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足足等了二十日。
天顺朝的皇城也足足被北桀人占了二十日。
二十日后, 白泽率领着天策军猛攻京城西门, 冯亦彻、方文等人率领着部分身强力壮的百姓从西门里面开始进攻北桀兵, 因为配合得当, 不到半个时辰就拿下了西门。
白泽带着天策军直入皇城, 与守在那里北桀骑兵展开殊死搏斗, 白泽剑斩冒裕于马下, 其余北桀兵缴械投降。与此同时,在京城的二十里之外,渤海王和豹韬卫尹将军一起拦截住了往京城方向行军的北桀主力, 令他们无法赶往京城增援。
至此,这一场震撼山河的暴乱才算平息。
沐萦之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将晚了, 她跟苏颐一起检查了几处收留流民的庄子, 刚回来用晚膳。
来传信的人是霍连山,自从白泽离开虎贲卫后, 罗义就没有重用过他, 一直留在京城。此番白泽攻打城门, 霍连山接到消息, 也赶过去助阵, 出力不少。
一见到沐萦之, 霍连山顿时抱臂道:“属下拜见夫人。”
“连山兄弟,快快起来。”沐萦之久未见他,亦是高兴, “你怎么到这里了?京中形势如何了?”
“是侯爷派我过来的。夫人放心, 京城好得很哪,侯爷已经将那冒裕的尸体吊在城门上,算是以牙还牙了。”
“侯爷他没受伤吧?”沐萦之问。
“那些个杂鱼怎么可能伤得了侯爷,我们侯爷可是有神兽护体的。”
沐萦之自然知道他的厉害,可不问过,哪里又能安得下来心。
非要等到霍连山确确实实的答了,方才能去想别的事,“侯爷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冯公子告诉侯爷的。”
原来如此。
霍连山又道,“冯公子不但告诉侯爷您在这儿,还告诉侯爷您在这里安置流民,京城里还活着的官员都是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
“别说我了,说说京城吧,城里的百姓如何,是不是已经乱套了?”
“乱,也不乱。”霍连山道,他跟在白泽身边到处跑,对京城现下的形势非常熟悉,“那些北桀狗杂种走到哪儿抢到哪儿,抢大户还不够,连百姓屋子都去搜!还好冯公子他们聪明,将巡城御史手下的那帮子衙差聚集起来,这些年常年巡视京城,对京城地头上的那些个地痞流氓熟得很,把京城里的老弱妇孺都悄悄聚集在西面几处大宅子里,年轻力壮得便在宅子外面守着,据说有几次小股的北桀骑兵过来都是死无对证。”
冯亦彻,果然没叫她失望。
然而沐萦之忽然想到,冯亦彻怎么会跟巡城御史的人有关联?京城的巡城御史,那是温相的门生……果然还是跟温子清有关么?
“夫人,我出城的时候就听说您在这边安置流民,你真的活菩萨。”
“这种话别乱说,”沐萦之赶紧阻止他,“是不是白泽让你来的?你告诉他,我没事。”
“侯爷是有求于夫人。”霍连山道。
“哦?”沐萦之有些疑惑,“什么事还能难倒他?”
霍连山正色道,声音亦随之一沉,“北桀人嗜血,这次进京,朝中大半官员都被杀害,宫……宫中也是大乱。”
“皇上他?”沐萦之顿时捂住嘴。
“皇上……他没事,只是后宫嫔妃……皇后娘娘据说殉国了。”
皇后殉国了……
沐萦之立即明白了,北桀骑兵在宫中盘踞了那么久,后宫嫔妃……沈明月不知如何了。眼下事情太多,她的心仿佛麻木了许多。
“还有一件大事,小皇子失踪了。”
皇子失踪了?
“我知道了,即刻随你进宫便是。”
“正是如此,前朝和城内侯爷都在部署安顿,只是后宫还需要夫人前去主持大局。”
沐萦之转过身,让鸳鸯去把冯亦倩找来,又喊了清风前来,随她一起赶往京城。鸳鸯倒算细心,去给沐萦之取了风帽。
霍连山骑马极快,清风赶马车也赶得极快,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子时。
进城没多久,就听到外边闹嚷嚷的。
“夫人,咱们稍等再走,这边百姓正在回家呢!”
“好。”沐萦之应了下来,挑起车帘往外看,只见十几个官兵领着一群百姓正在逐间对照着喊名字。
霍连山见她有兴致,便道,“侯爷怕有人趁乱抢占别人的家产,所以不让百姓自行回家,正拿着朝廷的户籍册子在对照送他们回去。”
“倒是想得周到,京郊那些百姓我也全都命人登记造册了。”
街道上领头的人像是看到了霍连山这边,吆喝着众人给马车让出一条路来。
“夫人,那个人就是跟冯公子在一起的方大人,这一次他跟冯公子都立功了。我真没想到他这种文官还能跟北桀人打!”
