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面无表情地抬起眼, 冷冷道:“咋呼什么......这才是, 死人了。”
云矩僵了僵, 站在原地没动, 只开口道:“二哥......”
东宫太子慢条斯理地拿着锦帕擦了擦剑身上被溅到的血, 示意宫人把地上那人拖出去该哪家的还哪家去, 然后不以为意地抬了抬眼, 对云矩道:“怕什么,杀就杀了,你还会怕死个把人不成?”
云矩颤了颤嘴唇, 缓缓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
我只是觉得,此人还罪不至死。
可是如今这种场景下, 叫云矩说出这样的话来, 未免显得太过冠冕堂皇,矫情做作。
“算了, ”云矩淡淡道, “有冤报冤, 有仇报仇, 有什么不忿的, 记着冲着我颍川王府的大门来就是了。”
然后一甩袖子, 面无表情地对着东宫太子道:“我倦了,今日就这样吧,弟弟先行一步, 有什么事, 二哥明日再传我吧。”
东宫太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你去吧,宁杨说不定还给你守着门等呢,她发起脾气来凶得很,我可不敢多留你...... ”
面对东宫太子的调侃,云矩只很勉强地笑了笑,拱了拱手,就告退了。
云矩走后,东宫太子施施然地重新上了三楼原来的屋子坐下,只留下东宫的宫人们去收拾残局,然后闲适地冲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小五走了,去把隔壁的陆序叫过来吧......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赵嘉禾的案子该怎么给他擦屁股......”
手下领命而去,寿春王坐在东宫太子身旁,等到屋内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时,却突然出声,皱起眉头很不赞同地来表示道:“二哥,你想办法把今日这事闹大就是了,可是当时......没必要非得杀了那个人的......”
东宫太子颇感惊讶地抬了抬眼:“怎么,你现在还有闲心替你五哥的名声考量不成?......我原还以为你是不怎么想去寿春的,看现在这样子,你其实是巴不得赶紧过去的吧?”
寿春王木着脸一口否决:“没这回事......也跟颍川王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就算所有人日后说起来都道是颍川王青楼发威,闻得有人对黔南王出言不逊,愤而动手杀人......适才砍那两剑的,也还是二哥你.......传出去了,难免会对二哥的贤名有损......”
东宫太子托着腮随意地笑了笑:“你这样说,也有点道理......不过我当时,那不是没忍得住么......”
“说起来,我一开始,可只跟晋翔他们说了,要闹,要闹得越大越好,闹得所有人都听得到、闹得你五哥受不了了跟他们动起手来......我可没吩咐他们,对着你五哥动手动脚啊……”
“......不过也难怪,你五哥长成那模样,我看着,这心里都觉得有些......”
寿春王猝然色变,疾言厉色道:“二哥,你疯了么?!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怕什么?”东宫太子浑不在意地斜觑了寿春王一眼,举起酒杯小酌力一口,闲适道,“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感慨一番罢了.......他可是我的亲弟弟,我还能真对他做什么不成?......那父皇恐怕会第一个先剐了我......”
“说起来,你五哥这模样,倒是越来越像当年的温氏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天下第一美人啊......我母后当年被人按在地上踩着走,也不是输的毫无道理啊......”
寿春王只想拿了酒杯堵住东宫太子的嘴,他冷着脸寒声道:“二哥,你要是再在这里发酒疯胡说八道,弟弟我就不奉陪了!”
东宫太子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说了,陆序站在门外,听到这里,唇角讥讽地勾了勾,等里面的谈话正常了起来,才振了振袖摆,垂首叩门,沉声道:“微臣陆序,叩见太子殿下。”
东宫太子笑了笑,懒洋洋道:“是见符来了啊......来都来了,还客气什么,直接进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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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春莺里的发生的事经过一夜传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无他,只因死的那个纨绔,还是御史大夫楚淼的独子。——楚淼老来得子,溺爱过度,直接把儿子宠成了敢往颍川王身上扑的蠢货,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也没少做,如今落到这种地步,还真说不好是报应还是冤屈。
但是道理楚淼他老人家都懂,可是心痛他也半点不会少啊!楚淼乍见独子尸体,一怒之下,直接大半夜地跑去敲了中门外的喊冤鼓,把慧帝大晚上地从后宫妃子的床上捞了起来,经这么一晚上的折腾,洛阳城的百姓们就是想不知道也难。
韩子清半夜被惊起,探得事情始末,愤怒地紧急求见云朔,不忿道:“这个楚淼,自己的儿子什么德性他自己心里没点数么?.......简直是榆木脑袋!不可理喻!”
