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亲眼目睹过惊心动魄的战场厮杀, 听过波云诡谲的权争阴谋, 某个不到十岁的小道童坐上继续前行的马车之后, 喝了杯送来的热乎安神甜茶, 看了几幅地图, 车子有规律地摇摇晃晃下, 高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趴在坐榻上, 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车子里黑乎乎的,就他一个人,他睡在坐榻上, 身上还盖着皮毛的毯子,怪不得他暖洋洋地根本不想起来。
马车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是老祖!
高暄一骨碌坐起来, 抹了把脸, 动作麻利地跳下了马车,朝声音来处走去。
原来不知不觉间, 他就睡了好几个时辰, 现下都已经快天黑了。
暮色沉沉, 马车停在一片山坡上, 而老祖就站在离车有数十步无的地方, 她对面站着个穿银甲的大汉, 两人正商议着什么。
听到他的脚步声,妙常居士回过身来,似乎朝他笑了笑, “暄儿过来, 见过卫将军。”
看着俊秀小童乖巧地上前来,抱拳行礼,卫将军面上肃穆的神情也稍稍软化,点点头算是还礼,露出友善笑意,“末将见过小公子。”
高暄离得近了,这才发现,这位卫将军,可不就是白日里他看到过的那位押运粮草的银袍将军?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老祖,心情激动。
老祖早就知道了三皇子要对定远军的粮草下手,定远军那边早做好了应对,就等着对方跳出来挑衅,白日里虽然死的是三皇子策应的内奸,但从名头上来说,还是定远军路遇劫匪,损兵折将了……那,现下老祖跟卫将军会合,是准备商量如何反击回去吗?
妙常居士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颔首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对方已经动了手,咱们就给他们一个难忘的教训好了。”
卫将军抱拳应声称是,“太夫人说得是!属下定誓死不辱使命……”
这几年他们定远军也算够憋屈了,年年都有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文官出来指责定远军的军费消耗过大,而边关又没了大的战事,就该什么裁军节流,止戈休养……而拨来的军粮辎重,数量虽还没少,但品相上,是越来越差了,要不是去年病故的吕老将官为人心细如发,又对京城各司极为熟悉,说不得去年开始,都给的是放了两年的陈粮了。
而去年吕老将官押送粮食回定远城之后,忽然因家中琐事不安宁气得中风,卧床不起,这才有姓王的钻头觅缝,谋了这个差事……
这中间的阴谋算计,单单靠他们国公爷帐下这些大老粗们,可未必会察觉。
得亏定远军中有太夫人这尊定海神针,不然还不得被人算计得尸骨无存?
眼瞅着卫将军行了一礼,就大步而去,高暄望着对方的背影,转身来扯扯老祖的袖子,“师傅师傅,快说说是什么教训?”
妙常居士拉着他上了马车,“咱们也跟着去看看……”
“嗯……看看……去哪儿?”
妙常居士拉开帘子,指着看似就在近前的山坳,“看到那个寨子了么?”
此时日暮,日落月升,正好一轮弯月斜挂在天边,月下山坳正好透出村庄屋舍的轮廓,高暄轻车熟路地拿起千里镜,这么一看,才发现山坳上可不是寻常的山寨,而是修建得严密齐整的堡垒。
“师傅,这山寨,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山贼窝?”
高暄的小脑袋瓜子转得快,立马想到了,先前那一两百号的贼匪,就算是有幕后主使,但那么多人,也该在这附近有个落脚之地,不然,被地方卫所发现,那都是要追拿盘查的。
“不错,这个山寨也算是经营了好几年了,既然露了相敢来虎口拔牙,那就莫怪定远军不客气了……走,暄儿,咱们娘俩跟过去,看看卫将军属下的兵这些年可有荒废本事?”
马车行驶了一小段山路,就看到数队士兵们奔行在山路上,走在最前的,却是上百名身着灰衣的武者,看装扮,居然跟在山顶上偷袭暗算定远军的那伙人一模一样。
高暄咦了一声,“这些人不是敌手么?”
妙常居士微笑道,“移花接木,李代桃僵。那些偷袭的,自以为暗算着了定远军立了大功一件,可他们总要从山顶上下来,至于会中了埋伏,被杀光剥衣嘛,也并不足为奇啊?”
