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阁里, 岑栩独自一人守着榻上的邵珩, 房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
她始终闭了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不会哭不会笑, 甚至连睫毛都不会再颤动一下。
他握着的手渐渐变得不再那么温热, 指尖的冰凉让他觉得心里发慌, 下意识帮她搓着手, 想找回一点体温。却根本无济于事。
康顺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陛下,丞相和长公主都在外面跪着呢,他们想带郡主回去, 入土为安。”
岑栩握着邵珩的手紧了紧:“她是朕的皇后,除了皇宫她哪儿也不去。”
康顺张了张口,却不敢多加言语。
太皇太后被乔笙和沈墨瑶搀扶着走进来, 看到一夕之间憔悴的孙儿, 她不免唏嘘一声:“哀家知道陛下对浔阳这孩子有情,可如今已然至此, 陛下让浔阳留在宫里于礼不合。长公主和丞相痛失爱女, 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绝不会比你少。”
太皇太后说着痛苦地闭了眼睛, 她活到这把岁数, 最能明白浔阳爹娘的那份苦楚。
“你若真爱护浔阳, 此时就该让她随着爹娘离开。长公主和丞相如今怕也就这么个念想了。”
岑栩红着眼流下一行清泪来, 将邵珩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满心的不舍。
不过太皇太后的话他听进去了,他让浔阳在这宫里待了不少时日, 如今出了事, 若还留在宫里,只怕丞相夫妇心里也会不舒坦。
他吸了吸鼻子,缓缓站起身来:“去把长公主和丞相叫进来吧。”
康顺闻声出去唤了丞相夫妇进来,看着榻上已经再也醒不来的女儿,长公主目光呆滞,却没掉泪。
下人们抬了架子床过来想要把她带走,岑栩将人一把推开:“别碰她!”
说着,他又盯着榻上的人儿低喃一句:“朕自己来。”
他亲自将邵珩抱在架子床上,眼看着下人们将她抬走,下意识想要跟过去,却被太皇太后抓住了手腕:“浔阳还没嫁给你呢,别忘了自己是谁。”
自己是谁?没了浔阳,他是谁还有什么重要?
他闭了闭眼:“那就请丞相和长公主让她入土为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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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丞相府,一众人看着灵前的棺材目露哀痛。
沉默许久,邵丞相痛心地摆摆手:“闭棺吧。”
“且慢!”稚嫩的女声响起,众人闻声回头,从外面走进来的却是邵珩身边最小的丫头,青鹤。
青鹤的身边站着一对夫妇,这夫妇约莫三十岁的年纪,穿着打扮和大夏人略有不同,瞧着面生的紧。
青鹤上前在丞相和长公主跟前跪下:“大人,公主,我爹娘说他们可能有办法救一救郡主,你让他们试一试吧。”
青鹤此话一出,众人脸上有了希望。邵丞相上前一步:“两位若真能救爱女的性名,我邵某人必当结草衔环,以报两位恩德啊。”
青鹤爹捋了捋八字须,对着邵丞相颔首:“丞相严重了,能救令嫒的不是我们二人,而是我们的师父。”
“尊师……”邵丞相说着往远处张望。
青鹤爹回答:“家师乃天南国韦长老。”
天南国与大夏不同,他们掌管天下的虽是国君,但长老却有废立国君之权。原因倒也简单,据说天南国的创立者便是这位韦长老。
天南国是个较为神秘的地方,那里的人出的来,外面的人却未必进的去。
几年前燕国大将军率领十万兵马企图拿下天南国,但谁也没料到,仅仅一座长安城大小的天南国非但没有攻克,十万大军也死伤过半。
从那以后,天南国在大家的心里就变得更加神秘了。
青鹤爹看出了邵丞相的狐疑,解释道:“家师并未来此,若想救令嫒的性命,我需将人带走。”
邵丞相和长公主互望一眼,都有了犹豫。
青鹤爹道:“令嫒如今气息全无,留在这里不过是长埋于地下,大人所愿将她交给我,纵然治不好,也没有再坏的结果了。倘若治的好,岂不皆大欢喜?”
邵安对于救活妹妹一事有些着急,也跟着道:“爹,娘,我看这位郎君说得对,不管怎样,只要有机会咱们总得试一试吧。”
邵丞相自然也懂其中的道理,浔阳在世时让人暗中寻找青鹤的父母,多年来都没什么结果。如今浔阳没了,青鹤的爹娘却这么突然冒出来,还说能救浔阳的命。这实在不该是“巧合”二字就能解释的。
他想了想,对着那对夫妇客气道:“两位善意救我爱女性命,我心中感激。只是此去天南国路途遥远,不如先请二位去偏殿喝杯热茶。”
那夫妇倒也没推辞,对着邵丞相点点头,由着下人带他们离开。
见青鹤要跟着走,邵丞相唤住她:“青鹤你留下。”
“大人怎么了?”面对邵丞相,青鹤觉得有些怕怕的。
邵丞相遣散了下人,这才将睿智的目光投向她:“说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的爹娘怎么就突然找到了你?”
青鹤早知是瞒不住的,何况爹娘也说了无须隐瞒,便将邵珩晚上会变被子同岑栩待在一处,且那被子怕水,导致如今局面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此事太过离奇,邵丞相夫妇,以及旁边的邵安、邵宋兄弟两个都听的面露惊诧。
可纵使再离奇,如今事情已然到了如此局面,他们也只有选择相信。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浔阳倒还有一线生机。
邵丞相沉思半晌,言简意赅:“那被子是天南国韦长老所制,所以浔阳的命也只有他能救?”
青鹤点头:“我爹说可能还有救,不过只能试一试。”爹爹说了,凡事都不是万全的可能性。
长公主见邵丞相不说话,道:“这事如此荒谬,你就这般轻易信了?”
邵丞相看着她:“如果不信,浔阳就此入棺,那可就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可是……”长公主还有些不放心。
邵宋突然道:“娘,爹说得对,事到如今,我们不得不信。我跟那对夫妇一起互送浔阳去天南国,若他们治不好,我自然会把妹妹带回来。”
邵丞相点点头,转而看着妻子:“阿宋在外游历四方,见多识广,让他和浔阳一同前去,你该放心了吧?”
长公主自然明白这最后一份希望的重要,点点头:“这样也好,那陛下那边……”
邵丞相想了想:“既然希望渺茫,还是咱们秘密安排吧。阿宋带着浔阳去天南国,咱们在家照旧办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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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和三年,七月二十八日,邵丞相爱女浔阳郡主歿。
陛下作为她的未婚夫伤痛欲绝,下旨以皇后之礼厚葬,并亲自出席浔阳郡主的葬礼。虽不合礼法,朝野上下却没有人胆敢多说一句。
辛和三年十月,有大臣在朝堂上递奏疏,请求陛下以天下为己任,广纳嫔妃,早日为皇家绵延子嗣。
辛和帝暴怒之下,在朝堂之上,当着中文武百官的面,命人扒掉了上奏臣子的官服,扯下他的官帽,脱下官靴,将那人逐出宫门,贬作庶人。
众文武百官皆倒抽一口冷气,无人敢辩驳一二。
唯独邵丞相心中百感交集,默不作声。
下朝后,回到御书房,康顺站在妆奁前为岑栩梳发,看着他这段时间里逐渐增多的白发,只觉得一阵酸涩。
“陛下又长白发了,您忍一忍,奴才帮您把它拔掉。”
岑栩看着镜中的自己,抬手制止:“不必,留着就好。”
他发上的每一根银丝都是对她的思念。他怎么舍得生生断了自己对她的想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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