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 想不想被过继到东宫去?”
行俨愣了愣, 半晌失语。
云涟的眼神有些冷:“行俨, 你在学会什么人该相信、什么人不该信之前, 要先听我说一句话, 十六叔, 是永远站在你这边的。”
行俨一愣, 赶紧开口道:“我当然知道,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我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不知道, 又怎么能回答得了你。”
云涟要被他气死了,忍不住小声吼道:“你想不想当皇帝,这么简单的问题, 你都想不清楚么?”
行俨被他逼急了, 也恼了:“我不想,我不想, 我不想!我不想被过继出去!我不想去当东宫的儿子!我也一点都不想当皇帝!你满意了么!可是我想与不想有什么干系!这种事情, 是我想不想就能决定的么!”
云涟看他气得通红的眼, 蓦然冷静了下来:“对不住, 我太着急了, 这事是我想左了。”
行俨别过头, 竭力压抑住想哭的冲动,哽咽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看在……你是第一个问我的想法的人份上。”
云涟眉头一跳:“你父王究竟是怎么想的?”
行俨低着头, 垂着眼帘,心灰意冷道:“我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给我讲,也是我太笨了,只会拖她后腿,又什么事都做不好,左右我还有听话这么一个可取之处,她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就是了……她要是不想要我了,我就听话去东宫嘛。”
一边说着要听话,一边又委屈得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云涟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住他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看自己:“好了,这件事我清楚了,你既然不想被过继,十六叔也会帮你想办法的……此事先不谈,话说回来,那个容熙,他背后,绝对有人指使,昨日之事绝非意外,你有没有去查他的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在幕后如此处心积虑地想害你?”
行俨闷闷不乐地坐着,揪着地上的草根,破罐子破摔道:“我查什么查,反正我父王会查的,哪里还需要我再去多此一举。”
云涟被他活生生地气笑了:“所以说,你被人坑成这样,不想着揪出幕后之人来解决问题,就知道跑到这里来作弄人撒气?你这样做,除了败坏自己的名声外,还有什么好处?简直是愚不可及!”
行俨被他说恼了,恨恨回嘴道:“我就是败坏自己名声怎么了!我乐意着呢!我的名声这样坏,说不定东宫就还不乐意收我了呢!再说了,怎么就没别的好处了,他欺骗我在前,我不亲自出了这口恶气,我心意难平!”
云涟简直无语了,忍了忍,还是觉得他不可理喻:“既然你如此不愿被过继到东宫去,那时候,你就算先前答应了那个容熙什么,你也不该去碰那个盒子啊!拿那盒子的时候,你总该知道那块玉是个什么意思了吧!”
想到这儿,行俨就后悔得不行,他把头埋到膝盖上,强忍住可能会掉下来的眼泪,瓮声瓮气道:“我那时候……不是一时鬼迷心窍,想岔了嘛。”
“我想着,我都答应人家了,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再者了,我就算不想要那块玉,看他们的意思,最后怕也得落回我手里,毕竟都上去打了,我不要,难道把那玉让给裴行念不成,我可去他的,他当时在场上,可是真的想杀了我,我就那么一时冲动,就把那玉拿下了,想着这样也好,我偷偷地拿回去,至少再无人追究碎玉的事儿了,没成想……没成想,最后闹成了那个样子……”
行俨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哽咽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最后竟然会害了行追哥,如果我早知道,我早知道……都是我太蠢了!我做什么都不行、我烂泥扶不上墙、我就会连累别人!我这样的人,真是没意思透了……我没脸去见父王,没脸去见行追哥,日后也没脸去见大伯……”
行俨越想越难过,悲从中来,又想哭了。
云涟无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安抚他:“好了好了,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再遇到事情,万不可这样胡来了,左右都过去了,别想了。”
行俨在他手里把脑袋摇的像一个拨浪鼓:“十六叔,这事过不去的,也没法过去!我自己犯的傻,若因此遭了什么罪,都是纯属我自个儿活该,可行追哥是无辜的!他是平白被我的愚蠢害到的,我……我恨死设计我的那些人,也恨死我自己了!这事怎么能过去呢,它在我心里,永远是一道坎!”
