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舅母怀孕了, 大丫和二丫也都很高兴, 连声恭喜。既然已经确定有了孩子, 阿音就要为孩子打算了。她把藏在小包袱里的那一锭整银拿出来, 买了好几批各种颜色的布, 还有好多彩线, 打算给孩子做衣裳, 做小被褥。各样的吃食也都多添了一些,毕竟现在是两张嘴吃饭了,光自己吃饱了不行, 还得惦记孩子的养份够不够。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回到明水湾,南老三一边卸车一边夸赞:“这马就是比驴有力气,前两天, 俺借了个驴车拉谷子, 一个小坡就拉不上去了,这匹马拉着咱们这么多人, 上坡过坎的, 都不费劲儿。”
阿音没种过地, 不太了解种地的流程, 但是她知道眼下正是秋收, 乡下人都忙着收粮食呢。她摸着肚子想了想, 反正自己现在怀孕了,也不能再骑马颠跛,这马闲着用不着, 不如叫他们去用吧。
“姐夫, 你要用车怎么还跟别人去借呢?咱家里这个闲着也是闲着,你就拿去用吧,要不然,我还得每天给它喂草喂水的伺候他。”
南老三一下子愣住了:“真的呀,你还真舍得让人拿去用?这马可金贵着呢,俺们一个村儿五辆驴车,三辆牛车,可一匹马车都没有啊。”
阿音浅笑:“有什么金贵的呀?不就是一个牲口嘛,它要是能派上用场,还算一个好牲口。放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白白浪费,你们先去用吧,等我有用的时候再管你们要。”
南老三欢喜的摸着马脖子,舍不得撒手,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应了,转头看向明青枝。
明青枝正忙着往篮子里装贡品,打算去给爹娘上坟。听了这话,就嘿嘿地笑了起来:“俺现在算是明白,碾子为啥那么稀罕你了,城里大户人家的闺女就是不一样,真大气。”
阿音被她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有什么大气不大气的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们刚好忙秋收,就拿去用呗。”
“弟妹呀,你在乡下待的时间短,不知道啊。有些人,就是家里的东西闲着,也舍不得让别人去用。有的兄弟媳妇儿,防大姑姐、小姑子就跟防贼似的,恨不能他们都没自己家过的好。”明青枝这回算是真心实意的佩服了阿音。
以前她觉得,弟弟把这个娇娘子捧在手心,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可是中看不中用。现在她却知道,这个娇娘子的确是又懂事又疼人,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
临走的时候,明青枝一再嘱咐二丫,让她多干些活儿,照顾好舅母,舅母现在怀着身子呢,可不能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二丫本就勤快,见舅母对自家这么好,心里更是感激,自然什么活儿都抢着干。阿音想干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二丫已经干完了。
一个月后,大丫成亲的日子,南老三赶着马车把阿音和二丫都接了去。阿音特意带上了自己用曦湾花调制的胭脂水粉,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大丫五官挺好看的,就是肤色有点黑,看到舅母带来的胭脂水粉,她惊喜的不得了:“别的新嫁娘,确实有上红妆的,可是这些胭脂水粉,在城里的铺子里好贵的,要好几两银子呢,真没想到舅母还会做这些东西。”
阿音轻笑:“自己做的不值钱,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上红妆吧。”
“好啊,好啊!”大丫知道,舅母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出身,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上的妆,肯定是城里最好的样式。
淳朴的乡下妹子不宜上浓妆,阿音只给她简单的打了一层粉,涂匀了胭脂,有上了一层口脂,浅浅的画了画眉,梳了一个漂亮的高髻。
哪怕只是这样稍微一打扮,对于这些素面朝天的乡下人来说,已经是惊为天人了。再把那条绣了花儿的红盖头拿出来,又得到周围人的一片赞叹。
大丫的婆家在陇上村,婆家安排了一辆牛车来接亲,而男家送陪嫁的却是一辆漂亮的马车,这让大丫挣足了面子。
风风光光地把女儿嫁了,明青枝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多年来,因为她当初偷婆家的粮食给娘家弟弟吃,一直抬不起头来。此刻,得了娘家的好处,婆家人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妯娌们一个个都是满眼的羡慕。甚至有人说,糙碾子出门是去做大生意了,以后回来就成大财主了。
听了这些话,阿音也只是淡淡的笑笑,没有理会,回到明水湾,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两个月后,明玉来找她的时候,带来了一个消息。雷霆军大破西戎,凯旋而归,可是京城那边却没有什么动静,双方已陷入尴尬的境地。
