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街的秦墨斋在京城里开了快十年了, 虽说店里的货品都是货真价实, 独具特色, 然而生意一直都是不温不火, 即使掌柜再能干, 想尽了各种办法, 但每次一有起色, 就总会弄出点麻烦来,先前的努力就泡了汤。
特别是隔壁的翰香轩来势汹汹,仗着背后有人很是使了些龌龊手段, 杨掌柜愁得白头发都快出来,这不,最近正想着写信禀告给家主杨太太, 看看是不是关了京城这边的铺子, 免得被那宋家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可奇怪的是,铺子里的生意这几日却好了起来。
来的客人都有些面生, 大多都是挑铺子里最好的那一等金粉玉屑的墨条, 然后趁着他在打包的时候状似随意地问上几句。
“你们东家可是姓杨?”
“这铺子里怎么只有一个伙计?”
“方才在隔壁铺子逛逛, 那家的伙计一个劲儿地说你们这边晦气又俗气, 莫不是你们两家有仇?同行是冤家也不该是这样的啊?”吃相如此难看, 那胖掌柜还一个劲儿的想以次充好, 分明是欺负他是外行!
起先杨掌柜只稍稍诧异,还是耐心接话,当然了做生意和气生财, 就算隔壁真的是黑心奸商, 他也不可能在客人面前直说,更何况那宋家的靠山还是位皇子呢!然而后头来打探的越来越多,杨掌柜就疑心起来,觑着一位面善的小哥就反过来打听。
正好那个小哥是某位府里出来打听消息的小厮,派他来的管事不知道怎么回事,把个话唠给放出来了。
这小厮见杨掌柜反过来问他,不但没藏着掖着,反而把于归后传的前因后果眉飞色舞地给杨掌柜听,末了还兴致勃勃问,“听说你们杨家那位大姨太太,现在在宋家可是受尽了搓磨,要是没人管啊,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没了……”
杨掌柜听得目瞪口呆。
说实话,那位大姨太太,在宋家碰到什么事都不奇怪,就那蠢毒的脑子,把杨家坑了多少回了都?这样不识好歹的妇人,以为紧贴着夫家就能得着什么好脸?
人家把她卖了,她还给人家数钱呢?
于归传他知道,就是这东西把杨家铺子坑苦了。杨家就是做笔墨生意的,顾客都是士子文人,有不少之前还常常来光顾的老客,听了隔壁那胖子手下的伙计们谈论于归传里那个嫌贫爱富的就是秦墨斋东家以的,就再也不来了,还有那冬烘酸腐的要找上门来大放一番厥词,无它,于归传正戳中了他们这些鸡贼文人的痒处了呗?
哪个家贫拮据的穷秀才没做过美梦?梦里那美貌多情的小娘子自带万贯嫁妆哭着喊着非要嫁给他,一等嫁过来就把嫁妆双手捧上跪着求着他花用,还特别贤惠不嫉不妒,投他所好为他置通房买妾室,又用娘家关系替他打通关节让他升官发财……当然了最好在他功成名就时自动嘎嘣一死,那才是古往今来第一知情识趣的好妻室呢!至于那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不肯嫁与他们的妇人,那是过得越惨越好,最好贫病交加走投无路再跪求他们收为奴婢,呸!那时谁理会这些势利妇人,自然是狠狠羞辱一番令其无地自容自我了断呗!
杨掌柜是杨太太家的世仆,一家子都忠心耿耿的,杨掌柜从小就在铺子里的柜上学做买卖,长大后便从伙计一路做起,因能干才提拔成了掌柜,这几年看着主家名声受损,铺子生意遇挫也是急在心中,如今听到又出了个于归后传,这于归后传却跟于归传完全不一样,血淋淋地撕开了宋家的画皮,心里这个畅快啊,那就别提了!
当下便喜上眉稍,拉着那小哥问个不住,“当真是公主府里传出来的?”
哎呀呀,这可太好了!如果是旁的地方流传的,只怕那宋家还要生事,现下这是那位尊贵的玉欣公主府里弄的,宋家的脸皮都被揭掉了又怎样,还不是打落门牙和血吞?
小哥拍着胸脯道,“那还能有假,我们府夫人可是去公主府赴过赏花宴的!”
杨掌柜这会再也忍不住,嘴角都咧到了耳根,“正是正是。“
小哥买好了笔墨,交流了情报,心满意足地正要离开,就看见一位穿锦衣的中年人施施然走了进来,眉眼清秀,声音阴柔,“这里便是秦墨斋么?给拿些金粉玉屑来瞧瞧?“
哎呀呀,瞧这架势,是宫里出来的内宦啊!
