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巷子, 庄府。
赵嘉歆坐在堂上, 一下又一下地抠着绣棚上的花纹。
庄子安坐在旁边安静喝茶。
赵嘉歆突然就怒了, 一把扔了手边的绣棚, 咬牙切齿道:“无论如何, 我一定要把害死姐姐的凶手找出来!”
庄子安继续安静喝茶, 不予置评。
赵嘉歆不满他的冷漠, 转过头对着他发作道:“你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庄子安平静地反问她:“我该说些什么呢?”
赵嘉歆拧起眉头。
庄子安淡淡道:“抓凶手,是刑部和顺天府的事, 你坐在这里再怎么着急也没有用,安静等消息吧。”
赵嘉歆恨声道:“可死的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刀子不砍到你身上, 你是不觉得痛, 现在姐姐死不瞑目,你叫我如何能安静等待!”
庄子安被她搞烦了, 微微刺了她一句:“你如果真是着急, 这件事你亲自去问陆序, 应该要比在我这发脾气来得快吧。”
赵嘉歆面色一变,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低声自言自语道:“不......不会是他, 他说不是他,就不可能会是他。”
庄子安讥讽地勾了勾嘴角,举起茶杯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赵嘉歆平静了一会儿, 心平气和地与庄子安分析道:“目前来看, 杀害姐姐的凶手是陆序的可能极小。”
“一来,陆序在楚襄侯府一手遮天,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如果真的是他动的手,不会把事情闹到这一步。”
“二来,他也没有必要请颍川王来断案,当年颍川王与陆虞争风吃醋,直接废了陆虞拿笔的右手,后来陆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颍川王再也无法亲自执剑,二人虽同在东宫门下做事,但面和心不和已久,若非确实心怀坦荡,陆序不至于自掘坟墓叫颍川王来查案。”
庄子安搁了茶杯,慢条斯理地问她:“要听听看我的分析么?”
赵嘉歆做了个“请”的姿势,端庄优雅道:“自然,你的脑子一向比较好使。”
庄子安笑了笑,做了个“过谦”的手势,平静道:“在这之前,我想我还是要再次确认一下,当初的事,真的是陆将军单方面胁迫你的吧?”
赵嘉歆面色乍青乍白,言辞激动地怒斥道:“不然呢......我怎么可能会愿意和自己的亲姐夫搞在一起,我们赵家,没有姐妹共事一夫的事情!若非我确实不愿,又何必要急着嫁你!你若是不相信我的为人,当日又何必答应娶我!”
庄子安冷静地提醒她:“不要激动,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是确定不要他了......还是确定不会告诉他关于他生身父亲是谁这件事了?”
赵嘉歆冷冰冰地笑了笑,反问他:“我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你的。”
“......他的生身父亲,除了你,还能有谁?”
庄子安若有所思,倒没否决,只轻轻道:“你若是这般想法,那我要说声'恭喜'了。”
“......当日强迫你的恶人,恐怕这次要吃点教训了。”
赵嘉歆神色微窒,脱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庄子安静静地看了看她,似乎有些淡淡的不解:“颍川王出面,此事陆序就是没有干系,也得染上干系,不然你觉得呢?”
“......我看陆序一开始想请来自证清白的,可不是颍川王,而是顺天府吧。”
赵嘉歆的神色有些阴翳:“当年之事,是颍川王自己挑衅在前,陆序反手回击在后,如今这么些年都过去了,二人又都在东宫门下做事,就是颍川王依然怀恨在心,可他纵然想胡来,太子殿下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庄子安忍不住笑了:“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可颍川王世子眼看着要承祚东宫了,不如你来猜一猜,颍川王要真想拼一把弄死陆序的话,东宫会站在哪一边?”
赵嘉歆咬着唇不想说话。
庄子安淡淡地瞥她一眼:“你心里也清楚答案的,不是么?单看当日只有太子妃一个人去了楚襄侯府吊唁,而几天过去了东宫太子却依旧没有现身......恐怕陆将军自己心里,都感觉到不大妙了吧。”
赵嘉歆神色阴寒:“......如果颍川王铁了心拿那件这件事借题发挥清除异己,那姐姐的死,就永远也无法大白于天下了!不行,我不能让他这样做,我必须得想法子阻止他才行!我不能要姐姐的死在他手里变成党派倾轧的武器!”
赵嘉歆转过身来,焦急地看向庄子安:“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们究竟该从何处下手才是......”
庄子安将茶杯搁在案几上,轻轻地磕了一下,制止了赵嘉歆剩下的话。
他神色温和又体贴地对赵嘉歆说:“嘉歆,如果我是你,我现在最该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什么也不要做,什么也不要说,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要管,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结果,不好么?”
庄子安神色温柔,赵嘉歆却似乎看到了什么几位可怖的东西般,吓得嘴唇发抖,轻轻道:“可是,可是......”
