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各小领主之后, 沧宁陪同沧笙去找鹿言。
沧笙死而复活的消息已经在城内传开了, 这回找上门来, 没有了给人惊喜的条件, 便堂堂正正带上排场来了。鹿言懒洋洋枕着头伏在桌案上, 迷蒙的眼在望见她后恢复了些许清明, 略略坐直了身, 不乐意:“哦,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呢。”
旁若无人的语气,连沧宁都被忽略了去。
沧笙莫名其妙被他怼了一记, 到底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是不乐意她先去找虞淮呢,不敢置信:“这你也要生气?不过是个先后顺序。”
鹿言白眼一翻:“你好意思?那从前, 我领地里头的枣树熟了, 第一颗枣子不给你,分给别人了你都要揍我的人, 说这是彼此交情的正常排序。到你这, 就没排序了?”他不乐意是有原因的, 做人不能太双标, 发小的交情比不过一个外人, 这实在伤感情, “你今天得给我一个交代。”
远古以来的大帝,一个比一个孤僻。光想着怎么在恶劣的环境之中摸爬滚打的活下去了,能够兵以诡道, 却不善与人结交, 像是一个个固步自封的坚冰。有一两个贴心的朋友,看得自然很重,那是他们所有感情的寄托。
在这些人当中,沧笙是绝无仅有的特例,她性格开朗又擅与人攀谈,生于秽土却一丝没沾染上晦暗阴沉的性格,和煦的笑能融化他们这些坚冰的外壳,可谓是十一天内人缘最好的存在。
沧笙不以为鹿言这么大个人了,还计较这些很幼稚,实在是大趋势如此,她的朋友们普遍情商不高。
这事例简直不要太多。一回鹿言在他炎族族老的生日宴上蹭吃蹭喝,不经意抬眼,瞧见助兴起舞的男伶朝他抛了个媚眼附送噘嘴一个,恶心得他当众就将桌掀了,把人轰了出去。后来还将这事当做一件不愉快告诉她听,沧笙愣半天:“你那族老他是个什么反应?”
鹿言是笔直笔直的存在,想起起这件事回味无穷地打了个哆嗦:“还能怎么办?同我赔礼道歉呗。我多大度啊,纵然有了心理阴影,还是原谅了他。他的那些嗜好,真的有点奇怪。”
炎族的那位族老,确实是位断袖,喜欢的男子一个比一个妖娆。
沧笙:“哦,他的生日宴,他请你去了吗?”
鹿言瞧她仿佛是瞧一个傻子:“没啊,他要是请我去了,敢折腾出这样乱七八糟的助兴节目来?”
……
沧笙一直以来对他的情商就不抱期待,今个见他火气上来了,自然避其锋芒,笑笑道:“是我的错,我应该来先见你的。”
鹿言冷笑:“哦,那为什么先见了别人呢?”
沧笙继而笑:“这……人嘛,总有不可操控的失误。”
“双标。”
沧笙陪着笑:“哈哈哈,是是是。”
“还我的枣。”
“好好好,还还还,改天我就亲手种一颗枣树,以后那里长的枣子都归你。”
“你说你为什么先去虞淮那了?你跟他根本不熟,什么意思啊你……”鹿言得理不饶人,张嘴还欲再说,被沧笙一记冷眼甩了回来。
“没完了是吧?想知道理由是吧?我可以告诉你。” 一摊手,坦坦荡荡,“向帝君的美色低头,就这么一回事。”
鹿言如遭雷击,伸出的手指颤了颤:“你……”半天,长舒一口气,生无可恋,“天要下雨,妹子要嫁人啊。”
沧笙纠正:“我比你大。”
鹿言摆手,魂不守舍:“无所谓了。”
……
一番不着边际的长谈,沧笙没提,但发觉了一件事:鹿言无法看出她修为的变化。
这可以解释为他和其他人一样,自始至终也看不透她的修为。换个角度来说,只有虞淮早就能看透她,所以才会一眼看出她修为的变化。
他是神创之外的存在,沧笙不会忘记这一点,或许正是因为他在父神陨落之前就已经显出脱离控制的征兆,才会令父神痛下杀手的吧。
……
这头沧笙叙旧谈心,另一头有人心绪难宁,迟迟未能入眠。
房间的烛光摇曳在轻柔的风中,声响由远及近地响起,最终停在清殿的门口。
女子着黑袍,巨大的兜帽拢起来,帽下是黑漆漆的一片,拦住了其容貌却掩不住姣好纤细的身量,声线如水:“我来寻帝君。”
守在门口的悍兽追云睁开眼,扫到女人身上的黑袍,略顿了顿,漫不经心起了身。
片刻后,房门大开,女子朝追云道谢,迈步走入清殿。
珠帘垂下来,透过屏风隐约可见在灯下坐着的人,手执经书的动作,可以解释他为何破例这样晚还没有就寝。
“帝君,有消息传来,曾经的沧笙帝君归位了。”
消息一旦没有了时效性,就没了意义。怪就怪在银草竟然这么晚才收到消息,且而并不知道祥叶城中这个消息早就传开了:“你从哪方来?”
