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曦带着林清蝉来到襄河柳堤。
最大的那座画舫在襄河之中缓缓前行,正巧行至林清蝉他们所站位置的不远处。
站在柳堤上,林清蝉刚好可以看到那画舫中的情形。歌舞升平,莺莺燕燕,一扇半掩的窗户透出某间雅间中的一角,一名穿着清凉却蒙着面纱的歌女正伏在萧世恒的身侧,耳鬓厮磨。
林清蝉只觉仿佛兜头泼下一盆冷水,浑身上下凉了个通透。她愣愣的看着那座画舫从眼前飘走,看着萧世恒伸手一拽,将那歌女拽进怀里。
画舫飘远,里面的情形再看不见。然而后续的画面完全可以想象,以至于林清蝉楞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作。
柳长曦有些心疼,却又仿佛松了口气。他暗暗握拳,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林清蝉不是一般的女子,她不应该忍受寻常人家三妻四妾之间勾心斗角,她这么大气,不输男子,她应该堂堂正正的拥有一份完整的感情!
柳长曦双唇紧抿,直直的望着林清蝉,只是林清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只是目光机械的随着那座画舫移动,直到它变成了灯火通明的襄河之上的一块光斑。
柳长曦心头微痛,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拽了拽林清蝉的衣袖,低声唤了一声:“清蝉?”
“啊?”林清蝉这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向他。
只是那眼中神色有些恍惚,似乎还没完全从之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柳长曦眉心微微紧了紧,道:“要追过去吗?”
“追过去?”林清蝉歪着头看她,似乎要思考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半晌,她才终于明白过来,赶紧摇头道:“不用,追那画舫做什么?呵呵,其实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清蝉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笑,半晌,她才抬起头,迎向柳长曦关切的目光。
“我们回去吧。”
柳长曦:“……好。”
两人回衡王府的速度依然很快,林清蝉仿佛并不想多在河畔逗留,甚至不想在外面逗留。去襄河边的时候,还是柳长曦拉着她,催着她快一点。而回去的路上,她却一路快行在柳长曦的前面,始终没有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表情。
何必呢。
回到衡王府,林清蝉礼貌的对柳长曦表示了感谢,并且道了再会,便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柳长曦站在门口,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勇气抬手再度敲门。
他曾设想着,也许林清蝉伤心之余会找他喝酒买醉,也许他们还会恢复以前那般亲密的兄弟关系,而不是现在这般无处放置的尴尬。
然而事实证明,自己真的想多了。
她宁可独自回房,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想要倾诉的欲望。
柳长曦微微叹了口气,只得转身离开。
林清蝉没有睡下。窗外月色正好,她怎么可能按下自己的好奇心,躺下胡思乱想呢?
她翻出用系统积分兑换的那个名曰“千面”的面具,站在了镜子的面前。
她在心中默默的想着那座画舫,她想伪装成那名身着清凉的歌女,她想去看一看,这位衡王殿下萧世恒,到底会不会真的应了那句话——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面具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忽的一下覆上了她的面部。
镜子之中,“千面”的形状经过几番自行调整揉捏,真的让林清蝉变成了那名歌女的模样。
林清蝉很满意。她换上夜行衣,附耳在门旁倾听了片刻,确认四周没有别人之后,才悄然开门,如同一只黑色的猫儿一般,轻巧的跃上了房顶。
这一路已经是轻车熟路,林清蝉不多时便再次来到了那道柳堤之上,寻到了那座画舫。
那名歌女正巧被别人唤了出去,萧世恒独自坐在雅间中,不疾不徐的端起酒杯,轻轻一抿。
一杯酒就这么将要抿完的时候,那名歌女终于再次走了进来。她双手轻轻搭在萧世恒的肩头,俯身在他耳畔,呼气如兰。
“再喝点么?”
萧世恒执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你刚刚不是出去取酒么?怎么空手而归?”
这歌女自然是林清蝉所扮,她微微一滞,手隔着面纱轻轻掩唇笑道:“人家只想着心事,倒是把正经事忘记了……”
这个歌女的衣服还是她刚刚换上的,“千面”是个好东西,连声音和身材都可以帮她调整到位。只不过这歌女的一双玉兔过于沉甸甸,倒是让林清蝉有些不适应,举手投足便显得有那么点……僵硬。
林清蝉拢了拢衣襟和袖子,在萧世恒身侧坐下,抬手为他斟上一杯清茶:“茶虽清淡,却能醒酒。酒喝多了终归是不太舒服的,不若你我饮茶清谈可好?”
萧世恒的眉心微不可查的紧了一下,随即松开。他不动声色的抬头望向那歌女,眼中如古井无波。
刚刚那歌女试图近身,他反手将她拉入怀中之时已经暗中探查了她的情形,身体柔软,并不似习武之人,而衣着之下也并没有藏着兵刃暗器,想来确实是名普通的歌女而已。
只不过,他想不通,为什么汲月楼要用这样一名歌女来做接引人?
