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时期, 为了避人耳目, 东宫太子将议事的主要阵地转移到了洛阳近郊的一处庄子上, 出城打马过去来回不用一个时辰, 倒也算得上是方便。
云矩刑部忙完, 遭东宫太子传召, 赶到庄子上时, 已经是申时一刻了。
进入别庄,绕过一片虞美人,有东宫的宫人们出来引着云矩向里走, 外堂里有几个东宫门下的臣属进进出出,远远就能听到里面笙歌喧哗的声音,云矩略皱了皱眉, 她一向不太喜欢东宫太子手下这些乌七八糟的人, 净弄些魑魅魍魉出来,好在引路的宫人带着她直接绕过了外堂往里走, 一直穿进去走到最深处的后院, 然后推开其中一间装饰奢靡的屋门, 示意云矩进去。
后院倒是僻静的很, 完全满足云矩一贯的喜好, 只是她进去瞧了, 未免皱眉,起身就要退出来,问那宫人:“太子殿下呢?”
这屋子的装潢摆设, 一看就是出于东宫太子的喜好, 处处奢靡,个个精致,七月天里,却连地上都铺上了厚厚的软毛毯子,让人颇觉得踩上去都是一种罪孽。
云矩倒是不会那么觉得,只是东宫太子都不在,屋里没有一个人,叫她过来做什么?
引路的宫人拦住云矩开门的动作,一板一眼道:“颍川王殿下,太子殿下吩咐了,让您在这里等他。”
云矩眉头微拧:“在这里?......等倒也不是不行,可这里连个椅子都没有?”
这间屋子装饰的奢靡精致,有桌有案,甚至还有一张美人榻,桌上陈了文房四宝,案上摆了瓜果点心,榻上倒是空落落的,可却整间屋子看下来,什么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却偏偏没个人能坐下的地方,一时间使得这屋子书房不是书房、卧间不是卧间,不伦不类的。
引路的宫人面无表情地重复道:“太子殿下吩咐了,要您在这里等他。”
云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浮现出些许微妙的烦躁,最终,她点了点头:“......好吧,本王这里等,太子殿下现在去哪里了?本王要等到什么时候?”
引路的宫人一板一眼道:“太子殿下现在就在这庄子里……至于颍川王殿下要等多久,太子殿下说了,等到您知道错了,且他觉得可以了为止。”
“我知道错了?” 云矩面色微变,啼笑皆非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错什么了?我错哪里了?”
引路的宫人深深地看了云矩一眼,一字一顿道:“五殿下,季成轩死了。”
云矩的瞳孔骤然一缩,下一刻,她直接跳了起来,转身就走,不满地怒喝道:“季成轩?那是谁?他死了关我什么事?我要去见二哥......”
引路的宫人堵住门口,阴森森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五殿下......您不要让老奴为难。”
“......太子殿下说了,要您在这里等到知道错了为止,所以您现在,只能呆在这个屋子里......太子殿下今日可是非常的不高兴,老奴奉劝您一句,不要去激怒他,还是要乖乖听话的好。”
云矩懂了东宫太子的意思,她站在原地,愤怒地闭了闭眼,最后还是咬了咬牙,一掀下摆,直直地跪了下去。
引路的宫人见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为云矩在桌上点上一炷线香,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云矩跪得直直的,地上的毯子很软,真要说的话,跪起来并不如何难受。
毕竟东宫太子这样罚云矩,总是折辱意味大于旁的,他也没必要非得把云矩弄成个残废不是。
云矩垂眸盯着面前软毯上的花纹,震怒过后,开始冷静地思考目前的局势......
左岫然被云矩一封书信赶去了西川,以左岫然的性子,查完黎家夫妇后,万没有直接就收官回朝的意思,他转道泉城接着往下查季成轩的可能是十之八/九,可现在季成轩死了,泉城那边却没有一丝半点的风声传回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季成轩的死和左岫然有没有关系?东宫太子到底是从哪里怀疑到自己身上的?自己和左家的关系又到底有没有暴露......云矩脑子里绕过一圈的纷纷扰扰,细思磋磨之间,那柱线香已经不知不觉烧到了末尾,引路的宫人进来换香的动静,才堪堪把云矩惊醒。
云矩在心里估摸着,最多跪到酉时三刻,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再多了,自己也要掀桌子不奉陪了。
与云矩预计的不同,第二炷线香刚刚烧到接近末尾,屋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云矩本还以为是那宫人预估错了换香的时辰,面色平平地抬起眼往门口一看,却是云朔震惊错愕的神情。
云朔在外面的酒席上被人堵着可灌了不少,他就是觉得自己的酒量快到极限了,才匆匆借口酒醉退了出来,想到后院来避避,结果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云朔简直以为自己是真的醉的神志不清了。
云朔结结巴巴道:“五,五哥?......你怎么在这里?还,还,还......?”
