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璎气得满脸排红, 顾凛却往她的手腕轻轻一碰。

　　她闷哼一声, 这才发现她的手伤到了。

　　“孟姑娘, 不如先处理一下伤口？”

　　孟璎低声说了句“多管闲事”, 被她怒视的人很快松开手, 脱下披风披到她身上。

　　“天冷, 你还是披着吧。”

　　“我不……”

　　“你需要的。”顾凛语气温和, 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你……”

　　“霍松。”

　　霍松应了一声，转身追了出去。

　　孟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木荟听他吩咐, 把伤药拿了过来。她糊里糊涂的坐下来，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上好药。

　　现在哪里是休息的时候！

　　孟璎匆忙起来往门外走去，门外却传来吵闹声。

　　原来流氓被霍松捉了回来, 正在骂人泄愤。

　　耳边传来顾凛温和的声音, “孟姑娘别着急，人已经带回来了。”

　　孟璎看到这情况愣怔半响, 终于明白他是在帮忙。

　　她脸上闪过一丝羞恼, 低声道了句“谢谢”。

　　顾凛并不介意孟璎不自在的表情, 朝霍松点了下头, 后者立即将流氓交给木荟。

　　看着人被绑起来, 孟璎总算松了口气。

　　她正准备安抚客人, 却瞥到流氓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之色。

　　糟糕！

　　“盛香楼诬陷……”

　　流氓的话戛然而止。

　　一把利剑“嗡”的一声擦过他的鼻子，刮起一道带着煞气的风，插到他旁边的墙上。

　　流氓看着剑锋倒映出他惊恐又狼狈的模样, 吓得浑身颤栗, 哪里还记得要喊什么。

　　“不好意思，解决一只碍眼的小虫子。”顾凛看向流氓，温和的笑道：“没吓到你吧？”

　　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被剑插中的不正是一只苍蝇？

　　却不知顾凛说的小虫子是这只，还是暗指某些人。

　　气氛顿时陷入凝滞，他们都被顾凛的气势所慑，连流氓都不敢叫嚣。

　　正当此时，人群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衙差冲了进来，“是谁报官？”

　　他们看到流氓后，恶狠狠的说：“又是你刘大，刚放出来又惹事，快跟我们回去！”

　　孟璎回过神来，将老鼠药交给衙差，对一脸颓败的流氓说道：“请替我转告孙员外，别再使这些诡计。”

　　流氓早被顾凛吓得脸色发青，怎么还敢反驳，低着头催促衙差快带他离开。

　　这场闹事总算解决，酒楼很快就恢复往日的热闹。

　　孟璎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顾凛收回佩剑，酒楼发生的事似乎对他并无影响。

　　她心里生起一些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这人与周围格格不入。

　　孟璎脚步一顿，走了过去。

　　“抱歉，弄脏公子的剑，我让下人给你清洗一下吧？”

　　“没关系。”顾凛波澜不惊的说：“每天都有不长眼的虫子要解决，不必如此麻烦。”

　　孟璎微瞪眼睛。

　　要解决多少虫子，才这样习以为常？

　　顾凛蓦地低笑一声。

　　她抬头，便见到他眼底闪过促狭的笑意，“开玩笑的，孟姑娘相信了？”

　　孟璎：“……”

　　想到他刚才冷厉的手段，孟璎才反应过来，要是流氓被他错手杀死，出现命案可比食物中毒更麻烦。

　　她刚要开口，撞上顾凛那深邃莫名的目光，一下就忘记要说的话。

　　奇怪，他给她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可她肯定从未见过这人……

　　“不愧是盛香楼一绝。”顾凛的声音唤回孟璎的思绪。

　　他尝了口桂花糕，赞道：“尤其每次咀嚼都能尝出不同的滋味，甜中回味着酸，香糯里引出软滑。吃完仍唇齿留香，满满都是桂花的香气。”