更或者,对方此次依然是试探?
萧世恒垂下眼眸,低头抿茶。
没关系,他耐心极好,前世的最后,他已然知道汲月楼中都有哪些人,这一世就算有所变化,也不会很大,他的棋盘上,其实早就开始了博弈。
扮作蒙面歌女的林清蝉在一旁托着腮,看着萧世恒的脸,突然咯咯笑了出来。
萧世恒一顿:“有何好笑?”
林清蝉换了只手托腮,道:“笑您来这里,却只是喝酒饮茶。”
萧世恒斜斜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林清蝉也没再说话,她刚刚只是将歌女打晕,其实并不知道之前这歌女与萧世恒的相处模式到底是什么。几番试探下来,对方似乎都不接招,完全让她没有继续试探的方向。
如此一来,只能暂停下来,多说多错,万一露出马脚就不太好了。
雅间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打开,一名年轻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林清蝉抬眼看去,却是微微一愣。
来人带着一副面具,轻飘飘一撩长袍,便坐在了萧世恒的对面。
萧世恒看着对方的样子,微微挑眉。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这男子便抬手一按,忽然按住了林清蝉的手腕。
林清蝉吓了一跳,有些惊讶的看向那名男子。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然后马上被凌厉的目光所代替。他二话没说,伸手便向林清蝉的心口拍去。
‘
林清蝉急忙向后急速后掠,最后在墙边稳住了身形。
“你是什么人?”那男子沉声问道,“为何要假扮她人?!”
萧世恒也已经站起身来,他面容冷漠的站在一旁,仿佛只是个看戏的人。
此地不宜久留!林清蝉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清醒,索性翻身从背后的窗户跃了出去。
那男子追到窗边,伸手一抓,却只抓住了林清蝉的一片裙摆。“呲啦”一声,裙摆应声碎裂,男子手中只余一块如丝的衣料,而林清蝉却已经在画舫之间跃出了几个起落,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男子转回身,朝着一直冷冷站在那里的萧世恒一抱拳,躬身道:“殿下受惊了。”
“这就是你们汲月楼的待客之道?”萧世恒冷声道,“若是本就无心,又何必主动联系本王。”
萧世恒顿了下,又补了一句:“裴公子。”
那男子身形一僵,有些讶然的抬眼看向萧世恒。半晌,他才无奈一笑,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
果然是望北城裴家的公子,裴骏。
“衡王殿下果然智慧。”裴骏看着萧世恒重新坐下,自己也坐到了他的对面。
两人相视而坐,萧世恒似乎也没有责怪他与自己平起平坐的意思。
裴骏微笑道:“如此看来,殿下恐怕对我汲月楼早有了解,甚至有所部署,如今才会知晓甚多。”
“只不过,”裴骏抬手为萧世恒斟满清杯,又为自己斟满,“只不过,不知殿下是否心意已决,要为那个位置拼上一拼呢?又是否真正明白那个位置的意义,是否明白我汲月楼愿意出手的真正理由呢?”
林清蝉回到衡王府时,夜色已浓。
她将那身歌女的衣服换下来,又专门跑到府外一处街巷之中丢进了杂物桶里,这才算松了口气。
所以,刚刚的情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林清蝉细细回忆了一下,觉得萧世恒似乎并不是寻欢作乐那么简单,他似乎是在等人,等的就是那名面具男子,而那名歌女,应该只是前菜而已。
可是他等那名男子又是要做什么的?那男子又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因为他与歌女早已达成了某种暗号,自己却没有及时响应,所以才露出了马脚,被对方识破了?
大半夜的,林清蝉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混沌,但是躺下又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画舫上的画面,包括萧世恒看向她的眼神。
那么清冷,一点也不像是个恩客。
可是之前在柳堤上看到他把人家拉到怀里,也是没错的啊!
林清蝉觉得有些胸闷,索性起身走出房间,走到院子里透透气。
天上明月皎皎,星河瀚瀚,林清蝉抬头望着天空,烦乱的心绪在这静谧的夜空下终于平静了下来。
“如此夜深人静之时,林姑娘莫非是失眠了?”
一个声音从房顶上响起,林清蝉一惊,惊得是在那人出声之前,自己居然没觉察到他的气息。
顺着声音看过去,林清蝉便看到裴骏手里拎着一个小酒壶,斜斜的坐在房顶之上。
月光之下,裴骏的笑容清晰可见。
他朝林清蝉招了招手:“林姑娘若是有心事,不若上来与在下一同饮酒赏月如何?”
林清蝉看着他一副放荡不羁斜斜而卧的模样,突然心头一动。
刚刚在画舫中的男子,身形似乎与他十分相像。
林清蝉眯了眯眼,足尖一点跃上房顶,在裴骏身旁坐下,却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酒壶。
“裴公子有如此雅兴,却怎么是跑到我住的院子房顶上赏月?”林清蝉不咸不淡的说道,“莫非从我房顶上看到的月亮更大、更圆一些?”
