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闪现在眼前, 苏博清忽的睁开双眼, 一把蛮力将汪语蝶的手从胸前掰开!
“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真相, 那我就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他转身冲着汪语蝶大喝道。
汪语蝶显然未料到一直温文尔雅的苏博清, 会突然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这不免让她面上显露出几分惊骇。加之先前苏博清掰开她手时用力太狠, 近乎要将她的手腕儿掰断, 不免令她一连后退了两三步。
她凝眉骇怪的望着苏博清,声音甚至带了些颤抖:“清哥哥,你……”开了口, 她突然又不知该如何质问。顿了顿,才稍缓和了下情绪,眼珠子动了动, 不再像先前那般发痴。
“你说吧。”汪语蝶镇定道。
苏博清将忿然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转而看向窗外。“三年前我去登门求娶时,的确被你的那些话刺痛了。我也确实因着一时愤懑, 出了汪府大门就赌气去找了媒婆, 并说只要身世清白, 年纪相仿, 无需相亲便可下聘!”
“没几日那媒婆便寻好了个家徒四壁, 三餐不继的穷苦人家姑娘, 她叫云娘。”
说到这儿,苏博清垂了垂头,脸上带着几分沮丧:“我向叔父借来三十两银子, 想要还上你此前的接济, 从此两清。怎料汪府丫鬟接过那包银子,却交到了你爹手里。你爹误以为我对你纠缠不休,让曹管家追出来丢了句话,说定会让我身败名裂。”
汪语蝶脸上已是泪湿一片。她曾气他不听后话就急急娶了妻,却不知他当时经历了怎样的波折。“那后来呢?”
“我原本以为那警告不过是一句气话,”苏博清觉得心生苦涩,用力咽了咽,继续言道:“却不料当夜,云娘的爹娘于家中上吊自尽!并留下遗书,斥责我聘后悔婚,害得他二老无颜再见人!”
汪语蝶怔了怔,她没想到当年还有如此插曲。而且苏博清的话里透着此事的蹊跷,难不成……
她不敢往深处想去,只用力绞着帕子,眉头深蹙的垂下。
就见苏博清倒吸了口冷气,拾起床上的旧衣搭在肩上,边往门外走去边磨牙凿齿的丢出最后一句:“可是云娘说,她的爹娘根本不通文墨,连大字都不识一个!”
话音儿落地,人已出了卧房的门,只余汪语蝶一人楞在那儿。待外间的门“哐当”一声摔过来后,汪语蝶整个人便瘫坐到了地上。
那么多话,她却只听懂了一个意思:苏博清恨汪家!
是以,这些天的恩爱,皆是他装出来的?而他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报复?
她情不自禁的又想起那一夜。难怪从他脸上看不到半点儿疼惜,却只见发泄和淫辱的快感!原来从那时,他就想好了今日要狠狠的刺痛她……
***
小巷子里,苏博清将自己的旧衣穿戴整理妥当,雇了辆小马车,往苏府去。
其实他上次偷偷去牢中探望时,便已得知爹娘和叔父一家出了狱,如今正禁足于苏府之中。当时他也想回去一家团圆,只是当初苏妁想尽法子让他先出来,便是为了安抚家中对他即将错失秋闱的愧疚。若是他当时回去了,便再也出不来,参与不了接下来的两场试。
如今三试皆毕,只需静待桂花飘香之时的放榜。是以,他可以安心回苏家了。
约莫两刻后,马车便在苏府门前驻下了。
苏博清自舆厢出来,看到苏府门外站着四名衙役,还有一个小贩模样的人正从微开的门缝往里递送新鲜的蔬果。
他心中多少有些释然。此前他以为苏家门前会有重重把守,如今非但并不森严,还颇受体恤。
苏博清上前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意图,读书人本就擅长口舌,一番客套话说下来倒也令衙役动容,衙役头头半笑不笑的调侃了句:“别人家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苏家倒好,一个个上赶着往这儿扑,行了行了进去吧,反正头前儿已经放进去两个了。”
说罢,那衙役将门上的锁链打开,先前的一点儿门缝变成了大敞,苏博清再三道谢过后进去,门又重新被锁上。
“云……云娘?”他没想到刚一进大门,就看到了正和完面一脸白面粉的妻子。
云娘看到相公是又喜又羞,喜自不必说,羞的是这么久不见,却让相公第一眼就见到她蓬头垢面,一身淆乱的景象。
