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石峡前, 数千大军整顿待发。
道路狭窄, 兵马便列成了长长的纵队, 一辆辆用雨布苫得严密的辎重车被护在队伍的当中, 虽看不到内里, 当看深深的车辙也知道份量着实不轻。
军旗招展, 两位骑在战马上的将军在大声议论着什么, 其中一人还伸臂指向了怪石峡中,高暄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大概猜到, 是在讨论着要怎么走这段路。
毕竟,兵行险地当谨慎,哪怕是在这天圣朝的腹地。
高暄紧紧捏着手上的千里镜, 大冷的天气, 他脑门上都憋出了汗珠。
如果设下夺命毒计的是他的哪位皇叔,就算这两位将军再谨慎, 只怕也还是至少要损失三成的兵马。
方才, 他就想到, 如果是定远军派一队先遣军先行通过的话, 那在山顶处设伏的人完全可以把小股军队放过去, 等大队人马进了峡中再突袭……
那两位将军一位身着黑袍黑甲, 另一人则满身亮银,看着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高暄虽从来没去过定远城,但本能地对那个传奇之地心怀好感, 连带着定远军上下在他心里也都是铁骨铮铮保家卫国的好汉子, 如今眼看着他们即将身入险境,他只觉得胸口似被什么堵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身侧老祖似能感受到他心中所想,在他肩头轻拍了下,低声道,“记住今日所见所闻,权利争斗不是写诗作文,上位者一个念头,便是流血飘橹,伏尸百万……切不可意气用事,心慈手软,也不可妄自尊大,自以为是!”
高暄心中惶恐,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坚毅。
没错,当初他一心一意想要替自己的母亲报仇,叫靖王府那些曾经欺负过他们母子的人都得到该有的下场,那时发狠一般地学着各种本事,结果来了老祖身边,想学文有明师指点,藏书万卷,想学武有高手教导,药材煅骨,太优越了,他那股子狠劲儿反而有点松懈了下来……被老祖护在羽翼下是可以安稳数年,但老祖还能护着他一辈子?
似他这样尴尬的身份,生父不疼,亲娘没有,无论哪个皇叔上位了,也不可能给他好果子吃,他不努力拼博,还有其它后路?
在这一老一小对话的工夫,定远军已经开始了行动。
那黑袍将军一马当先,率着一队人马就进了怪石峡。
高暄一颗心紧紧地提了起来,握着千里镜的手都有些发抖。
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还是得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
只能在心里念叨,这只是头一拨人马,那山顶上的敌方应该会放过这一批,等着后头的运粮大部队。
事态果然如高暄预测的那般,一直到黑袍将军带着数百人走出了一大半峡谷了,山顶上的埋伏仿佛睡着了一般,动静全无。
但即使这一队人马能平安走出去,可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大队人马就要遭殃,高暄也是轻松不起来。
就在他以为黑袍将军这数百人要走出峡谷时,忽然山顶上传来一声尖利的骨笛啸叫,紧接着山顶上那几十上百箱的□□便被人自上而下倾倒入谷,而那怪石峡的出口处,也自天而降轰隆隆滚下无数巨石檑木,将逃生之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那黑袍将军猝不及防,身上也被落石击伤,他身手利索,急速一个纵跃就从马身上滚下,身子尽量团起,嘴里却是大喊大叫,然而没过几息的工夫,从天而降下无数火把,之前撒下的□□有些落在了山石缝中,有些却是大面积地洒在了狭窄的路面上,火把落下,就有正好落在□□堆中的,顿时火花四起,爆烈声声,一时之间,怪石峡内有如人间地狱……
高暄忍不信闭上了眼睛,身子骨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这位黑袍将军,其实是对方安插的耳目。这次运粮,正是他同人里应外合!”
看着这小家伙的模样,妙常居士终于心中不忍,把之前一直没揭开的谜底告诉了高暄。
啊?
高暄瞬间活了回来,两眼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老祖。
“这是怎么回事?既然他是耳目,给那些恶人通风报信的,为什么反而坑得是他自己?”
峡谷中被害的那些人虽惨,但假如是对头的耳目细作的话,那他为啥要替这些人难受?
妙常居士嘴角微扬,道,“兵者,诡道也。”
“你那舅爷爷虽然不是什么足智多谋的名将,但好歹也在边关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了,若是被个小辈安插进了耳目眼线还懵懂不知,那还做什么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早被藩人灭了几百回了!”
“舅爷爷明知自己的属下被安插了眼线,为何不直接清理,还要让他押运粮草?那方才那位银袍将军呢?他是不是对方的人?”
如果两个都是的话,那定远将大半年的辎重都被他们给祸害了怎么办?
妙常居士眉稍轻舒,“两军交战,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对手自以为在定远军里安插了眼线就能轻松地劫了粮草,可定远军却已经知道了谁是细作,有意纵着,等着先头各种对的情报送出去,然而到了最后关键之时,却把送的信稍微一改,比如银袍改黑袍,第二拨改头一拨,可不正好让他们自相厮杀,自作自受!”
三皇子玩这一手,大约还是他外家教的,只可惜,他那外家虽也是将军,但将军和将军不同,论见过的世面手段,如何能同定远军比?
定远军长年驻在边关,面对的是凶悍善战的藩人,打了五十多年的仗,什么没见过?活间,死间,双面间,明间,暗间,美人间……这些动心眼子的诡术,但凡一个不察,那就是上百上千人的性命,三皇子若不是打起了定远军命脉的主意,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把这些钉子拔掉,让他自以为是大权尽在握不是更好?
高暄目光更亮,“师傅,我知道了,这就跟上回那孙五郎以为送去的是情信,结果却是让他送命的信一样啊!”
此时那怪石峡的厮杀惨叫声犹是隐隐传来,高暄却已不是方才那般沉重的心情,再举起千里镜往怪石峡看去,但见定远军余下的大部严整未动,却是变尾作头,向来路撤去。
“将军,王将军他,他们还在峡谷中,咱们若是就这么走了……”
拦在银袍将军马前的是一名侍卫,经了如此突变,押粮军兵每个人的神情都是沉重的,但这人却是格外地慌张。
“此次运粮,却不幸遭遇大股匪寇,在怪石峡里设了埋伏,甚至还用到了大量□□,这怕不是一般的匪寇,只怕是早就谋逆的反贼,这里离京城不远,如此大事,不赶紧回京报信,难道还要进峡中送死不成?”
那侍卫面皮忽青忽白,忽然灵机一动,双目流下泪来,“但,但是,王将军他们也许还有活下来的,怎可见死不救?”
银袍将军摸着下巴上的短胡须,神色也很是沉痛,“那……”
侍卫目光一亮,只当将军被他说动,要冒险派人再进去,却忽然胸口一凉,一道剑尖已然自他胸前冒出,他瞪大了双眼,“你!”
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正好看到送他这一剑的人正是将军的侍卫之人,平时经常跟他下馆子喝酒吃肉的好哥们,他这几年又是撒银子,又是拉关系,只当已经把这些莽汉拢络稳了,却没想到,犯傻的,其实是他自己……
侍卫的身子如同一袋木头般呼通倒下,目睹了这一幕的同袍却没有半点惜色,这些人,差点就要了兄弟们的老命!
运粮军前队变后队,力工们赶起粮车就要赶路,银袍将军却下令让把这些运粮车都打开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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