　　孟璎压下心中奇怪的情绪，对顾凛有些另眼相看。其他食客只会说好吃，却不像他一样能道出精妙。

　　她的语气轻松了不少，“看来公子是位资深的美食家，我们盛香楼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确实如此。”顾凛微颔首，话锋一转道：“有个问题想问孟姑娘，若你帮了别人一个忙，你想得到什么谢礼？”

　　“谢礼？那要看帮了什么忙。”

　　“救命之恩。”

　　“那这个忙可大了。”孟璎笑道：“话本上不是说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吗？”

　　“以身相许？”顾凛的尾音微微拖长几分，似乎带着些别样的意味，听得人耳廓微微发烫。

　　他看着孟璎，微勾了下唇，“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

　　孟璎被看得一愣，猛地回过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揉了下耳朵，“我随便开玩笑的，送什么都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心意。”

　　“那孟姑娘喜欢这样的心意吗？”

　　“这个……”孟璎笑了下，含糊道：“等我救了人再说吧。”

　　这时传来木荟的叫唤声，把孟璎从尴尬中拯救出来。

　　她悄悄舒了口气，才发现不知不觉跟他聊起来。明明刚才还在他面前失态，现在竟然跟人谈得这么投契。

　　孟璎没空再细想，留下一句“有事要忙先失陪了”就离开了。

　　顾凛目送孟璎的背影，收回视线后，又看着剩下的桂花糕。

　　“王爷，这么好吃吗？”

　　霍松被顾凛表情所吸引，忍不住伸出手。

　　“嗯？”

　　霍松背脊升起一股凉意，立即收回手，低头做恭谨状。

　　顾凛愈发感到有趣。

　　桂花糕果然是绝品。

　　这个季节能提供鲜桂花的只有盛香楼，能把桂花糕做绝的，也只有盛香楼的老板娘。

　　顾凛一边回忆孟璎生动的表情，一边吃着桂花糕，果然另有一番滋味。

　　耳边传来霍松的提议，“王爷若喜欢，属下多打包几份回去？”

　　“本王想要的东西，会亲自去取。”

　　话刚说完，顾凛就听到周围传出来议论声。

　　原来盛香楼要招个伙计，许多人正跃跃欲试。

　　顾凛摸着下巴沉默须臾，突然开口道：“霍松，替本王报名。”

　　“王爷，虽然您逃婚要低调行事，但也不必去当伙计？”

　　“本王曾受她一饭之恩。”

　　“原来王爷来这里报恩？”

　　霍松顿生愧疚，原来王爷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天天有闹事，挺有趣的。”

　　霍松：“……”

　　顾凛瞥了他一眼，霍松立即收起心思，挤进报名人群中。

　　霍松离开后，顾凛想到孟璎刚才的话，眼底泛起一丝兴致。

　　……

　　孟璎并不知道有人要混进来，她正跟木荟商量招聘的事。

　　“姑娘，酒楼不缺人手，为何还要招人？”

　　“最近闹事的太多，招个护卫看守一下。”

　　这些流氓还真把这里当戏院，好像不来唱一出戏，就会对不起他们精湛的演技。

　　孟璎揉了下眉心，“刚才若不是有人帮忙，恐怕连累盛香楼名声。”

　　“这孙员外总是找人来破坏，对姑娘有心就诚意追求呀。”

　　“你看我现在还不够麻烦？”

　　这孙员外的招数可不少。

　　他上年送的情信，至今当柴火烧还没烧完。他还学那些风流才子在墙外唱歌吟诗，惹得猫狗整晚狂叫。

　　这也罢了，他甚至收买流氓企图英雄救美，若不是木荟身手不错，孟璎有几次险些中招。

　　孟璎表面笑得温和，内心却在痛揍孙员外。

　　他以为把盛香楼弄垮，她走投无路就答应结亲——这是结仇才对吧？

　　她这头才埋怨完，店小二就急匆匆的来说：“姑娘，听说闹事的流氓被放回去了。”

　　孟璎早就料到这样的后果。

　　不用想就知道是孙员外做的手脚，他们前脚把人送去衙门，他后脚就把人领回去，生怕不被人发现似的。

　　孟璎没心情再想这些遭心事，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木荟拿着一样东西过来。

　　“姑娘，有人给你留了这个。”