太过震惊,云朔感觉自己的舌头都要打结了。
看到来人,云矩先是一怔,继而心底一凉,又是一热,一股红晕从头顶一直蔓延到了脖子颈,云矩愤怒极了,不顾风度地冲着云朔吼道:“......你来这儿做什么!滚出去!”
云朔微微愕然,不解地看着云矩道:“五哥,你别生气,我出去就是了......不过,虽然是夏天,地上也很凉,你还是别这样了......?”
云朔完全无法理解云矩目前的作态,云矩在他心中骄矜自持的印象太过稳固鲜明,让他一时完全无法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被罚跪。
云朔拉开门就要出去,东宫太子伸出一只手来,抵住门,缓缓进来,对着云朔微微一笑,道:“老八啊,你这是喝高了跑错地方了吧......这儿是本宫的书房。”
云朔一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云矩,脸色彻底变了。
东宫太子自顾自地推门进来,闲适一笑:“罢了,来了就来了,也不必急着走,正好一会儿我们三个一道出去......不过,得劳烦你先站会儿等着了,毕竟从本宫到你五哥可都没坐的地儿。”
云矩被云朔撞见时感到的是钻心剜骨的愤怒,但当东宫太子真的推门进来了,她反倒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木着一张脸继续跪着,对在场的剩下两个人,全作未见。
东宫太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笑着对云朔道:“唉,你五哥的性子,可真是不大好......这是不高兴了,要跟本宫闹脾气呢。”
云朔动了动嘴唇,脸色难看的厉害。
不过东宫太子倒没功夫关注云朔的反应,他自顾自地走到云矩面前,笑着弯下腰,笑意不减对着云矩的那张冷脸,施施然道:“......小五,长记性了么?”
云矩讥诮地看了东宫太子一眼,闭口不言。
桀骜的态度异常明显。
东宫太子脸上的笑容减了减,慢慢又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云矩釉白的侧脸,不冷不热道:“小五,其实呢,本宫每次罚你,自己都不忍心的很......可你为什么,就老是这么不听话呢?”
云矩恭恭敬敬地反问他:“太子殿下希望在下还能如何的听话呢?您说着,在下一定认认真真地听。”
东宫太子笑了笑,然后顺手抄起案上的一块砚台朝着云矩摔过去,云朔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替云矩挡了一下,那砚台擦着云朔的胳膊落到地上,污出一团墨黑。
东宫太子先语气平平地对云朔道:“老八,让开,这里没你什么事,想看就靠边站着,不想看就滚出去。”
然后也不管云朔的反应,直接弯下腰去,辖住云矩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昂起头来正视着自己,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喝道:“你现在跟本宫说话的态度,就非常的不听话!”
云矩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偏开脸挣脱了东宫太子的辖制。
东宫太子阴着脸放开云矩,转过身踱了几步,仍是怒气难忍,恨恨地举起一摊文书扔了云矩一头一脸,骂道:“你现在还嘴硬?……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
云矩闭上眼睛,跪着没动,只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须有?莫须有!”
“欲加之罪?”东宫太子被她气乐了,“小五,你自己去摸摸良心再来告诉本宫,这些年来,本宫是如何待你的?你又是如何回馈本宫的?......本宫也不指望你能为本宫赴汤蹈火、立下什么汗马功劳......可是你能不见天地盯着本宫的错处来给本宫找麻烦么?”
云矩倔强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东宫太子彻底被气得没脾气了,道,“好,好,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不懂是吧?你不懂,本宫一件一件地来与你说!”
东宫太子冷笑道:“赵嘉禾的案子,是不是你做的?为了能成功将陆序一污到底、彻底拉下马,你甚至不惜杀了赵嘉禾......你也真是有够处心积虑的啊......”
“......赵嘉禾是你的人对不对?你蛊惑赵嘉禾在陆序身边寻错处,通过她顺着找到了泉城那条线,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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