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帝狠狠地将叶德妃一把甩开, 扔到地上, 冷冷喝骂道:“她不敢?她有什么不敢的?......德妃......呵!她这样的德行, 也配作德妃?!”
叶德妃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额头撞到墙角, 磕出一片青紫, 一阵头昏脑胀之后, 她突然不可抑制地就笑了出来,边笑边哭,边哭边笑:“新裂齐纨素, 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慧帝的神色略微起了波澜。
赵皇后不忍地想去拉叶德妃起来,叶德妃视若无睹, 只继续边哭变笑地吟道:“......出入君怀袖, 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 恩情中道绝!弃捐箧笥中, 恩情中道绝!”
话至最后, 叶德妃低低地重复了最末两句, 陡然拔高了嗓音, 尖利道:“念君去我时, 独愁常苦悲......从君致独乐,延年寿千秋!*”
慧帝冷冷地看着她:“你以班婕妤和甄姬自比,是想影射朕是昏聩好色的汉成帝, 还是刚愎多疑的魏文帝?”
叶德妃痴痴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尖利,最后陡然发了疯般怒吼道:“陛下的所作所为,又比汉成帝好到了哪里去呢?古有成帝因飞燕、合德二女色令智昏,今日有陛下一闻温氏女之名就动辄得咎!我没有德行?那温禧皇贵妃的德行就好么?!”
“......当年敏贵人腹中的孩子是怎么没的?江淑妃的十二皇子又是怎么夭的?在陛下看来,这些就俱都视若无睹么?......如今为了吴氏那个贱人空口白牙、毫无根据的几句话,就如此轻贱于我!”
“......可陛下您别忘了,当年蔺嫔丧女,吴氏那个贱人可是亲口承认了是自己做的,要不是温临溪竭力保她,她早没了今日在这里胡说八道的机会!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陛下您宁愿信她随口胡扯的两句话,都不愿意相信陪了你这么多年的嫔妾,确实是无辜的么!”
慧帝尚未反应,吴美人先怒了:“叶氏,你骂我就骂我,扯上已故的皇贵妃娘娘作什么!死去的人你都还不放过,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叶德妃简直被她要气到失语:“是我硬要扯温临溪出来?还是你非要扯温临溪出来?想想清楚再说话,主子不在了,你连脑子都丢了么?就只会一味地狂吠!”
吴美人目光冰寒刺骨地看着叶德妃:“没错,时隔多年,你当初对皇贵妃娘娘做的事,我如今确实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事实上,若非叶氏你故技重施,欲再用此毒计暗害舒贤妃,我也懒得再提当年事,惹得皇贵妃娘娘在地下都不得安生......”
“......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今日要是忍了什么都不说,岂不是坐看你平白污了皇贵妃娘娘的名声!那好,叶氏,你且听着,我愿以我与我儿的性命与前途起誓,你当年用佛见笑害得皇贵妃早产之事,我说的但凡有半句虚言,我与我儿遭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呢,你敢以寿春王的名义起誓,当年你不曾故意把佛见笑用在皇贵妃身上一丝一毫过么?”
吴氏这誓发得太毒了,叶德妃听完,呼吸一窒,张了好几次嘴,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慧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赵皇后忍不住上前一步,插嘴道:“可是查案办事,也不能全靠一张嘴立在那里一个一个地挨着发誓......陛下,这事儿,臣妾有几句话想说。”
“......一来,吴氏既然口口声声说叶氏当年做贵人时用佛见笑害了温禧皇贵妃,可为何当时温禧皇贵妃一声不吭?......那时候,她们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一个只是初入宫闱的小贵人,温禧皇贵妃还至于怕了叶氏区区一个贵人不成?”
“......至于吴氏指桑骂槐地暗示什么都是本宫在背后指使的之类的话,更是无稽之谈,本宫愿脱簪自跪,请求陛下彻查,让害人的幕后真凶无处遁形,也让清白之人得以清白立身!”
“本宫相信,最后的结果,会还本宫,也还德妃一个清白的!”
赵皇后的这段话,应对的相当漂亮,比之叶德妃方才的反应,可以说是高明得多出了好几个段位不止,不过不仅吴美人的脸色都变都没变,连江淑妃听罢,都只是在心里暗暗地撇了撇嘴。
果不其然,慧帝听罢,也只是冷冷地开口道:“查,却是尽可不必查了。”
温临溪是个怎样的女人,慧帝作为她的枕边人,不可能不清楚,温禧皇贵妃风头最盛的时候,是连慧帝都敢满嘴瞎话的随口糊弄的,其中的内情,难道慧帝就真的丝毫都不清楚么?