夜半无人的时候,阿音静心想了想,觉得这种尴尬不会持续很久,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太宗与德宗之争,早晚会爆发,内战在所难免。
与此同时,明玉还说了一件趣事,那便是明水湾出嫁的姑娘明春妮儿,前些日子嫁到陇上村的时候,刚好跟另一家同一天成亲。
可是人家那个姑娘蒙了一个特别好看的红盖头,还上了红妆,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家里送嫁妆的是一辆漂亮的大马车。相比自己家里借来的驴车,红色土布做的盖头,和一张未加修饰的脸,让她觉得灰头土脸的,风头全被人家抢了去。
最关键的是,那家的男人觉得有面子,就对新娘子格外的好,而自家的男人,因为丢了面子,就把气都撒在了她身上。
“最关键的是啊,她后来才知道,那盖头、红妆、大马车,都是嫂子你安排的,把春妮气个半死。呵呵!你不知道啊,嫂子,原来我们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她还跟碾子哥说呢,说碾子哥娶了一个没用的媳妇,这样的女人在咱村里是嫁不出去的,结果被碾子哥把她骂了一顿,骂老实了。现在怎么样?啪啪打脸不是?哈哈哈……”明玉笑得花枝乱颤,觉得特别解气,阿音却没能笑出来。
这不是给自己暗中树敌了吗?若是明皓在家,她是什么都不用怕的。可是,他没在家,阿音一个人小心翼翼的生活,不想得罪人。不过,既然无意中已经得罪了,那也没法子。尽量小心些,不要到街上去闲逛,反正她也不能杀进家里来。毕竟自己的肚子已经渐渐鼓起来了,不是跟人打架的时候。
阿音本就不愿出门,这一下,更是懒得到村子里走动了,好在自家小院风景便不错,若是闷了,就到门外看看梯田,望望瀑布也很好。
自从知道阿音怀孕,明青枝来得更勤了,里里外外的活儿全帮她干了,比当初糙碾子照顾得还周到。
阿音心里却在盘算着前方的战况,最近没有听明玉提起战事。她心里有点不踏实,上回明玉来的时候,说双方正在僵持,估计这种僵持不会很久。可如今,到底怎么样了呢?
她无法平复内心的忐忑,终于迈出家门,去了里正家里。她甚至想当面问问里正,如今战况如何,毕竟明玉所知道的有限,还是里正更了解时局。
阿音站在门口探头张望的时候,正看到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俊朗青年从里面走出来,正是明磊。
还真是怕谁就碰见谁,阿音挺了挺肚子,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可怕的,又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明磊突然看到站在自家门口的林婉音,的确吓了一跳,他知道妹妹明玉时不时的就去找这个嫂子弹琴作画。近来,明玉在琴棋书画方面,的确有了很大的提高。他也知道,自己是人家不欢迎的客人,所以就没有厚着脸皮跟着明玉一起去。
扫一眼林婉音鼓起的大肚子,他默默叹了口气,好好的一朵鲜花,就这样插在牛粪里,现在还要结个果子了。
“嫂子,找我有事?”
阿音赶忙摆手:“不,我是来找明玉的,明玉在家吗?”
“明玉不在,我爹娘带着她走亲戚去了。”明磊如实答道。
“哦,你是说里正也不在家?阿音有点失望。
明磊有点搞不懂了:“你究竟是要找明玉,还是找我爹?”
阿音叹了口气:“我就是想问问,外面的局势怎么样了?相公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
她这么一说,明磊更郁闷里。如果说是糙汉子强娶了这小娘子,小娘子不甘不愿,他心里倒还舒服一些。可是,人家心里分明是很惦记糙碾子的,这让他觉得心里很别扭,鲜花怎么能惦记牛粪呢?
真是的!
不乐意归不乐意,可他还是认真回答了阿音的问题:“我昨日进城也打听了这件事儿,说是京城里的皇上带着京中的军队挥师北上。而太宗带着雷霆军,从西北往南杀过来,双方快要交战了。”
阿音对这里的地理位置并不是很了解,就接着问道:“那咱们明水湾,是离京城近呢,还是离青州近?”
明磊暗笑一笑,找回了些许自信,终究是妇道人家,琴棋书画练得再好,对外面的天下大事,了解的终究有限:“自然是离京城近了,听说雷霆军也占领了一些城池,不过咱们这里肯定还是归京中管的。听说京中的军队,很快就要从咱们这里经过了,有可能在咱们西北处两三个州的地方,正式开战。”
“哦,”阿音莫名的有点紧张,手指搅在一起自己安慰自己,尽量保持着平静,问道:“你可知道,领兵的是谁?”
明磊没想到,这个小娘子对战争还颇感兴趣,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渊博,就把自己了解到的东西不遗余力地说了出来:“雷霆军那边,自然是星辰皓瀚四大偏将,听说耿元帅也在。京城的军队,听说是德宗的亲信独孤炎率领的。”
一听独孤炎三个字,阿音吓得抖了一抖,被人们骂做断子绝孙独孤炎的,就是他了吧。
听说当年,德宗攻打南夏国时,就是独孤炎领兵。为了击败南夏的护国大将军樊茂,独孤炎抓了人家身怀六甲的妻子,压到阵前,用刀尖儿对准樊夫人的肚子,逼樊茂开城门。
樊茂不忍心看着妻儿惨死阵前,就打开城门,想出去和独孤炎谈判,谁知却中了伏兵之计,被杀得落花流水,亲眼瞧着那刀尖儿穿破妻子的肚皮,一刀两命。他拼命厮杀,想为妻儿报仇,最终,战死沙场,也没能杀了独孤炎。
阿音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这个独孤炎,就是那个独孤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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