杨掌柜心里就是一惊,猛地就往宋家那位侧妃身上想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寻了两块上等的金粉玉屑墨出来,双手捧了过去,又客气地请那锦衣中年坐下慢慢看。
一直到锦衣男子细细查验了半盏茶的工夫,一开口便订了十盒最上等的。
金粉玉屑本就是铺子里贵的品种,极品成色的更是一盒要到五十两银子,这一下子便是五百两的大买卖了,杨掌柜几乎都有点不敢相信,但一直到货品拿出,那人细细地验看过,也不废话,直接拿出五张银票付了账,拎着包袱出门了。
杨掌柜热情地恭送了贵客,回过身来疑惑地把那银票验了又验,不放心还叫来小伙计看铺子,自己亲自去钱庄兑了一张这才把心落在实处。
出钱庄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大太阳,心想杨家这么多年运交华盖,这回莫不是真要否极泰来,转了运不成?这回可要细细写一封长信告诉太太这个好消息才是!
杨家的铺子生意好转,而隔壁的翰香轩相形之下就门可罗雀了。
胖掌柜看着店里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还都是穿布袍的,胖脸上越发不好看。
前些日子那些像样的主顾都哪儿去了?就靠这些进来买个一钱两钱小东巴西的,他们铺子可不是上下都要喝西北风了!
眼看着一个疑似从前大主顾的贵客打从门口经过,他脸上顿时堆起笑容,一清嗓子正要招呼,却见那贵客脚步匆匆,连眼风都没往这边扫一下,直接就走过去了……听着动静,还是去了那杨家的铺子!
胖掌柜恨得牙痒痒,忍不住低咒了声,“他奶奶的邪门,该进来的不进来!“
却不料偏被不远处的一位老客听见,便放下手里的一本书,皱眉背手快步踱出去了。
胖掌柜这个气呀,至于吗?他说的又不是那老客?
“毛病!“
胖掌柜这两字一出,余下店里的两位也陆续走了……啥都没买!
胖掌柜气得脸上的肉都一抖一抖的,逮住俩伙计骂了几句,“有眼色没?店里没客人你们就闲着?还不给我出去打听打听,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使了坏?“
抢生意抹黑的种种套路他就对同行铺子没少使过,特别是隔壁,所以生意差自然就往那头想。
且不说两个伙计出了铺子能打听到什么,就说他们背后那座大靠山,五皇子府中,一座精致的小院落里,正传来幼童朗朗的读书声。
绣阁花窗下,一位身着家常秋香色通袖袄儿,缎白银鼠皮裙的年轻妇人手里握了本书册,满眼关爱地望着坐在暖炕小桌边念书的三四岁小童。
小童生得白白嫩嫩,看眉眼就聪明外露,念着启蒙书册上的句子也是口齿清晰,语句流利,每念上几个字,便抬眼瞧瞧身边的大人,妇人便如他所愿地夸上几句,于是小童的劲头就更足,念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哟!今日咱们府里的小皇孙,仍是如此地刻苦勤学啊!“
冷不丁地窗外便有人发了一声笑,听着虽是夸奖,但听到两母子耳中,却都是一顿。
年轻妇人眉心轻皱又迅速放开,面上顿时带了谦卑的微笑,背微弯,头微低,俨然低眉垂目的顺服之态,急忙碎步迎出去,俯身行礼。
“妾身见过殿下。“
“快免了,快免了,我是今日无聊,就想过你这宜馨阁来看看你们娘儿俩,特特地不叫他们出声禀报就是想来个突然,好瞧瞧咱们府里最好学的小皇孙在做什么呐?没想到这难得的晴好天,勤儿也在用功啊……不愧是亲舅舅当过状元的,将来啊,小皇孙肯定能跟他舅舅一样在读书上有天份!“
五皇子妃是位体态丰满的美妇,当初被选为皇子妃也是看她体态好生养,谁知道大婚之后生了一位小郡主就再不见动静,她生不出皇孙来,自然也不好拦着别人生,于是宋侧妃就是这样进了府,又母凭子贵升了位。
这话听起来全都是好话,可出自笑盈盈地正妃嘴里就格外地让人心里犯嘀咕。
宋侧妃压下心底不安,冲着自己儿子招了招手,“快来给母妃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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