“石族领地。我们探听到了石族附庸中核心人物的对话,道沧笙帝君归来已有月余了。”
虞淮漫不经心:“是么,我今天已经见过她了,沧笙。”
银草一愣,紧接着膝盖噗咚触地,俯身低头:“请帝君责罚!”
情报组织,消息来得比正主还要晩是极大的失职,就银草这一次的失误,足以让她身份不保。
银草,并非是谁单独的姓名,而是一整个族落。除开秽土、破碎的第十天与第一天,其余的八天都有银草遍布的痕迹。且而他们这个种族有一个很强大的种族技能:一定区域内五感共享。
这就等同于,你放一个人到敌方阵营里去,那她看见了什么,感知到了什么,不需要任何的接应的动作,便可以即时地传送给范围内的同族。层层传递,眨眼便可传遍整个八天。
被银草一族获取的消息是无法被拦截的,且无比的迅速,其凝聚力无可估量。但问题就在银草一族是资质最为低等的种族之一,从远古至今,最高境界的人也不过半步少帝,所以这样的种族只能依附着其他族落而生。
银草发展的最开始,是独立存在的情报组织。所有境内的族落都可以用物质从他们这里换取情报,这样做是有风险的,领主很多都是不讲理的存在,不允许背后总有人盯着。于是大多的银草都被斩草除根,一把火烧尽了。问题就在银草是杀之不尽的,他们有庞大的基数与极强的繁殖能力,数年之内又可以恢复如初,只是永远都像是别人手中的玩物,捏圆捏扁全看主人的心情。
从虞淮一举登帝之后,银草一族放弃了一贯中庸的立场,投虞淮手下。原因无他,之前投身任何一门手下都无法顾忌其他七天内银草的死活,帝君一统九天,才给了他们一条明路。
银草也是帝君的监控,安插在哪,诸位大帝都知道,却不能动。一动,便是居心叵测了。
虞淮见到沧笙之所以会诧异,原因就在这么大件事,几乎遍布天下的银草竟然都没有捕捉到一丝风声。
虞淮并不着急惩戒,仍是淡淡的:“可有探听到她之前‘陨落’的原因?”
有些话在层层的传递之中,一旦有了一两个词的变动,那整个句子的意思可能就会有千差万别的变化。拿不出证据也无法令上位者相信,毕竟他们是在虞淮登帝后依附过来共富贵的,从未共患难过,哪里来的信任?
银草是专门的情报组织,自然知道这些,不敢转述什么,一挥手在空中打出了如烟的幻境。
这幻境名为“临摹”,是根据术者所见的真实,一分不差临摹出来的。银草中继续为帝君从事情报机密工作的,修为皆不可以超过化身期,比起刚飞升的脱凡境,也才刚刚高出了一阶。这样的境界再升两个大阶段才能修炼可篡改图画的幻术,所以绝对真实可靠。
此时此刻的画面中,石族的附庸大族之一:临玉族的几位族老正在后山密室之内洽谈。
银草的眼线大帝级别是决然可以察觉到的,但是他们在问心无愧的情况下,绝不会刻意去提醒其附庸族落,为的就是怕明明是附庸的锅,结果稀里糊涂被自己背上,所以朝帝君显示绝对的公开透明。
沧笙很显然没有想隐瞒复活的消息,所以不曾对下谈话,但她同样没有交代成为废帝之后会带给附庸的损失,下属便兀自在那筹谋。
虞淮看了许久,多是附庸在隐晦抱怨沧笙的无能,若早一步拿下了第二天,各族的发展便不是当今的模样,兴许虞淮成不了帝君,登位的会是沧宁。
虞淮听得淡了眸光,垂眸不欲再看那些人急功近利的嘴脸,刚看了经书中的一行字,便听得有位从未开口的老者道:“笙帝似乎对第二天之行很没有把握,我等都未上过那第二天,想必那里头确有较大的风险。怪的是笙帝巅峰之际不上反退,在第九天埋了一道天河。原本要沦为荒土的第九天,如今已有生灵居住。都是从秽土杀上来的人,笙帝虽然面善和煦,但也非无私泽被苍生的大善之人,损十年之功,不去为石族荡平外敌,却去第九天,这究竟是为何?”
立刻有人追问:“笙帝去了第九天?”
“什么时候的事?”
老者从容:“登帝之后。”
“她登帝之后,不是多数在闭关吗?”
老者摇摇头:“亲眼所见。我在第九天游历之际恰好撞见了笙帝,这才知道天河原来是为她所造。”
虞淮抬头,多看了那老者一眼,对跪拜的女子:“查一下,沧笙当年去第九天造天河,是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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