庄子安哂然一笑:“你想可是什么,你还在纠结嘉禾的死么?你既然这么过不去这道坎,为什么不先提着刀把你父亲砍了,或者想办法搜集证据送他进去吃牢饭?”
“......嘉禾是怎么死的,你还没有搞清楚,可姑姑当初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也催眠自己忘记了不成?拿起锄刀的,真正是谁,你要装睡到什么时候?嘉禾在楚襄侯府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真的不清楚么?她的死,陆序真的完全无辜么?就算她不是陆序杀的,可陆序对她做的那些事,又比最后捅下拿刀的人真的好到了哪里去么?”
“陆序无辜么?陆序可并不无辜。现在有现成的人愿意帮嘉禾伸张一下正义,你又为什么非得去苛求‘究竟是谁亲手杀了赵嘉禾’这个问题呢?杀死她的,难道真的是那个刽子手么?难道不是那座偌大的楚襄侯府,陆序,以及......你么?”
赵嘉歆神色一颤,矢口否认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庄子安玩味地笑了笑,重复了她的话:“我在胡说什么?......那不如先问问,你又在心虚个什么呢?”
“......你真的恨陆序么?你既然口口声声恨他恨得要他立刻去死,为什么又不能对颍川王将要计划做的事拍手称快,坐收渔翁?你所谓的‘恨他’,难道不是在以此为借口,把‘恨他’当成对自我愧疚的一个宣泄口,把责任都推到陆序一个人身上,都是他的错,都是他污了你的清白,又害死了你的姐姐,这样想一想,你是不是会心里好过很多?......好过的,可以让你暂时自欺欺人地遗忘掉曾经你也在心里暗暗抱怨过都是赵嘉禾的存在才导致你和陆序......”
赵嘉歆“砰”地一下站起来,直接掀翻了桌子,怒不可遏道:“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我也从来没有对陆序有过任何超出正常范围之内的感情!是他,是陆序那个恶心的贱人,是他欺骗了我!......他利用我的信任,污了我的清白......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想过......我敢对天发誓,我要是对他有半分男女之情,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庄子安见她那么激动,也有些无奈了,探过身去,轻轻拍了拍赵嘉歆的背,温和劝她道:“好了,嘉歆,我懂你的意思了,可是你现在太激动了,你如今还怀着孩子,情绪大起大落,对大人和孩子的影响都不好,你听我说,现在回去,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休息一会儿,好不好,剩下的事,我帮你来处理,你先冷静一段时间,可以么?”
赵嘉歆呆呆地顺着庄子安的指引重新坐了下去,突然就悲从中来,嚎啕大哭了起来。
坦白讲,庄子安并不可怜她。
所以庄子安也就只叫了府里的几个丫鬟过来,半扶半楼地送赵嘉歆回房歇息了。
庄子安来到书房,临淄王已经于此等候多时了,见他终于过来,不耐烦地喝了口茶,质问道:“庄大人倒是真够忙的啊。”
庄子安腼腆地笑了笑,很不好意思地与临淄王解释道:“拙荆正怀着孩子,大悲大喜的,身子熬不住,我多劝了两句......”
“别整这些没用的了,”临淄王不耐地挥挥手打断庄子安的话,开门见山地问道,“赵嘉歆这个女人,你控制得住么?能想办法让她出面指控陆序残害发妻、亲手杀死了赵嘉禾么?”
庄子安谨慎地看了临淄王几眼,很为难的样子:“拙荆和家姊感情甚深......如今刑部那边的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以拙荆那非要抓到凶手的倔强脾性,恐怕很难现在就要她站出来说点什么......”
“这个你放心,”临淄王听到这个,倒是心平气和了起来,“老五那边,我都打点好了,他跟陆序本来也有过节,这一回,大家利益一致,众志成城,不信搞不死那个姓陆的。”
庄子安有些淡淡的惊讶:“王爷真是算无遗策,连颍川王那边都顾及到了......可不都说颍川王是太子殿下的人么,他这回,真的会站到我们这边来么?”
最重要的,是月前东宫宴的事余韵未散,不都说颍川王当时与临淄王直接翻了脸么?庄子安是不相信临淄王这个眼高手低的能玩得转颍川王的,可别不是被人哄的团团转吧......
临淄王哼唧两声,神色中有着明显的嘲讽与不屑:“老五那个人,看得起谁过,怎么可能死心塌地的跟着老二?”
“......你是想问我老二过寿那天的事吧,跟老五联合起来做戏给老二看罢了,老二那个人,不就想全天下都只买他的账么?先哄他几天,把陆序弄下去了,一步一步来,把他的羽翼全剪断了,我看他还能笑到何时......”
庄子安皱了皱眉,不像临淄王那么乐观。
——跟在颍川王身后捡漏子、借刀杀人、做些落井下石的事等等,庄子安都是干的很安心的,可是跟颍川王合作......他可就不由有些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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