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胜6
扬州。巡盐御史官邸。
显然林如海也已经收到了皇上的意思, 因此两人十分有默契。嘴上虽没有提, 但林如海那头已经在考教王仁的功课了。
从四书到五经, 再到时政策论, 外加诗词歌赋, 便是世故人情, 也在其内。初时问题较为浅显, 王仁倒是对答如流。后来问题逐渐加深,甚至有些策论议题十分艰涩,王仁便有些磕磕绊绊, 头皮发麻了。
然而林宁便是坐在一边,也只顾着逗弄才一岁多点的黛玉,对王仁抛过来的求助的目光视而不见。
王仁心底发苦。不论是他爹还是清华园的各位老师, 都没有这般考教人的。这一整天, 从大早上到晌午,已经足有一个半多时辰, 林如海问了多久, 他便站了多久, 只觉得腿肚子发软, 偏脑子还得迅速运转, 半刻也不能停歇。本想伸伸腿, 可虑着林如海是长辈,到底没有造次。
末了,林如海沉默了好一会儿, 在王仁觉得应该是完了的时候, 林如海再度开口。
“今岁秋闱,你可是打算下场吗?”
王仁心头一跳,突然想起林如海此前的考教,后来的问题多半都没答出来便有些发虚,低了头道:“是!”
说着,偏头看了林宁一眼。林谊年岁大了,不方便见客。黛玉却还小,因此一直呆在书房被林宁抱在怀里也无妨。只是小孩子觉多,这会儿已经睡熟了。林宁轻手轻脚地唤了母乳过来,将黛玉递过去。
林如海想来也发觉了这边的情况,朝王仁点了点头,倒是笑着走过去同林宁说:“这小家伙倒是和你亲厚。”这头说着,那头又仔细叮嘱乳娘王妈妈好生照看。林宁也挥手让王仁退了出去。
林如海这才说道:“秋闱当不成问题。只是明年的春闱……倒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名次恐不大好。”
自己一手教导的孩子,林宁怎么会不知道?点头道:“所以,秋闱过后,我打算让他用心读书,三年后再下场。”
“仁儿今年才十七吧?便是过上三年,倒也使得。”
这年头十几岁的进士乃是凤毛麟角,便是二十多高中,也是年少有为。
其实若应是要挤进去倒不是不行的。林宁倒还记得这些年的试题。便是不记得,也可用经验值去系统记忆储存库里面翻看。只是这样的方法,他自己当年都不曾使,自然不会让王仁用。
林如海举起茶杯,“说来墨玉当年也是多亏了言章兄和嫂夫人才得以平安降生。没想到如今还有这等姻缘,倒像是老天注定的一样。”
言章乃是王子胜的字。而墨玉乃是林谊的小名。
林宁一愣,林如海这便是答应了,也举起杯子来,二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三日后,林宁启程回金陵,倒是将王仁留了下来。
王仁这几天被林如海整的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打鼓,他老爹这是让他拜师林如海?也不对啊。以如今清华园的师资和名气,是否另拜名师并不大重要。而且从林如海这两天让他做的答的事情来说,倒也并不像是考教弟子的。
王仁站在码头,看着林宁道:“父亲,你不如和我交个底,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宁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能得探花郎指点,你还委屈了?”
王仁哭丧着脸,“不委屈,可是,爹,你还是状元郎呢!”
林宁语塞,鼻子一哼,“你要不想娶不到媳妇,就给我好好表现。”
王仁睁大了眼珠子,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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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金陵,沈氏略有些不高兴。任谁知道自家儿子被那么为难都有点不开心。林宁笑道:“人家千辛万苦宝贝似得养大,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哪里能这么容易给了我们家。若是有人想娶凤姐儿,你能轻易给了?”
沈氏想到已经正式成为林宁入室弟子,隔三差五地过来,甚至在王家还特意给他开了个小院子的谢霖,神色突然就垮了下来,“他想得美!”
这话一出口,沈氏便发现了都是做父母的心,当即住了口,不再说了。
王仁在林家住了三个月,等到乡试前一个月才回来。虽说被折腾得够呛,但也受益匪浅。林如海的手段绝不是盖得。林宁在听闻林如海组织了几次模拟,且这模拟还不只是试题,还有环境之后,深觉此举可行。
见离乡试还有一个月时间,便在自家也一比一的比例弄了个简陋的小隔间,把谢霖给扔了进去。然后让白章时不时去谢霖面前晃荡晃荡,甚至好整以暇地站着看一看。美其名曰让谢霖先习惯,不能到时候被巡视的考官给吓住了,会做的也变得不会做了。
每天吃喝拉撒都在这小隔间里,甚至一日三餐只准备了生硬的干粮。
对于这个,沈氏表示双手赞成,王仁深觉找到了盟友,谢霖哭笑不得……
八月乡试。
谢霖得了解元,王仁考了三十七名。林家送来了丰富的贺礼,这就是变相的给了王家示意了。
十月,沈氏开始着手定亲之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四礼走完已经到了次年正月。因林谊还未曾及笄,便不着急请期。沈氏忙起谢霖赶考的事情来。谢霖父母早逝,本有一个亲叔叔,奈何是游手好闲不着家的。婶婶自家都顾不过来,哪里顾得了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然也只能林宁和沈氏担了这父母该做的事情。
沈氏一边收拾东西交代小厮,一边嘀咕,“我说要早点定下来,你不肯。我说再等三年,让他和仁儿一起上京,你也不肯。他这一去京城,若是中了且名次靠前,这一入翰林可怎么办?他这会儿不满十八,年少有为,京里多少人家盯着呢。到时候咱们费心费力培养好的人才,便宜了别人!”