方文?
素未谋面,却久闻大名。沐萦之特意再挑帘去看,趁着夜色却只能看到个轮廓,只得作罢。
“快些往皇宫去吧。”沐萦之放下车帘,清风驾着马车往前进去了。
进了城往皇宫去就是一条直路,没多会儿就到了,沐萦之下了马车,冯亦倩和鸳鸯走在她的身后。
“皇上在哪儿?”
霍连山声音微沉,重重叹了口气,“北桀人进宫后,就一直把皇上囚禁在御书房,我们打进宫之后,皇上他也不肯出来,一直在里边,谁也不见。”
宫里此时已经处处亮起了灯,看着与从前没什么两样,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站在各处的不是羽林卫而是身着白色软甲的天策军。
“我去试试吧。”沐萦之边走边问,“太后娘娘呢?”
“太后娘娘受到的惊吓过度,说话语无伦次,正安排了太医给她瞧着。您不知道,那些北桀人都是畜生,懿安公主且不说了,连太后都被……唉”
沐萦之稳住心神,努力不去想霍连山所说的情景,“我瞧着宫里不乱,如今是谁在管着?”
“天策军在维持秩序,女眷们都是温夫人在料理着。”霍连山道,“侯爷已经吩咐下去了,等夫人进宫,一切由夫人做主。”
沐萦之微微颔首,很快便走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除了把守在此的天策军,还有一个人影蹲在门口。听到有人走过来,那人影猛然一动,看到沐萦之才失声喊出来,“夫人。”
“小春子?”沐萦之听着声音,才辨认出眼前这个鼻青脸肿的人是小春子。
“是我。”
“是北桀人打的吗?”
“嗯,”小春子点头,“他们打我也好,不然还得去……去……”小春子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皇上在里面吗?”沐萦之问。
“嗯,皇上他……他谁也不想见。他……皇上他真的太苦了。”
皇宫被占,嫔妃被辱,对一个帝王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
沐萦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冲小春子点了点头,便往里面走去。
御书房里一片昏暗,不若从前那般金碧辉煌、灯火通明。沐萦之走进去,初时什么都看不见,等适应了里面的黑暗才看清楚,迈步朝前走去。
“滚出去!”一个阴沉沙哑的声音暴喝道。
沐萦之望向声音的来源,才看到书架下面坐着一个影子。她朝那边走去,那人却抓起身边大部头的古籍朝沐萦之扔过来,砸得她生疼。
“陛下。”沐萦之忍不住喊了一声,“是我,沐萦之。”
“萦萦,你……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我……是来致歉的,为亲爹通敌卖国的行为致歉。
只是这话沐萦之明知该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陛下,现在京城内的的北桀兵都已经肃清,大局已定,您还活着,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呢?”沐萦之忍着疼走到皇帝身边,“皇上,如今外面正等着你主持大局呢!”
“我,呵呵,”皇帝苦笑,“萦萦,你走吧,别管我了。其实我觉得我该死了才好,可我又不敢去死!”皇帝笑着笑着,却又哭了起来。
沐萦之只觉得胸中万千情绪在涌动,“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您若是不在了,天顺朝也就危险了。”
“哪里的话,我不在,京城的北桀兵不也被肃清了吗?”皇帝的声音,别样的苍凉。
沐萦之垂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萦萦,你说,她是不是恨极了我?”
她?
沐萦之抬起头,看着皇帝,忽然想起了霍连山对她说过,皇后殉国之事。
想起皇帝和皇后那些旧事,沐萦之心中滞涩,皇后未必是个好人,对皇帝却是半分都没得挑。只是那些事盘根错节,早就说不清楚谁是谁非了。
“北桀人把她带到我面前,”皇帝的声音越发低沉艰涩,仿佛再多说一个字都困难,“他们……他们当着我的面……把她……把她给……扑——”
皇帝再也说不下去了,扑地喷出了一大口血。
“陛下!陛下!”沐萦之急忙去扶他,这才注意到他的身上早已经凝结了许多干了的血块,她的心顿时猛跳起来,“陛下,您撑住,我立即去叫太医过来。”
“不,不用了。我若是活着,她也会日日咒骂我!”皇帝又奇迹般的笑了起来,“萦萦,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有个东西给你。”
“东西?”
“嗯,就在那边的盒子里。你去拿吧。”
“陛下,我……”
“快去啊!”皇帝不耐烦的催促道。
沐萦之站起身,朝皇帝的书桌走去,那上面的确摆着一个正方形的金色锦盒,她伸出手,没有碰到盒子就将手缩了回来。
她回过头,望了一眼蹲在书架阴影里的人,忽然就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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