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 太子殿下, ”外面有小太监低低的声音, “......忠亲王家的二公子来了......”
柳书澄的脸色乍然一白, 狠狠地瞪了行追一眼, 不明白他这时候过来凑什么热闹。
行追有些懵, 迷茫地看了看柳书澄, 又看了看赵宁杨,最后把视线落点定在了裴行俨身上。
“渔阳侯夫人不必东张西望,”裴行俨扯了扯嘴角, 轻嘲道,“......人是本宫叫来的......不错,本宫不是把那宫女赐给行追了么?......人呢, 出来叫他带回去就好了......”
“毕竟, ”裴行俨冷冷地看着柳书澄,面无表情道, “......本宫赐给堂哥的是个会喘气的女人, ......可不是个死的!”
“太子殿下, ”几个东宫的宫女太监, 推推搡搡着妤清走了进来, 然后跪在地上禀告道, “......奴才/奴婢们都搜过了......里面只剩下这一个了......”
“这一个活着,”裴行俨冷冷地扫了妤清一眼,转而看向赵宁杨, 语调平平地问她, “......那另一个......是死了?”
赵宁杨被裴行俨的眼神刺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后倒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裴行俨,喃喃道:“太子这是在......怨怪本宫么?”
裴行俨咬着牙没说话。
柳书澄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太子殿下,”轻鸿一个错布,挡在赵宁杨面前,义正辞严地告诉裴行俨道,“......李代桃僵,本就是要杀头的大罪,那宫女瞒而不报,本就也该死......”
“说得好!”裴行俨高声赞了一句,一抬手,直直地指向妤清道,“......那她呢?为什么还不死?”
妤清正迎上裴行俨满是厌憎的眼神,心头一颤,突然就全身脱了力气一般软倒了下去。
“太子非要用这种态度跟本宫说话么?”赵宁杨浑身颤抖着别过脸去,眼里的泪珠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喃喃道,“......太子可还记得,本宫还是你的母后......本宫也曾,将你从小时候,养到了现在这么大......”
赵宁杨是真的被伤到心了。
裴行俨一窒,胸口憋着的火气发不出去,更是烦闷了。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外面又有小太监低低道,“......淳化公过来了......”
“十六叔,”裴行俨别过脸去,语气仍有些生硬,但已经对着云涟特意缓和了许多,“......你怎么过来了?”
“殿下,东南急报,”云涟一进来,来不及去看其他任何人,直接对着行俨一掀衣摆跪了下去,“今年台风较以往突然暴猛,福建、浙江多地遭了大灾......陛下嘱臣来唤太子,急去谨身殿议事......”
裴行俨一惊,连忙点了点头,一掀下摆就跟着云涟出去了。
赵宁杨捂住胸口跌坐了下来,心里猛然难受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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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东南遇灾,非同小可,”谨身殿内,梁任站在文官之首,垂着手给云矩谨慎地分析道,“......依老臣之浅见,陛下此时宜直接派个钦差大臣过去,总领赈灾一事,如此,也当是体现了皇恩浩荡,也告知了东南百姓,陛下和朝廷确实是有把他们都放在心上的......”
“梁大人这提议倒是不错,”庄子安轻笑着插了进来,意有所指道,“......不过这有能靠一己之力总领东南赈灾一事的大人,朝中寥寥无几......不知梁相心中,是否早已有了合适之人?”
“东南现在还只是遭了灾,又不是被屠了城,”梁任的眉心跳了跳,似是很是看不惯庄子安轻慢的语调,怫然不悦道,“......难道当地的官员一个会办事的都没有了么?......此人既要代帝驾南行,依老臣之浅见,有无经验、能力如何倒是都在其次......身份尊崇、人品贵重,能陛下起到安抚民心的重任才是重中之重......”
去东南么?......裴行俨听到这里,略略抬眉,与侧对面的云涟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有些意动。
云涟却是眉头微拧,不知在忧虑些什么。
“此事朕另有想法,”云矩却并没有对梁任和庄子安的这一小小争执发表任何看法,只简单地点评了一句,便又把话题引导回了具体的赈灾事宜上,“十六弟,你与子安一道,帮梅叙把如今能调到东南的粮食与药材一并清点起来……行渐跟着陆序,收整西山大营,准备迎......”
众臣在御前议事毕,三三两两地散去,各行其是,独裴行俨慢了半步,特意留了下来。
“太子还有别的事?”云矩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刘故提醒不及,云矩皱了皱眉,嫌烫了点,勉强咽下,又把茶杯搁置了,皱着眉头问裴行俨道,“......若是无事,你就跟着你十六叔去户部一起帮梅叙的忙......”
