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去报恩
立春已过, 天气逐渐回暖。
街市上行人熙熙攘攘, 京城依然是一派繁华景象。
可这番热闹维持不了多久。
“安王驾到, 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知县话音刚落, 老百姓都惊慌的退到一旁。
随着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侍卫气势汹汹行来, 他们迅速左右分开, 让出一条小道。
骑马而来的男子身穿锦衣华服,因逆光而站,看不清面容, 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正当大家惶恐不安的时候,一道尖叫声划破凝滞的空气。
众人闻声看去, 一个孩童竟坐在黑马的脚边, 惊得它抬脚嘶叫。
马背上的男子见状,非但没拉住缰绳阻止黑马, 反而扬起手中长鞭。
“啪”的一声响起, 似是打在众人的心上, 击毁他们的希望。
一个妇人冲出来, 看到黑马前蹄飞起, 巨大的影子笼罩着小孩的身子, 再次发出惊恐的尖叫。
“不——!”
妇人跌坐在地上,看着黑马从小孩身上一跃而过。
看到小孩平安无事,她哭着扑上去抱紧小孩, 良久后, 才想起刚才得罪了谁。
妇人胆战心惊的抬头看去。
恰逢其时,一道阳光落在男子的身上,让他的脸孔一览无遗。
男子容貌清隽,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淡笑,但他眼底深处却毫无波澜,还蕴含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他只冷冷一瞥,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油然而生。
任何人在他的目光中都无所遁形,他就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安王顾凛。
顾凛对众人的眼神视若无睹,目光在扫过地上的桂花糕时,微微一顿。
“王爷,这人惊扰了您,是否要?”
知县的话虽未尽,但大家已听明其中的意思,妇人更是抱着孩子俯在地上,全身笼罩着绝望的气息。
顾凛淡淡的“嗯”了一声。
知县正准备命人将妇人拿下,却听到顾凛说:“你下去领罪。”
“下官领罪?”
“没疏散人群,惊扰本王的不是你?”
知县看着侍卫队围上来,吓得跪地求饶,可顾凛却没有理会,策马掉头离开。
妇人心有余悸的站起身,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侍卫,递给她一样东西就走了。
她拿着沉甸甸的银两,怔怔的看着顾凛离去的背影。
这真的是传闻中阴险狠厉的安王?
已经走远的顾凛并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但身后的侍卫却忍不住开口。
“王爷,您的银两都在属下身上,给人的钱哪来的?”
“知县家里拿的。”
侍卫表情一愣,难道他家王爷又改性子,开始劫富济贫?
“太重了,找地方丢了。”
随手接过银两的侍卫:“……”
看着顾凛竟往出城的方向走去,侍卫匆忙收起银两,喊道:“王爷,不找王尚书吗?”
“腻了,换个地方。”
“王爷想去哪里?”
顾凛的嘴角勾起一道莫测的笑容。
“去报恩。”
……
离京城有一段路程的芙蓉镇,虽然是个小地方,但也不逊色于京城的繁华。
正值出门游玩的好时节,不少人相约出来小聚,闻名全镇的盛香楼正是首选。
今天更加热火朝天,因为酒楼的老板娘亲自出来表演厨艺。
顾凛刚到盛香楼,就被这里不寻常的热闹吸引。他站在人群中,听众人细数这里的美食。
直到大家的馋意都被勾出来,一把轻柔的嗓音才缓缓出现。
“让诸位久等了。”
这声音如同流水低吟,搅动一池春水,只闻其音已让人想入非非。
再见那徐徐而来的女子,众人瞬间被吸引目光。
女子身穿一袭素青衣裙,发髻上只斜插一根木簪,清秀又不失淡雅。最吸引人的是那双桃花眼,犹如一泓清水,不笑时也漾着几分绵绵情意,看得人心神荡漾。
顾凛看着万受瞩目的女子,若有所思的问道:“她是?”
“孟姑娘也不认识,你一定是外地来的吧?”
听身边的人介绍,原来女子正是盛香楼的老板娘孟璎。
初来光顾的人都相当好奇,她一个小姑娘如何经营偌大的酒楼?
话说孟父早年因病去世,孟母撑不过几年也撒手人寰,只留下一间小饭馆,生意岌岌可危。
当年十二的孟璎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没有听媒人的劝,卖了饭馆去嫁人。反而拿起传家厨刀,在饭馆里表演厨艺。
她继承孟父一手精湛的刀工,每次表演都让人拍手叫绝。最让人惊叹的是那栩栩如生的冰雕芙蓉花,竟然连蝴蝶也吸引而来。
孟璎因此被誉为芙蓉镇之花,盛香楼的名声也传扬开去。虽然传言有些夸张,可足以见得她的魅力之大。
如今四年过去,孟璎已经站稳脚跟,盛香楼也成为芙蓉镇最大的酒楼。
但孟璎最出名的不是经营手段,而是她本人不甚在意的美貌。
慕名而来的人一半为了盛香楼的美食,其余都为了一睹孟璎的风采。
那人不再多说,因为孟璎要开始表演了。
她将食材抛到半空中,手中厨刀挥舞几下。
孟璎嘴角微勾,桃花眼里熠熠光彩,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厨刀快速旋转。只见刀光残影闪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到。手中的刀已经不是道具,而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各种技巧花样变换。
她的衣袂飘飘,连裙摆都荡漾成一朵风中芙蕖,乌黑的秀发微微飞扬起来,举手投足间都有着特别的韵味。
而在场舍不得移开视线的人,却不知看的是她非凡的刀工,还是她耀眼的容貌。
顾凛嘴角微勾。
他要报恩的人,果然并非浪得虚名。
看着厨刀在阳光下反射出的光泽,顾凛稍微有些出神。
那些深埋起来的记忆,像是潮水一般涌进脑海。
他前世是一个傻白甜王爷,半辈子嚣张跋扈,却听信奸人言与皇帝产生误会,落得个晚景凄凉。若不是遇到孟璎,恐怕也过不了几年平静的生活。
幸好上天待他不薄,一觉醒来回到三十年前,他还是那个受宠的小王爷,一切悲剧都没有发生。
顾凛一改往日作风,性情大变,将那些前世得罪过他的、看不顺眼的通通怼了几遍。
京城被他搅得腥风血雨,皇帝受不了朝臣死谏,匆匆给顾凛赐婚王尚书千金,指望他成婚后安分下来,谁知这却戳了马蜂窝。
顾凛讽刺王小姐水性杨花,把她刺激得要上吊寻死,王家也被弄得一团乱,让爱看热闹的人过足瘾。
一切报仇都按计划完成,但顾凛未能感到一丝痛快,反而有些索然无味。
除了源源不断的咒骂和怨恨,这样重来一遍的人生有何乐趣?
