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讲话说得含糊, 念臣还是放在了心上, 正经思索过后道会加紧去办, 等商量出对策来了再去寻她, 说到底浮韵一族是石族的附属族, 理所应当同进同退。
消息一旦泄露出去, 连同在自己心里也坐实了几分。沧笙出了异世界, 细细探查计量一番自己修为的增益幅度,比在第七天时还要快上几分,甚至无需她吐呐作辅, 自发一日千里。
凛冬将至,寒意会愈发的明显,再也遮掩不住, 渐次为人所觉。
沧笙信步走在云海之上, 遥望第十天的方向,略生惋惜。
倘或秽土异动起, 第十天将首当其冲。凡间的那段日子算是她这一生最无忧无虑, 幸福美满的时日, 虽然短暂, 心却曾有过归宿, 难以忘却。
思虑间乾坤袋中灵光闪现, 沧笙随手取出发出异光的传音符。轻触其上的华光,低沉的嗓音在云上展开,辨不出情绪来。
“在哪?”
沧笙刚从异世界内出来, 他时间切地太好, 有查岗之嫌:“帝君不是有我的牵引石,怎会不知道我在哪?”
那头静了一会,是因为能体会到她的语气不善,开场的第一句,两人之间便宛如划开了巨大的鸿沟,无可逾越。
“阿笙。”
“……”
虞淮轻轻道:“若我说,我只是单纯的想起你了,才同你传音,你可会信我?”
沧笙想了想:“帝君这是要走什么路线?头发幻成了墨色,便要学我的夫君说话吗?其实你不必如此。我与你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我说信你不是来查我岗的,你信吗?”
她冷淡的模样,是做不愿为人所知的事,被拆穿后的恼羞成怒。
“我为什么要查你岗?”
他明知故问,沧笙负着走在云上行进,直言不讳:“因为你心眼小醋意大,眼眶里容不得人,即便是子虚乌有的事。“
“心眼小醋意大……”
这样形容熟悉而贴切,虞淮没想到她竟然能记到了现在。无声弯了弯唇,“你说得是,我确然是这么个人。可容不得人要有容不得人的立场,我若是僭越自作主张,不是在你那失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这一番言论是沧笙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的,帝君像是开了窍,不再拿捏着架子强取豪夺。坦言相对,温柔而耐心,言语间能恰到好处地消除隔阂,取悦着她的小心思。
愈是如此,沧笙愈发有些不安,撇着嘴:“帝君学会了步步为营,徐徐图之,城府又更进一步,真叫人害怕。”
虞淮低低笑着:“唔,别怕。”
“……我又不是在夸你,你得意什么……我才不怕。”
两人一来一往,不着边际地聊着天,毫无主题可言,却能渐次将人拉进熟悉的氛围中。
虞淮闭口不提其他事,仿佛打一开始就没有追问的意思,倒叫沧笙渐起了丝乱发脾气的惭愧,语气转软:“你传音给我,当真没什么要紧事要说?”传音符也不是什么便宜东西。
“有。”
沧笙心平气和: “恩,说吧。”
“阿笙,我想你了。”
……
半月之后,云梦泽。
沧笙正给猫主子洗澡,石玲冒冒失失从外头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主上,主上,有大情况!”
雪球浑身毛都是湿的,“小姑娘”的美貌打了折扣,起初孤零零在盆中站着,见人来,颇有些害羞,一个劲地往沧笙怀里钻。
沧笙忙着宽慰它,混不介意它身上湿漉,将它掩在袖下包着,挑眉:”什么事?“
石玲是石族的小辈,往后要接大管事位置的,平日里一贯稳重,今日却抓心挠肺的:“是狐族的青悦少帝到了。”
沧笙略略一想,四平八稳哦了声,之前在第七天她是请过人来着,现在人过来了也没什么稀奇的,青悦对她家宁儿原本就有那么一层意思在:“这有什么好大情况的,请人来就是。对了,狐族与咱们石族是世交,不必避嫌,就让她住在云梦泽好了,机灵点,挑个离宁儿住所近些的院子打扫出来,姑娘都自己来了,我总不能不给她机会。”
石玲点点头,欲言又止:“还、还有……”
“还有?”
“青悦少帝还带了几个人来。”
沧笙头也不抬:“她是狐帝的妹子,出门带几个人不正常?”
“有一个姿容格外不凡,惊艳无比,我觉得他怕是……”
沧笙眼皮重重一跳,感觉大事不好,缅力才能镇定下来:“胡说,帝君怎么会和青悦少帝同行?”
石玲也是一脸无措:“主上你看怎么办?帝君孤身前来,看着不像是来找茬的。石族的几位长老因为……因为之前的事并不待见帝君,万一在门口打起来,我们占得了好吗?”
