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雅捧着紫檀木盒子来到后花园, 亲手交给林婉音:“舅母, 这是樊大人刚刚送来的寿礼, 说是曦湾花的种子。他说南夏王宫大火之后, 仅剩了一株白色的曦湾花, 这便是那棵花上的种子。”
林婉音怔愣的站了起来, 眸光完全被那个盒子吸引, 伸出颤抖的芊芊玉手接过来,打开上面的红铜扭,看到了里面的花种。
“快, 你们去荷塘的那一面……不不,那个背风的角落更好。去那里开一片花圃出来,地要深挖, 土要细碎, 一定要松软,我要种花。”阿音高兴的眼中含泪, 赶忙吩咐丫鬟婆子们去整理一块花圃出来。她要让母亲精心培育的白色曦湾花, 在这里生根发芽, 茁壮成长。步入花丛之中, 就像回到娘亲的怀抱。
明秀有点儿担心的抬眸看了婶娘一眼, 不过是一些花的种子罢了, 婶娘为何如此激动?难道只因为是那个樊大人送来的?若是让叔叔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呢?
明秀担心的同时,就有些讨厌樊祉屹了。在忠勇侯府的时候, 婶娘已经明确的跟他说过了, 今年不过寿。他干嘛还要巴巴的送些寿礼来,还偏偏要挑叔叔不在家的时候,这个男人,真是讨厌!
明秀一心一意的盼着叔叔和婶娘好,在心里默默痛恨樊祉屹,却不敢说出来。哄着义哥儿做好了纸鸢,就去假山后面看阿音种花。
二人刚刚走过荷塘上的九曲连桥,就见明皓挺拔的身姿由远及近,大步走来。
“爹……”明大义欢喜的跑上前去,张开小手,扑进明皓怀里。
“乖儿子,今天是不是又挖蚯蚓了?”明皓大手一伸,有力的双臂举起明大义,把他安放在自己的肩头,叠罗汉一般驮着他。“你娘呢?”
明大义坐的高看的远,抬起小手一指前边儿,脆声说道:“娘在那边种花呢。”
明皓脚步一转,迈开长腿,就走向了那一片新开垦的花圃。本是闲庭信步一般走着,在看到爱妻的时候,却赶忙把儿子放了下来,腾腾的几大步就走到了阿音身旁:“你怎么了?怎么在这蹲着呢?是不是不舒服?”
阿音白净的手指正碾着黑色的土块儿,细碎的泥土从她指缝中滑落,落在紫檀木雕花盒子旁边。阿音担心不能一下子种活,没敢把盒子里的花种全部用上。只用了大概三成的量,心中暗暗盘算着,若是这次不能发芽,就等到来年春天,再拿出一半的种子来播种。
听到丈夫的声音,她蓦地抬起头来,眸中闪动的泪光被明皓看个正着。他赶忙蹲下身子,轻轻的把她圈在怀里,紧张问道:“怎么哭了,是不是肚子疼,快起来。”
林婉音却并没着急起身,而是小心翼翼的把紫檀木盒子收好,扣上红铜纽扣,才扶着明皓的肩膀站起身子,缓缓的往回走。
“我肚子没事儿,你不用担心。这是曦湾花的种子,我刚刚种了一点,想起一些以前的旧事,有些感慨罢了,无妨!”阿音不想让丈夫担心,便主动给他解释。
明皓心中一动,不再担心她的身体,反而有点儿担心别的了:“阿音,这是哪来的种子?”
“樊祉屹送来的。”她并未多想,只是随口答道。
果然!
果然是他送来的寿礼,难怪刚刚进门的时候,守门侍卫说樊祉屹闯进了家门,给了表小姐一个盒子就走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别的地方都好,可偏偏就忘不了小时候那点事。
明皓依旧温柔地扶着妻子往回走,心里却一下子被醋意填满,恨不得把樊祉屹胖揍一顿才解气。阿音只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中,并没有注意他的表情。
回到卧房,阿音把紫檀木盒子放在了梳妆台上,怔怔地望着它出神。明皓在一旁蔫蔫地站着,看着她神游天外,全然不顾及自己的感受。
南夏王宫应该是种满曦湾花的吧,或许小时候她和樊祉屹每日在花丛之中玩耍,读书。他会摘下一朵花给她戴在头上吗?会拉着她的小手跟她许下一世的诺言吗?
想到这些,明皓觉得自己头都快要炸了,特别想问个明白,却又不敢开口。他忽然想起阿音初到明水湾的时候,她瞧不上自己,想嫁个文武双全的男人,会不会就是樊祉屹呢?
