又冒充的自己哥哥。”
司徒坤嘴角一歪,“所以,你觉得单凭他们两个侍卫,没有人遮掩,能用李代桃僵之法避过搜查两次?”
司徒峰身子一僵。司徒坤又道:“就是他们能骗得过搜查之人,又要如何骗过他们的主子你!他们都是你身边的侍卫,别人看不出来,你也看不出来吗?便是你确实看不出来,可一对孪生兄弟,却总是只有一人来值勤,另一人不露面,你便不会怀疑吗?”
司徒峰面色一白,挣扎着道:“不!父皇……儿臣……儿臣……是,之前那几日,是丁武说,丁威病了!”
“病了?朕遇刺是多大的事!刺客受伤逃了,他突然就病了,时间如此巧合,你便没去看看?没想想他到底是病了,还是伤了?
你是想要朕觉得你蠢顿如猪,连这点端倪都看不出;还是想让朕觉得你压根没有把君父的安危放在眼里,这等节骨眼上发现这么大的疑点,也不查不问,不管不顾!”
司徒峰身子一抖,颤着唇,连声音都有些不稳了,“父……父皇,后来丁威露了面,却总是借口病没好,请假回去休息。儿臣……儿臣正是心有疑虑,才去查看,这才发现他们竟就是刺客,还是北戎细作。他们身份暴露,便提刀奋起,想……”
话未说完,司徒峰一脚踢过去。
“你可知如今离遇刺已过了十多日?这么多长的时间,你竟现在才想起来去查看吗?”
这一踹正中腹部伤口,司徒峰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额头上直冒冷汗,两只手捂着,伤口因再度刺激而崩裂渗出来的血水透过指缝泯泯流出。
“进来!”
司徒坤一声令,一直候在帐外的张成业和忠顺王走进行礼。
戴权极有眼色地搬了张椅子过来,司徒坤坐下,这才慢悠悠道:“说吧!也让他自己听听!”
张成业低着头,十月的天气,额头上却一层层细细密密的汗,“此事以王爷为先,都是王爷的功劳,还是王爷来说吧。”
宁可将功劳全让出去,也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啊!忠顺王心底冷笑,面上却相当无所谓,也相当善解人意,并没戳穿他这点不愿惹事的小心思。
“启禀皇兄。丁威的伤势太医查验了,与侍卫所说供词温和。更是取了元达身上的衣物和鞋子给他套上,全部合身。另外脖子上还有一刀,与丁武一致,也都是因此丧命。”
“老五身边的人,全部扣押审讯。其中有两人神色最为可疑。一位幕僚李先生。一位贴身护卫曾全。臣弟让人用了刑。曾全倒是个硬骨头,起初什么也没说。可架不住李先生经不起刑讯,十八般酷刑才用到第四种便受不住招了。”
“据他所说,这还是他给老五出的主意。丁威丁武都是按命令行事。丁威负责做刺客,丁武和曾全负责掩护,里应外合助他逃脱追捕。
丁威逃走后,先去将早就迷晕放在山洞的元达杀死,栽赃嫁祸,然后躲进事先选好的洞穴。那是在悬崖下头百米,因此搜查的禁军未曾发现。”
“臣弟按照李先生的供词,派人去那地方看了。悬崖藤蔓一直延伸到岩壁下端。顺着爬下去,可直达洞穴。洞穴中,也确实有血迹,药膏和用来包扎过伤口的白布条。”
“后来营地戒严撤了,可皇兄却还在命人搜山,查找其他的线索。他们怕这般下去迟早被人发现,便让老五借着身份之便,跟着搜查,借此让丁武和曾全将丁威救了回来。
一来是打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的主意。二来这对孪生兄弟侍卫,是老五帐下不少人知道的。一人扮两角,总归不能同时在场。未免引人怀疑,如今丁威回来,必要时也可撑着伤势露个面,打消掉别人的疑虑。”
“掌握了这些之后,臣弟让人拿去给曾全看,并诈了诈他,说老五已经全招了。他这才说出真相。供词与李先生所说吻合。”
忠顺王将供词递上去,司徒坤一页页看过,啪地一下直接甩给瘫在地上的司徒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弑君夺位!好大的胆子!逆子!”
弑君夺位?弑君夺位!
司徒峰心神大失,便是事情真是他做的,他也绝无弑君之心。他爬起来,面对这等证据确凿,不敢再说半句辩驳,只向司徒坤爬过去。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错了!儿臣没有想要弑君!儿臣万万不敢有弑君的想法!儿臣只是……只是想嫁祸给老三老九!父皇让老三留京,还赐他便宜行事之权,偏又让他代为处理一部分奏折。儿臣……儿臣慌了,这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儿臣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父皇!儿臣对丁威千叮咛万嘱咐,只是演一出戏,让老三老九彻底失了圣心。父皇,儿臣当真从来没想过要害父皇!”
弑君夺位多大的罪名,若是如此,他不如直接认了嫁祸兄弟!
司徒坤用力将自己的裤角自司徒峰手中抽出来,起身离去,便是司徒峰在后头一个劲哭着叫父皇,磕破了头,也没转身看一眼。
司徒峰虽前面的话都漏洞百出,可最后这段,他是信的。要说刺杀他,司徒峰或许还没这么大的胆子。此事当只是嫁祸。可却也能看出,在司徒峰的心里,他这个君父的安危,比不上他的野心。
不然,他绝不会同意这样的计划。他如何能保证,他手下的人不会有问题,借此弄假成真呢?便是他手下的人没有问题,他又如何保证,便一定不会失手呢?
