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紫筱苦笑了一下, 接着道:“当年楚姑姑说要走时, 我心里和公子一般惊讶......她道自己在宫外尚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如今弟弟家的大侄子争气, 考取了功名, 还愿意奉养她......我心里虽然很是不舍, 但也没有阻拦......这么些年了, 与楚姑姑就再也没曾见过,还是这次来洛,与曾跟在姑姑身边学规距的琳琅再遇, 琳琅哭着与我说起,姑姑前年便去了......”
“我心下恻然,便托琳琅给姑姑的子孙递张手帖, 想着他们若是有需要, 可以来蓟州王府寻我......今日渐儿大婚,仆从过来告诉我有人拿着它来拜见时, 我正忙着, 来不及过去, 便让人请进来, 等到得闲过去看了, 才发现楚姑姑的这位说是会供养她的侄子, 却是御史大夫楚淼其人......”
于紫筱复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补充道:“我当时便意识到不对,但也不好再撵人出去, 便叫了几个专盯着他, 怕他在婚宴上再生出什么事端来,果不其然......”
楚淼愤怒得呓呜呜吁,云矩看着他,抱臂挑眉,问道:“......就这么恨本王啊?”
“击了喊冤鼓都没把本王拉下马,是不是......让楚大人很是失望啊?”
楚淼恨得眼睛要滴出血来,拼着把舌头咬破的危险强吐出嘴里的东西,恨声道:“你跟太子,都是一丘之貉!你们这些人,残忍地杀害了我儿......日后就该......不,就是都活该断子绝孙!哈哈哈真是人在做天在看,那废太子不就应了我的话,正是绝了嗣,要等死了么哈哈哈哈,我且,我且替我儿好好地看着......你颍川王最后的下场......又能比那与你狼狈为奸的废太子好到哪里去!”
于紫筱面色一变,当即扬起手狠狠地给楚淼好几个巴掌,眼睛里寒光闪闪,森森道:“就是恐怕楚大人,永远地等不到那一日了!”
楚淼怨毒地看着二人,也不说话,只呵呵地冷笑起来。
于紫筱莫名被他笑出了几分不详的预感。
云矩并不是一个在乎旁人的恶意与诅咒的人,可真当着她的面,连行俨都一起咒进去的,楚淼还确实是第一个。
云矩脸上的神情也冷淡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扒了他的衣服,送楚大人去隔壁街上游历一回,也尝试着帮楚大人解除一下断子绝孙、老无所依的悲惨晚年生活......”
平康坊的隔壁,可不就是春莺里么?
几个仆从听到,都低低地窃笑起来,楚淼愤怒地瞪大了双眼,下一刻,就被蓟州王府一拥而上的家丁们七手八脚地拖着拽走了。
于紫筱瞅了瞅云矩脸上的神色,小声地劝他:“两句浑话而已......公子也别往心里去......”
云矩没说话,只微微皱了皱眉,站在原地等了等。
于紫筱有些奇怪她在等什么,却又不敢贸然打搅她,便忍住了没说话,站着陪云矩一块等,稍晚时刻,被派去处理楚淼的蓟州王府的家仆们回来了,云矩拧着眉头,问他们:“可在楚淼身上搜出来了什么?”
家仆们被云矩问得一愣,领头的挠了挠头,面色尴尬地答道:“启禀王爷,那姓楚的穷酸一个,除了身上的几件一看就不值什么银子的破衣烂衫,就再没有旁的东西了......奴才们斗胆,适才已经把那几件破衣裳给扔了......”
“没有旁的东西?”云矩脸色一变,眉头深锁道,“不对,怎么会没有别的东西......你们把他的衣裳扔哪儿了?”
有一家仆格外伶俐,一听云矩这话音,立马道:“奴才这就去把那衣裳给王爷拾过来......”
然后就一溜烟小跑走了。
云矩的右手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于紫筱识得,那是云矩的内心极度紧张不安时的习惯表现,心下不由有些惊诧:“公子......是楚淼的衣服有什么问题么?你刚才让人扒了他,也是因为这个么?......”
于紫筱本还以为,云矩就只是单纯想羞辱楚淼一下呢。
“楚淼身上绝对带了东西来,不可能什么也没有......”云矩面有烦躁,语速飞快地给于紫筱解释道,“他是楚氏的侄子,为楚氏养老送终......而楚氏又侍奉了母妃一辈子......你觉得,春莺里的冲突爆发后,他死了唯一的一个儿子,甚至不惜为此去拼着掉脑袋的代价去击喊冤鼓,他内心里对我,必然尤为愤恨......在清溪宫与楚氏与他的关系里,他在暗,我在明,你觉得,他甘冒着暴露自己与楚氏的关系的代价来参加今日的婚宴......又是为了什么?”