　　孟璎疑惑的接过药瓶，“谁送来的？”

　　她眼角的余光扫到手上的伤口，微微一顿。

　　莫非是他？

　　孟璎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披着披风，伸手就要脱下来。

　　木荟立即按住她的手，“姑娘别脱。”

　　“怎么了？”

　　“你的裙子破了。”

　　孟璎微愣后，抓住披风的手紧了紧。

　　难道是刚才追人时划破的？

　　他刚才紧捉着不放，不是要轻薄她？反而是她……

　　孟璎看向顾凛坐的桌子，果然没有找到人，心中无端的升起一股茫然若失的感觉。

　　她的那句道谢不怎么真诚，如果下次见面，或许还该补上一句道歉。

　　难得遇见一个真正欣赏她做的菜的人，就算他有些爱开玩笑……

　　孟璎猛地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恼羞之色。

　　披风上传来似有若无的松香味，却让孟璎神情更加不自在。

　　木荟似乎也跟孟璎想到同样的事，感叹道：“那位公子真是个热心人呢。”

　　孟璎淡淡的“嗯”了一声。

　　她的指腹轻抚着瓶子上的花纹，嘴角微微勾了下。

　　不管是不是热心人，他们只不过萍水相逢，说不定不会再见面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第二天，孟璎见到坐在同一个位置上的顾凛。

　　她微微一怔，回房拿着清洗干净的披风走过去。

　　“公子，谢谢你昨日的相助，披风还给你。”

　　顾凛微颔首，身后的霍松恭谨的把披风接过来。

　　霍松突然出手，让孟璎吓了一跳，她直到刚才都没发现还有一个人。

　　她看了眼低调不显眼的霍松，直觉这主仆二人都不寻常，他们这个小镇可从没出现过这样的人物。

　　“孟姑娘，还有人闹事吗？”

　　“请放心，昨天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孟璎回过神，歉意道：“很抱歉打扰公子的用餐。”

　　“看来今天没热闹看了。”

　　“热闹？”

　　“听说最近盛香楼有不少好戏看。”顾凛打量四周，没有掩饰眼中的失望，“不过今天有些平静呢。”

　　孟璎定定的看了顾凛一眼，微微一笑。

　　“那要让公子失望了，盛香楼一直都这么平静。”

　　“有孟姑娘的地方，怎么会缺乏乐趣？”

　　“公子过奖了，我怎么比得过你用剑杀虫子有趣呢。”

　　顾凛回以一笑，似乎没听到她话中的反讽。

　　孟璎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为自己昨日的感动和那些道不明的情绪感到好笑，人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做的那些事说不定只是随意而为。

　　孟璎敛起脸上的笑容，“那我不打扰公子的雅兴了。”

　　“孟姑娘。”

　　孟璎脚步一顿，回过头去。

　　“小心莫再弄坏衣服。”

　　孟璎的目光扫过霍松手上的披风，不由得重新打量顾凛。

　　他态度温和有礼，笑容光明磊落，正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不像是她以为的那种人。

　　不管他是什么心态，毕竟帮过她的忙，这样随意腹诽别人确实不对。

　　孟璎抿了下唇，心中生起一些愧疚。

　　“要是等下有人来闹事，再弄坏衣服，孟姑娘也挺头疼的吧？”

　　……呵呵，她确实从未遇到如此欠揍的人。

　　“这个就不劳公子担心了。”

　　孟璎几乎要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顾凛却感觉不到她的恼意似的，话锋一转道：“药酒还可以吗？”

　　不等孟璎反应过来，他笑着说：“那是我家祖传的药酒，对骨伤很有疗效。”

　　孟璎缩在广袖里的手摸了下受伤的手腕，“……没什么事，只是小碰伤而已。”

　　“看到孟姑娘无大碍，我也算没白来了。”

　　看到顾凛脸上不似作假的关切，孟璎双唇蠕动，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子今日来就是问这个？”

　　顾凛摇了摇头。

　　“大概，对孟姑娘的事还有些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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