裴骏闻言朗声大笑,笑声顺着夜色弥散开来,让林清蝉不由皱了皱眉头。
“裴公子,您真是一点也不怕把别人引过来啊。”林清蝉有些不满道,“这夜深人静的,大家都休息了,故意把别人吵醒,也不是很道德吧。”
“哦?故意?”裴骏急忙摆手,“不不,我只是觉得很好笑,倒是唐突了,若真有人被我吵醒,我愿意道歉,道歉!”
林清蝉对裴骏这种人其实也没什么办法,她感觉对方就像一只泥鳅,你试图跟他过招的时候,他却将势头一转,滑不溜秋的便将力道卸在了别的地方。
林清蝉有些气闷,眼珠一转,索性再次试探道:“莫非裴公子也失眠?还是说,刚刚去了某些地方,却没有尽兴?”
裴骏大大咧咧的一摆手:“怎么会!京城的花街柳巷固然不错,然而那种浓艳的美,怎么能与当下月色这般的高雅之美相提并论?”
裴骏抬手灌了一口酒,唇角扯出一丝放荡不羁的笑意:“对了,我听闻京城襄河的画舫十分热闹,若是林姑娘感兴趣,改日可以继续乔装扮作男人,我可以带你去体验一下其中的歌舞,也是不错的!”
林清蝉有些无语的看着裴骏,裴骏目光坦荡,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然而这话听在林清蝉耳朵里,却总是多了些意思。
林清蝉还没来得及多想,一个声音便从身后凉凉的响起来。
“裴公子好兴致。”
林清蝉回头,果然,萧世恒一身清冷的站在自己的身后,目光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裴骏。
裴骏拎着酒壶的手顿了下,随即再次抬起,往口中又灌了一口。
“看来在下刚刚的笑声是大了些,居然惊动了殿下。”裴骏站起身来,朝着萧世恒抱拳一礼。
萧世恒淡淡的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林清蝉,缓和了语气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林清蝉撇了撇嘴,故意道:“有心事,睡不着。”
如此直白的回答,裴骏在一旁都忍不住微微挑眉,只得将脸转向一边,假装没听见。
萧世恒也是被噎的顿了一下,有心事就跑到房顶上和别的男人喝酒聊天吗?
萧世恒忍住心中陡然升起的无名之火,默然走上前,抬手拉上林清蝉的手。
他转身对裴骏道:“既然我这未过门的王妃有心事,本王自当亲自陪同解忧,裴公子还请早些休息,莫要再扰他人清梦。”
说完,也不等裴骏回应,便拉着林清蝉跃下房顶,向着屋内走去。
屋内一直燃着的油灯还剩下微微的光亮。房门关上,林清蝉一转身,却不留神直接撞进了萧世恒的怀中。
萧世恒虽然看上去比较清瘦,胸膛却还是很结实的。林清蝉撞了一下,下意识便往后退,却被对方抬手揽住身体,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径直吻了下来。
林清蝉惊了,什么情况?怎么如此突然?!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吻,一种异样的感觉如潮水般淹没至她的头顶。她有些慌乱,下意识想要推开对方,然而萧世恒却十分强硬,双手紧紧的固定住她,吻得十分霸道。
并不是温存绵长的吻,更像是在宣布主权的吻。
林清蝉一身武力在此时全无用武之地,她乱了,心乱神乱,身体的反应也乱了。她本能的觉得这样不行,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嘤嘤呢喃,拉着她向着无底的深渊急坠而下。
林清蝉的身体已经有些站不稳,心中的情感更是因为自我矛盾而显得痛苦委屈。渐渐的,她的手软了下来,不再抵抗,然而唇齿也并没有顺着迎合上对方,而是从眼角处落下一缕微温的湿意。
萧世恒察觉到了什么,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渐渐松开林清蝉,退后些许望向对方的面容,她眼角的一颗泪滴还晶莹的挂在那里,眼中的神色更是带着气愤和委屈。
“你……”萧世恒的心口一阵钝痛,满心的情绪却在对方的眼泪中,内化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你是皇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林清蝉索性把心一横,“我只是没想到,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殿下,原来关上房门,却是如此不讲道理。”
萧世恒的指间渐渐扣进掌心,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刚的情绪。
当他看见她和裴骏坐在房顶谈笑的时候,他的心头便如同被人燃了一把烈火,那种感觉,居然让他短暂的丧失了理智,只想迅速的占有她。
看着林清蝉的样子,萧世恒的解释却说不出口。他习惯了内化,习惯了被误解,哪怕是面对林清蝉,都似乎没有办法坦白自己的心,
林清蝉抬眼看向他,眼中神色冰冷:“所以,殿下对别的女人也是如此霸道吗?”比如画舫之上的歌女。
萧世恒微微一愣,随即摇头:“不会。”
“果然……”林清蝉满心委屈,“果然对别的女人都是温柔的,只有对我才会这么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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