云涟忍不住叹气道:“好吧好吧,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是开解不了你了,你们两个自己来谈吧。”
行俨一愣,把藏起来的脑袋抬出来后才发现,不知何时,行渐和行追两个早就站在半步外了。
云涟摇着头站了起来,给行追挪位子,警告行俨道:“你们坐下来慢慢谈,有话好好说,你可别跟对着我似的,动不动就发你那牛脾气。”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能老憋自个儿心里,最起码,你得先问问,行追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行俨下意识看过去,就见行追正眼巴巴地望着他,满含担忧之情,见他看过来,当即道:“行俨弟弟,你别快别哭了,我是自己愿意的!”
他这一句,却差点再把行俨的眼泪惹出来,云涟瞥了行渐一眼,二人有志一同地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转身走开,把空间让给两个小的交流。
等人都走了,行俨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一边掉眼泪一边狠狠地拿袖子擦自己的脸,恶声恶气道:“我知道你是愿意的!可我不是愿意的啊!你们一个个的,做事情前,都不肯先问问我的意思么!”
行追半跪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好脾气地点头认错:“对不起,是我错了。”
行俨瞪他:“那你说,你哪里做错了?”
行追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行俨咬牙切齿道:“你明明没错,都是我的错!”
行追苦恼地想了想,他原来安慰人,都是直接给吃的,可现在这儿……兜里没吃的啊……
他愁得不行,顿了顿,拉过行俨,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熊抱。
行俨可不是刚才那崩溃的时候了,人现在哭过了,可清醒了,才不要和旁人搂搂抱抱,一把推开行追,面红耳赤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抱来抱去,跟个小姑娘似的。”
行追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行俨闭着眼睛拉他过来抱住,“你可真是个小姑娘脾气,满足你好了。”
行追于是就开开心心地在行俨耳边小声说:“杏眼弟弟,你别伤心了,王叔说,让人先送我去颍川,不回蓟州。”
行俨一愣,然后就是大大的开心,喜上眉梢,激动地小声跟行追讲:“颍川好啊,颍川离洛阳这么近,而且那里是我父王的地盘,你好好在那里呆着,肯定不会被人欺负,我抽空也可以去找你玩。”
行追腼腆地笑了笑,放开行俨,认认真真地对他说:“可是颍川再好,也没有王叔和弟弟,我还是更喜欢洛城。”
行俨眨了眨眼睛,有些伤心。
行追凑到他脸前,小小声说:“弟弟,我在颍川等你,你会带我正大光明地回洛阳的,对不对?”
行俨猛地一抬头,脸色顿时变了。
对着行追温和中略带羞涩的笑脸,行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落在了一抹坚定的潮红上。
行俨一字一顿,缓缓道:“是的,你在颍川等我,五年,不,三年,三年之内,我一定要带你光明正大地回洛阳。”
日光之下,那少年的眼睛里,有初生的坚定和恨意。
行追不由在心里欣慰地点了点头,他顺势坐下,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脑袋对行俨道:“我不急的,弟弟你也不要着急,你只须记得,我会一直在颍川等你就好了。”
行俨看着他,眸中闪烁着一些从未有过的情绪,肃然道:“无论如何,我还欠你一句正式的'对不起'。”
行追笑纳了,眉宇间有抹淡淡的愁绪:“我去颍川,王叔会把一切都安置好的,我只忧心,弟弟一个人在洛都,若是再出了什么事,我却是鞭长莫及了。”
行俨张口欲要反驳,被行追摇头制止了,行追摊开自己躺倒在草地上,枕着双臂,直直地仰望着碧蓝的天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告诫着行俨什么:“可是就算没了我,弟弟也是无妨的,对么?”
行追别过头,冲着行俨失落伤感又欣然欣慰地笑,“弟弟身边,总还会出现别的朋友的……你可别忘了我啊。”
行俨别过脸,低低道:“不会的,你放心。”
行追便很开心地笑了笑,忍不住谆谆叮嘱:“这样就好,你以后遇事,得要再冷静些,如果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好问王叔的,你可以先问问十六殿下,十六殿下面冷心热,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是待你极亲近的,你不要老与他吵架,这样也不好。”
而行追不知道的是,他口里“面冷心热”的十六殿下,此时就正在和他一贯端方如玉、品行高洁的大哥行渐起了争执,二人甚至不顾身份,斯文扫地地打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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