嗤,还不如前世与孟老太在院子里打牙祭呢。
周围的惊呼声拉回顾凛的思绪,他抬头看着那张与记忆不同的明眸笑靥,心中有所触动。
孟老太年轻时明明挺好玩的,怎么后来变成那么无聊?
看来发生过什么有趣的经历。
小镇的安宁虽然让顾凛有些不适,不过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他已经开始期待,这次与众不同的报恩之旅。
空气中飘来阵阵香味,让顾凛眼中的戾气消散不少,那些充满暴躁的回忆也渐渐远去。
想那么多作甚,接下来该好好享受美食人生。
这时,众人期待的点心终于出炉。
桂花糕造型精致,色泽黄白分明,刚靠近就闻到浓郁的桂花清香味,很勾起人的食欲。
确实是他死前最念记的东西。
顾凛不同寻常的神情,终于引起身边侍卫的警惕,“王爷,有何不妥?”
耳边传来食客激动的声音,听说桂花糕每日售卖数量有限,要是迟一步就要等下次,他们都急着去排队抢购。
顾凛微眯了下眼睛,“确实不妥。”
“王爷请下令,属下誓死完全任务!”
“竟然还有本王没吃过的桂花糕。”
准备拔剑出梢的侍卫:“……”
“霍松,去排队。”
霍松还没反应过来,顾凛又说:“若买不回来,你知道后果的。”
看到自家王爷温和无比的笑脸,霍松身上煞气全开,用他超凡的武功挤入队伍中。
……
另一头的孟璎并不知道队伍中的暗涌。
她刚做好点心,想要歇息一下,就听到人群中传来一些吵闹声。
“快看啊,点心里竟然有老鼠药!”
一个流氓愤然的跳出来,大家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纷纷露出质疑的神色。
孟璎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又来了。
自从她及笄后,天天就有人上门闹事,来光顾的食客虽然不介意,但孟璎的心情却愈加不耐。
看来她当了几年大家闺秀,有些人忘记她当年的厉害。
孟璎走出来,落落大方道:“盛香楼一向注重卫生,我在此保证饭菜绝无问题。”
“证据确凿,你还想……”
流氓的声音戛然而止,孟璎正对他微微一笑。
她的态度温和有礼,流氓却仿若被看穿似的,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
孟璎没理会流氓,她虽然语气淡定,心中仍有疑虑。四周观察并未发现问题,可这老鼠药怎么会出现?
她的目光在流氓鼓起来的胸口微微一顿。
流氓又“哎呀”一声,他痛苦的捂着肚子,“好疼,我吃了这些东西中毒了!”
现场聚集不少围观群众,流氓这话引起大家好奇。想看热闹的人更是一窝蜂的涌上来,盛香楼区区几人根本挡不住。
流氓趁机叫喊:“快点赔钱,不然我们就告上衙门!”
孟璎递了身边的丫鬟一个眼神,后者暗暗点头,朝流氓后背弹出一粒石子。
流氓往前踉跄一步,身上掉下一个包裹。
孟璎微讶道:“这位公子怎么带着老鼠药?”
大家看到地上的东西,哪里还不明白流氓的阴谋,纷纷嫌弃的避到一边。
流氓见事迹败露,转身就想混进人群。
孟璎哪里能让他逃跑,刚追上去却被流氓反推一把。
不好!
孟璎的身体猛地往后倒去,尽管再努力也无法稳住身体,只能闭着眼等着预料中的疼痛。
可她却迟迟没跌倒在地。
淡淡的松香味扑入鼻间,孟璎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她被人接住了。
她留下一句“谢谢”就慌忙往前跑去,但是手臂却被拉住。
就是这么一停顿,孟璎眼睁睁的看着流氓跑掉了。
她转头怒视拉住她的男子。
“你做什么!”
“孟姑娘行事如此莽撞?”
拉住她的正是顾凛,他不答反问,低沉的嗓音隐含几分不明的情绪。
“与你何关?”
孟璎没有领他的情,反而把眼睛睁得滚圆,可却没有显露多少气势。
怒火让她的桃花眼愈发水雾朦胧,还有带着淡淡红晕的眼角,更添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
说她是怒斥,还不如说是撒娇似的嗔骂。
顾凛眸光微闪,反而握住她的手,拉近两人的距离。
“孟姑娘最好别乱动。”
孟璎才不听这话,伸出另一只手推他,但是她的力气怎么比得上一个男子,再使劲也是徒劳。
这该死的登徒子,竟然敢占她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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