云朔大半夜地被他从床上喊起来,本来困得直想打瞌睡,一听到“颍川王”三个字,倒是清醒了不少,思路清楚条理不紊地与韩子清分析道:“连子清你自己也说了,是那御史大夫的儿子对五哥图谋不轨在先,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压下去,五哥虽然难免名声上受点损碍,可也未必会真的遭什么责罚......”
韩子清恨铁不成钢地怒视着云朔:“我担心的从不是颍川王,而是殿下您呀!”
“给楚淼这么一折腾,大家连带着,都知道了柳晋两家曾经指腹为婚的往事,又将晋翔那个龟/孙/子当晚放的狗屁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我恐怕,马上就会有人趁机参柳咮德行有亏、见利忘义、背信弃义了!若是柳咮承受不住压力婉拒了柳姑娘与殿下的婚事......”
云朔微微皱眉:“我本来就也不想娶柳书澄,如此一来,岂不是正好?”
韩子清要被云朔的猪脑子气死了:“殿下啊!你退婚,我们可以慢慢来,多的是可以拿来借题发挥的理由,再不济,还可以来个‘八字不合’......”
“......可是被楚淼这么一搞,全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现在都在背地里暗自笑话殿下您的出身呢!柳咮一旦开口退婚,那叫旁人在背后如何说殿下?”
“......柳书澄不娶也就不娶了,可殿下您以后的婚事呢?洛阳城里尽是些捧高踩低、跟红顶白、见风使舵的小人,殿下你这是被人指着鼻子□□裸地羞辱了!我们还不能真得当回事反击回去,不然只会更显得小家子气!”
“唉,以后殿下又该如何与洛阳的那些大家闺秀们说亲?人家在背后又该如何嘀咕才人娘娘的身世!这是祸在千秋的大事啊殿下!您怎么能一点也不上心呢!”
云朔沉默了一下,平静道:“他们辱骂我的母亲,我自然很生气,也很愤怒。”
“......可我愤怒的,只是因为他们对我的母亲的恶意揣测与空口抹黑......我会叫那些人为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的......可是,我从不因我母亲的出身而生气,她是我的母亲,无论她曾经是什么,出身于什么,她都是我的母亲。”
“......我从不因自己的出身而感到丝毫羞耻和恼怒,与旁人说起,我也要堂堂正正地跟他们介绍,那就是我的母亲。”
“我不觉得羞耻,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叫外人知道、不可对外人谈起的,我母亲曾经的身世,那确实是她的身世,完完整整的她,那些人的不堪入耳之辞,我自然愤怒,可是柳咮如果仅仅只因为‘我的母亲是梁才人’这件事羞耻到要与我退下这门亲事,那么,我只能说,我看不起他。”
“......所谓柳相,盛名之下,也不过只是个被世俗眼光所困的没有半点胸怀担当和士子气度的庸人,为了庸人的错误而生气来惩罚自己,不值得。”
韩子清被云朔话中的郑重其事所震慑,一时失语,良久才讷讷道:“可是......可是,殿下这次,也确实是平白遭辱......如此一场妄之灾,难道我们就要这样算了么?下一步,我们要,我们要如何应对......”
云朔冷静地反问韩子清:“哪里有平白遭辱?五哥不是帮我杀了一个寻回场子了么?想必那些酒囊饭袋,以后聚在一起胡说八道的时候,想想楚淼儿子的死,都能多少长点心,闭上嘴。”
韩子清简直无语了:“殿下可别把旁人想得太好心点了吧!颍川王......本来这件事,颍川王要是不插手,之后也未必会闹得满城风雨,如今经他这么一搞,再碰上楚淼这个舍得一身剐也要拉一个人下马给自己儿子陪葬的蠢货,恐怕殿下也沦落为街头巷尾百姓们的谈资了!”
“......我看,颍川王别不是看不得殿下能娶到柳相的女儿,故意刻意搞破坏吧?!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云朔不满地皱了皱眉,冷淡道:“你想多了,五哥不想让我娶柳书澄,只会直接跟我讲,他提了,我自然便不会娶,他没必要闹这么大的圈子费这般力气搞这么一出......真要照你这么来讲,难道不是后来彻底把人砍死的东宫太子更像是想故意把事情闹大的么?”
韩子清发现在颍川王的问题上自己基本完全无法与云朔正常沟通,索性忍气吞声地避开不提,只不免阴阳怪气道:“那东宫太子可真是闲的有够无聊,先做媒,再下场毁人姻缘......折腾着给自己寻乐子么?”
云朔瞟了韩子清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愚钝。
云朔淡淡地提醒韩子清道:“二哥砍人的时候,可未必想得道楚淼还真得敢去击喊冤鼓。”
“......他也许,只不过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醒我,要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罢了。”
“一边用,一边防,所谓帝王心术,不过也就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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