“娘,我好饿,我要吃饭。”明大义走过去,抱住了娘亲的大腿。
“好,乖儿子,咱们吃饭,你妹妹也饿了,她也在肚子里叫唤呢。”阿音抬手轻抚肚子,温婉一笑。
看着妻子甜美的笑脸,明皓一下子就释怀了。当初圆房的时候,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以阿音的性子,若是她不喜欢的男人,就算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不能逼着她主动圆房。那是因为爱,因为爱他,阿音才乐意给自己生儿子的。如果女儿也马上就要出生了,何必还要焦虑呢?
“来人,快去传膳,夫人和世子都饿了,快点。”明皓兴冲冲地走到门口,大声吩咐下人。
他含笑回身,笑容却凝固在了嘴角。
阿音双手捧着紫檀木盒子,走向花厅的佛龛,把盒子摆放在香炉前,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拜了三拜。
这是什么意思?在佛前供奉七七四十九天,祈求来世么?
明皓不想把自己爱妻的每一个动作都跟樊祉屹联系起来,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下意识的就这么想了。即便他很想改变自己的心思,却怎么都扳不过来,心里憋屈的只想哭。
丫鬟端过来一盆清水放在长春凳上,阿音亲手帮儿子挽起袖子,洗净小手。
明皓默默走到佛龛前,抬手抚上那个紫檀木盒子,极力控制着想把它狠狠摔进角落里的冲动。如果他那么做了,阿音肯定会生气,会伤心。他一向舍不得她生气,更何况她现在怀着身孕。
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怕一时冲动做下后悔的事情。可是要让他就像没事人一样也不可能,他可以容忍他们青梅竹马的过去,却无法容忍他们共同在佛前祈求来生。他想象不出如果下辈子没有阿音,自己的生活会怎么样。只知道若是现在没有了阿音,自己一天都活不下去。
明皓抬起千钧重的手臂,颤抖着离开了那个能点燃他的盒子。阿音那么好,怎么能惹她哭呢?
小丫鬟们鱼贯而入,摆上了丰盛的晚饭,林婉音和明大义都饿了,招呼了他一声,就拿起筷子吃饭。明皓缓缓走向餐桌,拿起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几口,却觉得味同嚼蜡。
“你怎么不吃呢?”阿音发现了异样,转头看向他。
明皓叹了口气,有点委屈地看一眼心尖上的女人,哑声道:“今日公文比较多,看了一日,有些头晕眼花,吃不下。你们先吃吧,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再吃。”
明皓肚子里憋着一团烈焰,却舍不得朝她发火,只能焚烧着自己,默默承受。他缓步走进庭院,沿着青石板路去后花园,想去湖心亭吹一吹夏夜的凉风,也许能吹熄燥火。
路过明兰小筑的时候,明皓无意中听到了两个小姑娘的谈话。天气热,她们嫌屋里闷,就把饭桌摆在了院子里,院门也敞着,从外面经过自然能听到他们清脆的声音。
“那个樊祉屹真讨厌,送什么寿礼呀,婶娘缺他那点寿礼吗?真是的。”明秀还是气呼呼的。
明皓脚步一顿,静静听完,心里痛快了不少。就是,真讨厌,缺你呀,老来凑什么凑?
南雅紧跟着说道:“你别这么说,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他的寿礼并不贵重,可是对舅母来说却是很重要的。”
明皓轻轻哼了一声,心里暗道:臭丫头,胳膊肘往外拐。重要个屁,对你舅母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我和义哥儿。
明秀也不认可,气的放下筷子说道:“阿雅,你怎么向着外人呢,不就是一包花种么,有什么重要的?明明是义哥儿和叔叔,对婶娘来说最重要。”
明皓暗暗点头:这侄女,没白养,得给她找个好婆家。
南雅见她急眼了,无奈的叹了口气:“哎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说的重要和你说的不一样。听说曦湾花原本没有白色的,那些花的种子是南夏先王后,也就是舅母的娘亲亲自培育的。这是从东南角的宫墙残垣下采下来的,来自仅剩的一株纯白色曦湾花。在南夏王宫大火之后,已是仅存的一株了。”
明秀眨眨眼,犹疑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樊大人给婶娘送来的,相当于是她母亲的遗物。婶娘是因为想念娘亲,才含着泪把花籽种下?”
“对呀,人家樊大人不是坏心,是你想歪了。”南雅说道。
明皓怔愣地挑了挑斜飞入鬓的剑眉,原来是这样。好险,好险,幸亏刚刚自己控制住情绪,没有被醋意冲昏头脑。如果刚才乱发火了,那现在岂不是要后悔死。飞醋一时爽,后边是坟场呀!
他高大的身子一转,快步往回走,嘴角不可抑止的高高翘起。今晚,一定要好好哄媳妇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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