这就是山外还有一山高,你以为暗算了别人,孰不知,暗算你的,也在背后笑呢?
正好这些衣衫打扮都派得上用场,用来拔掉三皇子早就在这儿经营数年的硬钉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然自下而上地要攻破一座山寨,还是有些个扎手呢!
这些愚蠢的家伙啊!活该你们背运,让你们打定远军的主意?
高暄两眼闪闪发亮,抓着师傅衣袖的手,更紧了些。
妙常居士却略嫌弃地拉回了袖子,从袖里摸出了自己的千里镜。
“好了,还不多看看,学着点,万一将来用得上呢?”
被点到的高暄乖乖地举起手里的千里镜,似模似样地观察着这场夜间突袭战来……
妙常居士眼角的余光扫向这个小家伙,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世事变幻无常,当初那位被贬到边关来的落魄皇子,连中衣都没有一身完好的,要钱无钱,要粮无粮,跟在身边的人,除了一老一小两个内监还算忠心外,余下的侍从不是眼线就是滑头……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落魄皇子,最后却登上了大宝之位,这一坐,就坐了几十年,算是天圣朝在位最久的皇帝之一。
而自己身边的这个看上去软嫩清秀的小家伙,虽然只是被贬皇子的小小庶子,谁又能断定,日后不会重现其祖的奇迹呢?
就算不能,以她教给他的这些经验和人手财富,做个一方实权诸侯,又有何难?
月明风高,半夜厮杀,在临晨时分,终于一切抵定。
冬日晨光之中,妙常居士扶着小阿暄的手走进寨门大开的山寨时,战场已经被打扫过一回,死的挪开,伤的拖走,两人高的巨木大门上还有未及清洗的血迹和被刀砍剑削的伤痕,向这一老一小讲述着昨夜的惊心动魄。
卫将军匆匆迎上来,那紫黑脸膛上咧开的大大笑容特别亮眼。
“太夫人,咱们这一回啊,可真是大大的赚啦!”
不过是个小小的山寨,之前他带人攻下来的时候也不过是想着能断敌手一条胳膊,让他好好的疼上那么一下。
却没想到,这山寨里,除了之前偷偷换下的定远军的军粮,居然还藏了那么些好东西呢!
武器,生铁,粮食……什么在边关最宝贵它就屯什么?
更不用说,还在地道里发现了几大箱子的金银!
这一票,可真是捞得肥肥的!没白忍气吞声,在那内奸面前憋着演戏!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匹快马踏着冬日的晨雾抵达了京城的城墙下,马上骑者头发披散,眼睛血红,而那战马,也是汗出涔涔喘着粗气,看着这情形,连人带马,都是疲惫到了极处。
西门外原本整齐地排着长队等着进城,都被这马上的骑者那不要命的劲头吓得兵慌马乱起来。
“紧急军情!闲人速速闪开!”
这一骑人马,从西城门进京,直接就去了兵部衙门。
城中消息传得快,不过盏茶工夫,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三皇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用早膳。
闻言不动声色,却是又多进了半碗酥酪并一个三色卷子。
这是定远军来报信了?
想想也有趣得很,一向号称常胜的定远军,居然在天圣腹地,被匪徒给劫了粮,还损兵折将的,这个噩耗传到朝中,看看那些常为定远军说话的,还有什么脸面?
侍女捧上银盘,盘中是温热雪白的手巾,三皇子随意地抓过来擦了手,丢回去的时候一打眼,见那侍女瓜子脸,皮肤雪团团的,身段玲珑,眉眼娇艳,虽不是绝色,却也让人心里一动,三皇子便顺手在侍女小腰上摸了一把,“今儿夜里你来服侍……”
他丢下这句话,都没去看那被贵人垂青的侍女满怀地惊喜之色,直接脚下打飘身法轻盈就出了房门,吩咐人备轿出府,要去上早朝。
想必此时早朝还未散,这消息正好是得拿去廷议的。
他身为皇子,平时自不必上朝,不过每逢大朝时,几位皇子倒是必须在列,今日这军情紧急,就算他们不上朝,多半也会被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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