这人……
沧笙不知道应该夸他一句胆色高,还是说他面皮厚了。
沧筠是她与凡人虞淮的孩子,石族的几位长老得知消息之后纷纷感慨天意弄人,不过事实已成,沧筠又实在是个好胚子,他们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忍了下来。
若说石族本族之人对谁的怨念最大,那无疑就是虞淮,他们不和沧笙一样知道里头的细节,解释一番就能看出中间的空当,晓得是有人在中搅动风云。他们已经认定了虞淮就是大仇的对象,不共戴天。
人活着就是争那一口气,仇人就在面前,出现在你家门口,你仗着人多势众不上去喊打喊杀一番实在对不住这一身血性。
沧笙没法子,将猫主子递给阿玲,拎着裙摆迈过水盆:“行了,我去瞅瞅先。”
走到门口才想起扯下身前围着的挡水的围兜,再一抬头,有人云淡风轻从庭院行了过来,一眼扫到她手中的围兜,浅浅笑了,寻常一般对她招呼:“在给雪球洗澡吗?”
阿玲傻着眼,她不认识虞淮,全是听沧筠说的,说他父君美得无比惊艳高调,无论是谁都能一眼辨认出来。
她当时在前殿,看见来人的惊为天人的姿容,虽然不是传闻中的银发,但第一个反应仍是:这就是帝君罢?
现下却有些迟疑了,帝君与主上,何时是这般和谐熟稔的关系了?
沧笙也晕了晕。
半月前,他传音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扰得她夜夜不得成眠。
起初是自我宽慰,只是传音,看不见他的人。帝君与她的夫君虞淮的声线那样相似,至少稍微放柔便是一般无二,她会有触动是正常的。
如今见着真人了,感觉却没有消退。他进来的那一刻,温和从容,分明就是她的夫君。
沧笙稳了稳心神:“帝君此来是?”
“筠儿曾道多年远离父君,心中凄惶,总觉无依。我顾念你我两方总相距遥远,单亲的环境不适合孩子心性成长,便打算……”
沧笙牵了牵唇,不敢置信:“帝君别是打算住到我这来?”
虞淮信步上前,走到沧笙跟前,顿了顿:“我要来住,笙帝怕是不会答应罢?毕竟这里是云梦泽,石族的禁地。”抬手,修长的指抹去沧笙脸颊上沾染的水滴,笑了,“我此回来,是好不容易混在青悦的队伍中,进来见你一面的。不会那么死皮赖脸惹你嫌,一会儿便会退出去的。”
沧笙腿发软,受不了这样近的距离,往后退了两步:“恩。”
“我会住在云梦泽石林之外,离得近。沧筠散学了,可以去我那待上一会儿。沧筠毕竟也是我的儿子,我有教导的义务,总不好只劳烦你一人。“虞淮扫了一眼愣在那里的石玲,石玲立时回神,仓皇低头跑了出去。
沧笙晚了半步,欲要再将人喊回来已经迟了,光天化日,孤男寡女。虞淮始终以温柔的眸光看着自己。
这眼光。沧笙不由地抱紧了自己的衣服,她是嫁过一次的人,最了解自个的夫君,不得不防:“帝君说话就说话,不要动不动上手,咱们都文雅一点好吗?”
虞淮失笑说好,看她油盐不进,只得转移话题道:“青悦少帝此来志在必得,阿笙你是打算袖手旁观,还是帮衬一二呢?”
沧笙知道他如此心急将沧宁推销出去的理由,可说实话她也挺着急的:“帝君有主意?”
“左右还是要相处。上回青悦困住沧宁的林子太大,沧宁无心留恋,两人几乎没有什么对话。”
沧笙摸了摸下巴说是:“宁儿对情事并不开窍啊。”
虞淮注意着她的小动作,纤细指尖在下巴摩挲,仿佛一本正经的思索,莫名有些可爱:“所以得找个小点的空间把他们困在一起。“
沧笙表情一变:“这怎么行?这可是亲弟弟。况且我这是嫁弟弟,又不是卖弟弟,手段这么强硬的话,那我不成逼婚的坏人了?”
虞淮朝她招了招手,意思让她附耳过来。
沧笙一脸警惕:“什么话,就这样说不好?”
虞淮垂下眸,略略幽怨道:“笙帝在第七天的时候还答应了说会考虑我,这会儿却又对我如此戒备了么……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说说耳语罢了。”
沧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帝君的身段那是说放就放,她都有点刹不住脚。
没法子,磨磨蹭蹭挨过去:“我同你说,我也是追过人的人,你要是趁机偷亲我什么的,那可太老套了,会让人瞧不起的。”
虞淮长长嗯了一声,似是思索,末了:“那你不必过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就这样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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