云矩偏头看向于紫筱,语气漠然道:“......可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可能真是为了过来放几句不痛不痒的狠话便作罢!”
于紫筱的脸色顿时变了,她听明白了云矩话中的未尽之意,急急地辩驳道:“......这不可能,当年放清溪宫里的旧人离开时,我一个一个地亲自检查过,她们绝不可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带出皇贵妃娘娘的任何旧物!”
“可若是......”云矩平平地抬起眼,语气里不带多少质疑情绪地问于紫筱,“那东西本就是母妃背着人单独托付给楚氏的呢?......”
于紫筱哑然失语:“......若是,若是这种情况,我确实无法保证......”
云矩冷着脸,也没了与于紫筱继续说下去的心思。
家仆们很快便把楚淼的那几件衣裳原模原样地拿了回来,奉给了云矩,云矩随手扔掉外衫,细细地将中衣一寸一寸翻过,最后在里衣里,摸到了一块油布纸。
云矩面无表情地将油布纸取出来,放到眼前,审视了一番。
于紫筱的神色有些凝重:“这是......”
云矩随手将油布纸收起来,剩下的全扔掉,心中止不住地厌烦:“拿来保藏书信字画的,防止遇水殷了字墨,或者风卷了书页......十之八/九,这里面曾经放着的是什么人之间的来往信件,不过里面真正有用的东西已经被他送出去了,拿了这油布纸也没用......”
于紫筱还是有些不解:“就是楚淼要送里面的东西给什么人,可那东西一直在楚姑姑手里,我们都不知道......也就是说,楚姑姑死后,就一直捏在他自己手里......他究竟又是为什么,偏要跑到行渐的婚礼上来把里面的东西送出去呢?这里面又有什么讲究不成?......而他既然来了,又有别的目的在身,为何又还非要想着闹一场,偏要王爷注意到他呢?”
“很显然,”云矩面色沉沉,不耐道,“来婚宴上的这一多余之举,并非是出自楚淼的本愿,而是被他送予东西的那个人的要求......而事情办妥后,为了使自己的出现合情合理,他又怎么能辜负你派过去盯着他的几个家仆的期望,自然要装模作样地吼上一嗓子......”
于紫筱眼神一变,略一沉吟,赶紧吩咐家仆道:“快去查查看,今日楚淼入府时,前前后后的两刻钟内,都有哪家的人来过......”
“不必了,”云矩轻轻地扯了扯嘴角,眼神阴沉沉道,“我大概已经猜得出来,是谁了......”
——为什么非要让楚淼来裴行渐的婚礼上送?无非是,需要让楚淼来借此证实自己手中东西的可信度罢了……楚氏三年前就死了,楚淼去年与云矩结仇,又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可能楚淼随便拿出个什么东西来,对方就会相信他......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无非就是让楚淼先证实了自己的姑母与温禧皇贵妃的关系罢了。
楚淼拿出去的,不可能是什么对云矩有利的东西......而温临溪死前还能特意托付自己的一个心腹专程保留着的,都不用想,云矩就知道那会是哪方面的......
无非是有关云矩生身父亲的东西罢了。
而这样的证据,拿去给云矩的政敌看,临淄王只会立马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他没有去二次求证旁侧敲击其真实性的脑子,亦或者说,在临淄王看来,证据的真假并不重要,就算东西是假的,他要做的,也不过是让慧帝觉得那是真的罢了。
云矩的身世,是她身上最为致命的一处死穴,她现在也摸不清楚温临溪当年让楚氏保存的东西到底能指证到哪一步,可对于一个皇子血统的质疑,本就是最为刻毒不过的......云矩很清楚,宛陵王还没有恨自己到这一步,如果楚淼第一个找的是他,现在大概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再排除掉明面上与云矩关系极好的蓟州王与云朔,那么剩下的人选,可也就不多了。
......是中山王,还是即墨王?
在云矩看来,也没多大差别。
左右闵氏不就一直当的江氏的应声虫么?
云矩挽了挽袖子,望着西北香山寺的方向,冷冷地笑了。
——本想放你一马的,既然你这么急着跳出来找死,那你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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