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康宫
大殿上, 太后的头发比起几年前, 又花白了不少。
脸上也苍老了许多。
后宫无主, 凤印只得暂时由她掌管。
后宫大小事务也得过问她这个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家。
不管年轻时是何等人物, 不服老不行, 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
无奈, 她只得将宫中事务交给了越妃, 与因为诞瑜八皇子有功而晋位的恭妃。
两人膝下都有皇子傍身,又让两人共同协理宫中事务,也不用怕一人独大的场面发生。
今日泰康宫倒是热闹的很, 宫妃们刚刚请完安,宗妇、命妇们也是今日进宫请安。
而且其中几家还带着女儿,孙女。
前几日京中刚刚办了场喜事, 主角是一直默默无闻的二皇子, 与郦国公家的六小姐,温琦玉。
二皇子几年前就被皇上册封为乐王, 乐王妃于一年前病逝。
太后体恤, 一直想要帮他再寻摸一位续弦。
最终选定了郦国公家的嫡小姐, 温琦玉。
他们年纪差的不少, 应该是将郦国公家前面的几位小姐嫁过去更为合适。
但是太后寻人推算过生辰八字, 还是温六小姐最为合适。
她二月生人, 再加上她的出生时辰,按理说应该是克父克母的煞星命格,但是却与二皇子的命格出奇的相合。
那高人也言明, 说不定二皇子的病因着这场婚事一冲, 也能好一些。
对于这个一直不受皇上待见的孩子,太后还是会多上几分的慈爱。
她不管别的,毕竟这孩子骨子流的她儿子的血,是她的亲孙子。
今日进宫请安的命妇与宗妇里面就有新婚燕尔的温琦玉。
她褪去了小女儿的青涩,脸上带着初为人妇的娇媚。眼神中的沉寂,会让人以为她是个娴静温婉的女人,可是她的性格却恰恰与之相反。
这个时辰,怕是闵应要来了吧,她有些失神的望着殿门,连一旁的李夫人跟她搭话都没理。
闵应进去之前,就听到殿内有女子的说话声,与娇笑声。
不禁眉头稍蹙,怎么还有别人?
早知道就晚些再来了。
但是来都来了,若是再退出去就是对太后的不敬。
“太后娘娘,荣亲王与荣太王妃,还有飞鸾郡主来了”
正笑的合不拢嘴的太后咋一听到宫嬷嬷的禀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呵呵,你们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在坐的众人一听,,立即笑着附和道。
夸闵应孝顺的也有,夸太后慈幼的也有,总归上下一片祥和之色。
闵应与周氏还有闵飞鸾进入大殿之时,才明了为何在外面就听到这说话声。
原来殿中请安的命妇与宗妇们还未离开,正在陪着太后喝茶。
但是闵应毕竟是男子,在他进来之时那命妇与宗妇们也都起身告退。温琦玉目光隐晦的望着身姿挺拔,半张银面的闵应,终究是不甘的叹了口气,随着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感受到那一直黏在身上的目光终于没了,闵应才自在了许多。
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闵应由着巧香扶着,与闵飞鸾一起,随着周氏到太后跟前请安叩拜。
“不是说你不方便,不用每次进宫都顾这些俗礼吗?你这孩子就是犟脾气。”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看到闵应还是恭敬的给她请完安,太后眼角的皱纹就没展开来过。
嘴角也一直扬着。
“皇祖母虽然体恤,但是应儿不敢枉顾礼数。”
不论在外面他名声怎么浑,该有的礼数,他一样也不会缺。
“快,将荣亲王扶过去坐下。”
待闵应行完礼,太后指着就近的一处座椅道。
待周氏与闵飞鸾也行完礼,太后循例问询了下,今日眼睛可有好转,然后就是今日除服的事宜。
“你替你父王守孝三年,确实是个孝顺孩子。以至于这婚姻大事上也有所耽搁。”
说到这里,太后的笑意敛了许多,对于小儿子之死,每提一次她都要难以释怀许久。
好在如今有闵应常来陪她,现在她也能放下些许了。
“无妨,反正早就订过亲”
闵应的反应让周氏松了口气,一旁的闵飞鸾也知道此时不时她插话之时,只随着周氏在一旁安静的坐着。
“你这小子,怎么就认准了穆家那个丫头呢?”太后无声的叹了口气,与一旁的宫嬷嬷对视了一眼。
“刚刚命妇觐见的时候,我瞧那常枢密使家的二姑娘就不错,是唤延雪来着是吧”这后半句是问向一旁侧身侍立的宫嬷嬷的。
“是的,太后”
宫嬷嬷那同样满是褶子的老脸上笑的一派灿烂。
“皇祖母,您莫要说笑了,不说人家舍不舍得将好好的女儿嫁给我这么一个走路都需人搀扶的王爷,就算他们愿意,我也不能让他们往火坑里跳不是”闵应说的坦荡,扬起的嘴角晃了在殿内伺候的众位宫女的眼。
有几个直接羞得低下了头。
这荣亲王前几年,年少时就面目清秀,比那小姑娘眉眼还要长的精致,但是却又不失少年的英气。