其实叶德妃说的才对,慧帝不去查,仅仅只是因为他不想去查罢了。
就跟当年敏贵人的小产、蔺嫔生的八公主伤风后早夭,乃至后来江淑妃所出的十二皇子暴毙一样。
这些事,最后不俱都不了了之了。
慧帝就是明知道温临溪是个怎样的女人,可也依然宠了她十多年,把她宠成了满宫无人敢正面相对的皇贵妃,乃至要不是后来温家倒台,温临溪一怒之下横梁自尽,恐怕她霸占后宫的日子会更久。
很多时候,事情的真相,根本就并不重要。
就比方说在这件事上,重要的是,是慧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以及经此一役,吴美人成功地勾起了慧帝对温临溪的未了余情,以及相对的,对叶德妃的厌倦与憎恶。
慧帝面无表情道:“刘故,备纸笔,传朕旨意。”
赵皇后面色一变。
刘故低着头麻利迅速地备好一切。
慧帝看着叶德妃,冷冷道:“德妃叶氏,德行有亏,不堪高位,今,去其妃位,贬为......”
叶德妃高高地昂起头,手指在地上抓紧,指甲一寸一寸地崩裂开。
“寿春王殿下,您不能进去!”
“让开!”
“父皇!”寿春王直接一头闯了进来,跪在慧帝面前,哀哀地苦求道,“父皇,母妃纵然有错,可看在她陪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如今她早已年华不在了,您就不能怜惜她一下,也怜惜怜惜儿臣,给她留最后一份体面在么?“
慧帝面无表情地骂寿春王:“没出息的东西,给朕滚出去!朕教你们几个出来,不是叫你们整天搀和在这些深宫妇人的闲事里给朕丢脸的!”
“......去衙门里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别让朕说第二遍,立马滚!”
“父皇,”寿春王伤心地看着他,“儿臣一向是诸位兄弟里最没出息的那一个,也一向都没什么出息......儿臣不管什么丢脸不丢脸的,儿臣只知道,母妃不管做了什么错事,她都是儿臣的母亲,她犯的错,儿臣愿一力承担......今年的广元祭之后,儿臣愿立即就藩寿春,届时也一道带走母妃,再也不碍着其他兄弟的事,也再也不留在洛阳碍您的眼了,您可不可以不要现在就......”
慧帝忍无可忍,劈头盖脸给了寿春王两巴掌,怒不可遏道:“混帐东西,你这是在威胁朕么?”
寿春王深深伏地叩首,坚持道:“儿臣诚心如此,绝无他意!”
叶德妃听着也要疯了,扑过去抓住寿春王,大喊大叫:“我儿,不可以!不能现在就去寿春!娘说不可以你听到没有!”
寿春王悲哀地看了她一眼,闭紧牙关,不发一辞。
叶德妃真是要急疯了,也不顾此处场合,直接道:“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去干你自己该干的事情,不要与你父皇顶撞,也不要惹他生气!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答应不了为娘么!”
寿春王闭了闭眼,有些伤感地对着叶德妃道:“母妃的要求,从小到大,儿臣总是鲜少能有做得到的时候......这一次,恐怕也要让您失望了!”
慧帝居高临下,深深地审视了一番他们母子二人的情状,面无表情地对着刘故继续道:“......今,去其妃位,降为庶嫔,叶嫔,看在老九的份上,朕希望你日后能安安分分的,别在整什么幺蛾子出来了!若这次的事再有下回,朕绝不会轻饶了你!”
叶嫔绝望地跪坐在地上,突然就破罐子破摔,竭斯底里、满怀怨恨地反问慧帝道:“这次的事情?是这次吴氏那个贱人平白泼我一身脏水的事?还是贤妃的事?我看贤妃躺在床上就要死了,陛下您也没上心到哪里去啊?”
云涟放在舒媛宜病床之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手握成拳,咬牙无语。
下一刻,病床上的舒媛宜眼睫颤了颤,在云涟激动到失语的关注下,一点一点,张开了眼睛。
云涟大喜:“母妃!”
徐有仁闻声进来,一看贤妃醒了,立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忙不迭声地吩咐宫人:“水,快给贤妃娘娘喂水......”
舒媛宜被人扶着半坐起,喂了两口水就摆摆手说不要了,然后在慧帝、赵皇后、周贵妃、江淑妃等一干人的重重围观之下,吐出来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却是对如今已经不是德妃的叶氏说的。
舒媛宜气若游丝道:“德妃娘娘......媛宜自认入宫以来......一向对您毕恭毕敬,凡事,莫敢......谮越,您为何,为何......如此苦心积虑地要害我儿!”
叶嫔听罢,愣愣地瘫坐在地上,突然又是一个暴起,大骂道:“舒氏,你这贱人!你故意害我!你明明知道那条裙子有问题!你故意借皇贵妃之名来害我!你这个贱人!”
然后扑上来就要与舒媛宜拼命。
寿春王赶紧上前去拦腰抱住她,不过即使如此,慧帝也彻底对叶氏的容忍触及了底线,他忍无可忍道:“老九,朕是看在你的份上,才不给你叶氏太过难堪,可你若是管不住她,再容她出来乱叫乱闹,就别怪朕不念父子之情、夫妻之义了!”
寿春王死死拽住叶嫔,眼睫低垂,掩去其中阴翳,沉声道:“儿臣明白......儿臣,这就带母亲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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