见云娘脸上只一瞬的惊喜闪过后,就显露出几分退缩。苏博清自然心里懂,不顾她身上的面和灶灰,就上前几大步将娇妻揽进怀里,在她蓬乱的发髻上亲了两下。
嘴里却又带着几分怪罪:“为何不好好在老家呆着!”却来这儿承受被监·禁,不知何时就被砍头的风险。
“爹娘和相公都在这儿,若日后真遭遇了什么,奴家便是苟活也是孤苦一人,又有何意义?”云娘倔强的抬眸看着苏博清。
苏博清的嘴张了张,却只颤了几下没说出旁的来,只是复又将云娘往怀里揉了揉,嘴边挂着无尽宠溺的笑。
许是听到动静,正在前院厢房里收拾着的杨氏与桐氏也赶了出来,见到此景,相视笑了笑,却是带着几分苦。
女人的心思总是细的,她们虽不敢断言博清这些日子是如何过的,但看他紧拥着云娘时眼角滑落的泪,那里面可不只是想念。
杨氏知道,儿子是没能过了坐怀不乱的那一关。
“快,屋里饭都摆好了,博清回来的正是时候,咱们一家人今日好好说说话!”桐氏张罗着将人全带回屋里用晌午饭。
苏家落难,下人也跟着主子遭罪,故而这几日用饭也不分什么主仆尊卑了,大家热热闹闹的坐了一桌子。
苏博清这才明白,原来先前衙役口中所指的头两个上赶着回来的,除了妻子,还有妁儿的丫鬟霜梅。只是霜梅回来了,那……
“妁儿去哪儿了?”苏博清眉头一皱问道。
霜梅担忧的看了看老爷夫人。
之前她回来时因着知道老爷夫人没法子救小姐,纵是知道了真相,也只是困在这儿白白担惊受怕,故而便只说小姐去投奔了汪家小姐,而未敢将汪家派人追杀她们的事说出。
可这下苏博清回来了,霜梅担心这个事儿怕是要瞒不住了。
果然,当桐氏安心的说出妁儿跟语蝶在一起后,苏博清的脸色顿时变了!
桐氏虽听自家老爷说了不欲再与汪家来往,但毕竟语蝶前阵儿还来苏府住了几日,孩子们间的情谊还是在的,苏妁投奔姐妹,她这个当娘的还是放心的。
可苏博清却是明白,自打出了牢狱汪语蝶片刻都不愿离开他身边,就连三场考试也是车接车送分开不过一个多时辰,妁儿上哪儿去投靠汪语蝶?
但他也只是瞪了霜梅一眼,并未当场拆穿。以霜梅对妁儿的衷心,他知道这丫鬟必不会无端由的撒谎。
饭毕,苏博清先让云娘帮着去收拾碗筷,然后将霜梅偷偷叫至一旁。
“霜梅,你说实话妁儿到底去了哪儿!”
霜梅难为的抬头看了看苏博清,欲言又止。苏博清气的将眼一闭,如实说了自己这些日子一直与汪语蝶在一起。
霜梅本也不想瞒着所有人,眼见被苏博清识穿了,便干脆将当初主仆二人如何被汪府的杀手追杀,又是如何几经生死后假装跳河进了汪府的事全招了。
苏博清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儿,右手攥着拳头往左手掌中用力锤了下:“遭了!妁儿若在汪府,之前尚还能平安度日,可今日汪语蝶回去后,必会迁怒于她。”
“那怎么办?”霜梅一脸焦急的看着苏博清。可明知如今谁也出不去,苏博清又能有什么法子。
果然苏博清也只是双眼黯淡的负袖转身,刚迈了一步,又微微侧过头吩咐道:“这事儿先别和别人说。”
之后人便离开了。
***
景运门外,御茶膳房后的甬道拐角处,有个姑娘已在这儿等了两个多时辰,连晌午饭都没顾上吃。
这姑娘不是旁人,正是苏妁。
因着昨夜里的一场折腾,今日一早醒来业已到辰时了。她趁着谢正卿早朝还未归来,赶忙跑出了皇极殿。
此前她便听爹爹说过,紫禁城里的东西用的极谨慎,日常所需除了柴火和丝类要自宫外送来,基本其它都是自给自足,不用外面的。
故而今日一早她便守在了外膳房,想等宫外送柴火的车。
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等了快三个时辰后,她终于等来了一辆送柴的驴车。眼睁睁看着那一车柴卸下后,苏妁追上了从后门小巷子里走的驴车。
“这位小哥!”她拽着坐着驭位上的年轻男子不撒手,迫使他停了下来。
“哎哟我说这位姑娘,您在宫里拉拉扯扯的这是不想要命了?”那小哥跳下车来,皱眉看着苏妁。
苏妁赶忙赔礼,然后言道:“这位小哥,我是皇极殿的宫人。我在宫外有门亲戚家中遭了变故,可您也知道我们这种人是出不去的,连想打听个进展都难上加难,所以想拜托您帮我去亲戚家看上一眼。”
说罢,她从头上取下了金钗往那小哥手里塞了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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