如今几年过去,这身量长高了不少,与那已逝的荣王不相上下。
但遗憾的是,他自从失明之后终日以银制半遮面具覆面,让人实在难以猜测这面具底下到底是何等俊逸的面容。
“你别老这么妄自菲薄,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大梁唯一一位亲王。”这外面的风言风语,太后虽身居内宫,但是都清楚明白的很。
、
“是”
闵应没有再接着反驳。
“那穆家丫头也不是不让你娶,让她做个侧妃也是使得的,这正妃人选,我们再慢慢挑选选岂不是更好。”
“皇祖母说的是”
闵应换了策略,此时不论他怎么反驳,太后都会强势的让他答应,索性将这问题抛给那姑娘家的父母双亲,若是人家不愿意,听到风声早早的给自家女儿订上亲事,这可就怨不得他闵应了。所以他脸上始终带着笑,太后说什么吗,他都应是。
太后还是没有死心,前阵子刚给二皇子与温琦玉牵了条红线,所以对于闵应的婚事,她心思又活泛了许多。
毕竟二皇子虽为皇子,其本身不受皇帝待见不说,身子还差的很,而且先头还新丧了一位王妃。
就这般,也聘了郦国公家的嫡小姐作续弦。
闵应怎么就不可以。
所以太后如今将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闵应的婚事上,而且恰好闵应现在也除了服,不影响婚娶。
那个穆家丫头,听说前两年还在京中开了什么医馆,偶尔还要自己坐诊,这哪像是大家闺秀能做出来的事?
所以这门亲事,就算是答应,也不能让那个穆氏做正妃。
闵应透过面具上的小孔,能够看到太后的脸色突然有些不好,怕是想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别是想到穆雨棠了就好。
说来也怪那个穆宏伯,他倾尽整个穆家,想要帮助袁家成就大业,结果将家底折损将尽不说,还将手伸到了后宅上去。连累老婆孩子与族人,这个人真是死不足惜。
穆家账面上的田契基本上都是假的,这也是穆雨棠知道穆宏伯又回来之后经过查验才知道的。
那一摞一摞的房契,田契,还有铺子契书,竟然都变成了一张张的废纸。
穆家在广陵之地的田产基本上都被穆宏伯折损殆尽,那库房里的财物通过那次,也所剩无几。
洪水过后,穆家本来就元气大伤,又被穆宏伯这么一通儿折腾,真的是眼看着破败了。
穆雨棠归敛了一下所剩无几的田产,和家中财物,婉拒了闵应送来的财物。
开了济世堂。
至于薛家,因为事关重大,穆雨棠除了闵应谁,连她外祖母与表哥都没有告诉,关于穆宏伯诈死之事,所以这穆家家产所剩无几之事薛家更是不知。
她是要嫁去荣王府不假,但是不说如今还未成亲。
就算成了亲,她也不能一直让闵应来帮她养活穆家这一大家子人。
本来她家道中落,闵应坚持这桩婚事,就顶了不知多少的压力。就算是他装失明,故作恣睢之态,可他的身份还是大梁唯一的一位亲王,贵重非常。
就算是她父母健在之时,也是她高攀了,何况现在。
所以如今她更不能再用整个穆家来给闵应施压,不管外人知不知道这事情的原委。
还是当初掌管穆家时的那句话,她得自己立起来。
如今整个穆家,得靠她立起来。
如今穆家的境遇正在遭遇凛冽的寒冬,她能做的,就是傲雪绽放。
出了宫,闵应脑中紧绷的那根玄才松了一些。
太后还是没有死心,是温琦玉与二皇子那桩婚事又让她起了其他的念头。
看来他与雨棠的婚事得抓紧时间筹备了。
其实东西已经备得差不多,但是穆雨棠如今还有其他的顾忌。
现在穆家一大家子都靠着她,穆雨棠是怕她走了,穆家就失了主心骨。
但是如今时势不等人,闵应还是决定跟她商量一下成亲的事。
“应儿,今日御前觐见的时候,我怎么瞧着皇上的脸色比起上一次又差了不少。”
周氏的脸上带着忧色,皇上双目微凸,眼下青黑之色明显。而且颧骨高耸,喘息之间听着也是沉重的很,不像是什么好征兆。
“娘也看出来了?”
刚回到王府,闵应本来想直接回自己院子的,却被周氏留住。听她说这些事,既然连周氏都看出来了,那些有心之人怕是也早就有所准备了。
“皇上怕是……你不若与雨棠商量一下,早日将这婚事办了吧。”周氏的脸上满是忧色,若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若是撑不住去了。
两人又有一年好等。
闵应也是担心这个,夜长梦多。
“好,等会儿我就去找雨棠,跟她商量一下这成亲之事,娘,你就不用忧心了。”
宫中的佘院判也已经不止一次的跟他通过消息,皇上如今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时随地都可能驾崩。
穆雨棠也坦言,她也没什么法子来吊着皇上这条命了。往后几年,将是真正的动乱伊始,他要将穆雨棠,和他所在乎的人都牢牢的保护在羽翼之下。
不能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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