“儿臣想去东南,”裴行俨不待云矩再说下去,直接一掀衣摆跪了下去,开门见山地如此道。
“不至于此,”云矩往后靠了靠,捏了捏眉心,倦怠道,“......事情还远没有危急到要储君亲去的地步......东南每隔几年就要遇台风,台风过境,也总要多多少少遭点灾,只消粮食药材到位,再有军队过去帮助平稳局势、抢修房屋即可......”
“朕心里有数,这些事情,甚至无需征召民夫,更不会多起流民......此次尤为明显,不过是因为恰是‘延城令’之后的第一次,三地重建尚未大成,又遇此灾,不免叫百姓人心惶惶罢了......”
“正因为此,”裴行俨坚持道,“所以梁大人也说了,能力资历在次,身份尊崇为先......东南现在最缺的,不过是一个能安抚住这些人人自危的百姓的人罢了......儿臣去,岂不是最合适?”
“千金之子,”云矩淡淡道,“......坐不垂堂,朕记得朕是教过你这个的......东南正乱着,你非要过去做什么?”
“可儿臣也记得,”裴行俨毫不犹豫地回道,“......您虽教了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也还告诉我‘大厦将倾,吾不扶孰扶!’......怎么到了现在,您就只记得前半句了呢?”
“可朕的江山,”云矩生生被裴行俨这义正辞严的小模样给逗笑了,“......几时到了‘将倾’的地步?......太子这是嫌朕罚你罚的还是太少了啊,这话是你能乱说的么!”
“我不管,”见好好说说不过,裴行俨也不想讲道理了,直接撒泼无赖道,“......我就是要去东南......我想去......”
“你想去干什么?”云矩撩了撩眼皮,冷冷地盯着裴行俨倔强的侧面,轻轻呵了一声,语意不明地问他,“......你去了,还想不想回来了?”
裴行俨胸口一窒。
他被云矩那冰冷得毫无温情的眼神伤到了,本来就憋在胸口在千秋殿就想说的、后来遇到东南出事又打算忍下去的一些话被云矩这一个眼神全给撩了起来。
“我想不想回来?”裴行俨愤愤地冲着云矩大吼道,“......那您呢?不该问您还想不想我回来么?!......没错,就是你猜的那样,我就是想去黔州了!我想我爹了!......你自己可以不去想他,现在连我想他一下都是错的么!......你们两个矛盾,是你们两个事情,把我生下来了,我想要个爹也是错的么!”
“朕早告诉过你,”云矩险些要被这熊孩子的突然发飙给气死,“......你是东宫的太子,未来大庄的天子......你不需要爹娘,你只要有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就够了!”
“我想要,我需要!” 裴行俨气得跳起来大吼大叫道,“我是太子就不能有自己的亲人了么?这是哪门子见鬼的狗屁道理!”
“好,”云矩也是被折腾出了真怒,死死地盯着裴行俨,一字一顿道,“......如果你对朕心怀有怨,不想做太子了......朕现在就可以成全你的......”
“我自那次后,再没说过自己不想做太子那么不负责任的话!”裴行俨一手指着自己,一手指着外面,冷冷地看着云矩, “......事实上,自您登基以来,我也一直在拿做一个合格的储君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可是我把自己当太子了,他们把我当太子了么!”
“安排给我的女人,他们说开口要就要了......好,我给......可我给出去的至少是一个活人!我把人给出去是叫人跟着他好好过日子的,不是叫他们拿来随意作践的!......我的人,不过问我一句话,说处置了就处置了,说杀就杀了......我是太子?笑话,哈哈哈,这简直就是大庄最大的一个笑话!”
“我把自己当太子,他们把我当了么?哈哈哈......她是您的皇后,就可以随意处置我东宫人了是吧?......昔年先赵皇后对她的亲儿子,也没有这么杀伐果决的吧?......这天下哪里有我这么窝囊的太子!”
“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裴行俨心灰意冷地看着云矩,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自顾自地冷笑道,“你们想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我算什么太子,我想要的,一个要留不住,我喜欢的,一个也护不住......我是太子?我不过......是‘您需要一个太子’,却从来不是‘您需要的一个太子’!......我不过,是你们手里的一个提线木偶、一个傀儡罢了。”
“那两个宫女的事情,”云矩眉头深拧,缓缓道,“朕已听人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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