林宁扶额,“仁儿是功底不够扎实,以他现在的实力,不过是在上榜落榜之间。便是上了榜,名次恐也不太好,我这才让他再等三年。霖儿的成绩倒是不必如此。何苦让他再拖三年。便是他自己也不会同意。他是聪明人,我便是不曾明说过,可咱们家这一年来对他的态度,他也不会感觉不到。”
“他若是也有此心,自然不会答应别家的婚事。他若是没有此心,我们还能强求不成?你若是担心京里繁华乱了眼,迷了他的心性……”
林宁一顿,冷哼道,“他若是这样的人,也配不上咱们家凤姐儿。我们正好趁这次机会,好好观察观察。看他一朝高中,功成名就之后,是否能不忘初心,不移本性。”
话说至此,沈氏倒也明白了林宁的苦心。其实林宁和沈氏倒是不担心他取了别家的女儿,不论是从恩师的女儿,自己的师妹这等情分算,还是从王家的家世算,谢霖都不至于放着王熙凤不娶,娶了别家。除非遇到了真爱。
两人真想看的是他的做派,是官袍加身,远离了王家之后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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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一过,林宁和王仁便亲自送了谢霖登船。
四月,京中传来消息,谢霖得中一甲第二名,榜眼之位。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则消息,据说已是轰动京师。
现今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荣国府贾家二房老爷将袭爵的大老爷给赶到东偏院,鸠占鹊巢住进了荣禧堂,一住就是十多年。便是大老爷唯一的嫡子也沦落到蜗居在荣禧堂后面的狭窄小院子里。好好的一个未来当家继承人反倒成了二房跑腿的管事。
贾家这事本已经十多年,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戳破罢了。这回却不知为何突然传得到处都是。事情就是这样,即便早已发生的,但是没摆在明面上是一回事,摆在明面上是另外一回事。
往常不过是世家里头都知道,这会儿寻常百姓也全知道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而且千万不要小看古代八卦的力量。谁心中没有一颗八卦魂。老百姓随意聊天随意说,看见了荣国府出来的人各种指指点点,尤其对二房。贾政脸皮子薄,即便寻常百姓没敢当着他的面说,可看他的眼神和那背后的窃窃私语,却已经让他胀红了脸,想要反驳,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因王熙鸾嫁的乃是贾琏的关系,林宁对贾家更关注了几分,倒是知道了比别人多一些。
这事,还确实和王熙鸾脱不了干系。
王熙鸾同原本的王熙凤不同。王熙凤和王仁是丧父又丧母,全由王子腾夫妇养大,性格见识也都由他们引导塑造。而王子腾虽死了,但王熙鸾还有闵氏这个母亲。
闵氏虽为内院女子,见识有限,却不是个省油的灯。何况闵家早年也是权贵,如今虽然没落了,但还有两个聪明人在。
王氏想寻有利于她的大房媳妇,便想到王家女。林宁这一脉太过强势,她选不了,也不会选,只能选择王熙鸾。在她看来,二房失势,那几年,闵氏带着王熙鸾同她交好,未尝没有攀附之意,这让她生了几分得意心思。何况,王熙鸾也确实很会奉承她。
只是她忘了,这是作为侄女而言。一旦王熙鸾嫁了贾琏,怎会甘心让二房夺了自家丈夫的爵位去?闵氏又怎会放着女儿女婿不帮去帮小姑子?
原著中的王熙凤想不到这一点,即便想到了,也没有人帮忙。在她和王氏之间,王子腾还真不一定会选她。
可现在的情形却决然不同。不论是王熙鸾还是王氏,两边同林宁的关系都不亲近,出了事,绝大可能两不想帮。如此一来,王熙鸾至少还有闵氏,还有闵家。
虽然闵家没能耐对贾家做什么,但传出点风言风语,搅乱这一池春水还是做得到的。
尤其林宁不知他们用什么手段撺掇了贾赦。贾赦居然出面在一众纨绔的聚会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这十多年来的不易。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跳着脚言指贾政不敬兄长。甚至言道,便是贾瑚已逝,也是嫡长孙,合该称大爷,且还有琏二爷在,两房未曾分家,自该一起排行序齿,又哪里来的什么珠大爷,宝二爷的称呼。
若是分家各房论各房的,二房还呆在他长房的荣国府做什么?便是分府不分家,也没有还占着家主正院荣禧堂的道理。
这些话一传出去,便是将这出闹剧推向了风口浪尖。将贾政置于热火上烤。
如此一来,二房就必须给一个态度,这荣禧堂搬还是不搬?
不搬,被唾沫星子淹死。搬?也是自己坐实了自己的罪过。
只是,若闵氏和王熙鸾以为这样便能逼二房退让,便太天真了。贾政虽然没头脑,王氏没本事。可贾母却不是个省心的。贾赦若斗得过她,也不必等到现在了。
果然不出两个月,又有消息传来。
贾赦醉酒跑马,从马上摔了下来,就此一命呜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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