就是有九成九的把握,可还有额外的那一点呢?万一呢?
说到底,还是他把自己的野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换句话说,怕是和帝位比起来,他这个君父的性命也便不重要了吧?
倘或真有弄假成真之时,他不正好借此事嫁祸老三,将其拉下马,又用护卫不力的罪名击垮老大,然后便可拉拢百官登位吗?
出了营帐。
司徒坤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睁开。他的手有些抖。
毕竟不论怎么说,司徒峰都是他的儿子。想当年,甄家尚未成为祸患,甄贵妃也还受宠,他对这个儿子有多爱屋及乌?
便是后来,司徒峰与甄家越走越近,不同他这个君父一条心,反倒帮着甄家,让他不喜。他也还是想尽办法,将他与甄家分开。
后来,司徒峰当真不再同甄家一起给他添乱,他心里甚是欣慰。本以为他是终于长进了,却谁知他竟对甄家出手。他要的只是他脱离江南之局,可对甄家出手代表什么?心性凉薄!
或许甄家并不算什么,他也并不在意甄家如何。可从此事,他看出司徒峰的狠,一个帝王需要狠。可如果只有狠,一点情谊都不顾,他如何敢把这个天下交给他,让其他儿子面临这样一个帝王皇兄?
然而,就是这样,他也只当他一时迷了心,还想着给他机会,再看一看。
但如今看来,他当初的顾虑不是多想,这凉薄并非只对甄家,而是都如此,连同他这个君父也在内。
司徒坤重重舒了口气。当所有线索指向老三老九的时候,他勃然大怒,失望而又心痛。当林砚查到诸多疑点,证明非是他们的时候,他面上不显,可心里却不知如何高兴。
他多少希望查出来是异族所为,即便是乱党逆党也好。总比是自己的儿子强。
可惜,事与愿违。
司徒坤就这样站在帐外良久,张成业也只能低着头跟着,忠顺王却主动上前了一步,“皇兄!”
司徒坤渐渐回神,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起什么,又问:“刚才在里头你只说了一般,关于那个程连景是怎么回事?可查清楚了?”
忠顺王眉眼一跳,言道:“这说来倒是有点巧。程连景入伍前与丁威认识,彼此有几分交情。只是二人已有两三年不曾联系了。那日军演,远远瞧到弓/箭队中似乎有他,却也未曾在意。
后来得知老五的打算,丁威想替主子分忧,也想立功,便通过各种手段联系到他。劝说他为老五效力。他当时正面临困局,喜欢上守备的女儿,两人私下已有了情谊,偏守备大人觉得他不过一个小兵,身份悬殊,不般配。
他舍不得美人,思来想去,为了如愿以偿,也想博个出位,便答应了。他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要弓/弩是用来行刺。以为老五另有所用,不曾多想。后来皇兄出事,大批禁军去驻军军营调查。他才晓得事态严重,却是更不敢声张了。
一方面期望此事能顺利过关,一方面却买了剧毒的药物,以防万一。后来计划败露,他晓得这一抓必定是死,不愿遭受刑讯,也不想到时候牵扯到自己的心上人,服毒自尽。这方面,张大人去和守备以及他的女儿问过话。”
突然被点名,张成业愣了一下,忙上前附和,“是!陛下!确如王爷所说。一应人证物证都在,陛下若有需要,可随时传唤。”
司徒坤微微点头,却没说要查。
忠顺王心底松了口气。其实,查不查他都是无所谓的。因为他说的句句属实。此事来龙去脉,每一环每一节,都是真实的。
只除了丁威的真正主子不是老五,而是他。策划此事的也是他,老五,说到底,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想到此,忠顺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他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司徒坤永远也不会就这件事查出什么。
“除了曾全和那个李先生,其他人的审讯呢?”
“审过了,都没问题。此事事关重大,老五也不会弄得人尽皆知,便是自己身边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晓得。”
司徒坤点头,“还有气吗?”
忠顺王自然知道,他问的是曾全和李先生。
“有,留着呢!”
司徒坤一声冷哼,“那便继续留着,有胆子撺掇皇子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便得有本事承担这个后果!凌迟!找个好手,没到最后一刀,不许把人弄死了!”
凌迟!啧啧啧!够狠的!
不过也是,司徒峰到底是儿子,再生气也是儿子!可这怂恿了儿子的人,可就……
当然,这等事自然不需要忠顺王出面,也非宗人府之职了。张尚书打了个哆嗦,颤着声音应道:“是!微臣遵旨!”
回了圣帐,司徒坤沉思半晌,戴权弓着身子,低着头,在一边站着,大气都不敢出。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头顶一声令:“给朕磨墨!”
“嗻!”
戴权走过去,却见司徒坤拿了一卷明黄圣旨摊开,墨化了,司徒坤提笔疾书,戴权不敢明着看,可眼角余晖却还是扫了过去,瞧见那么一些字眼。
皇五子司徒峰,不忠不孝,大逆不道,谋害君父,诬陷兄弟。夺去一切爵位职位,圈禁宗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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