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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2)

乱臣 蔡某人 4559 2021-03-30 09:38

  三司会审, 御史中尉崔俨将罪证一呈--太尉家中搜出收纳的地契、古玩、金银无数, 下在狱里的百里子如本还算镇定, 连着受几日没完没了的审讯, 困熬至极, 几个狱吏却吊着连觉也不让睡, 饭菜送进来都是馊的, 不过十余日,案子便给定了调子,快到令人咋舌:

  斩立决。

  烛盏幽暗, 廷尉陈塘轻飘飘读完三司会审结果时,百里子如身子一软,瘫在了乱糠皮里, 好半晌, 才猛地抓向铁栅栏,颤抖地看向陈塘:

  “世子当真要杀我?”

  陈塘冷笑不答, 将一纸判决丢给百里子如:“大将军的手谕也是这个意思, 太尉, 这些日子受委屈了, 来啊!”

  扭头一颔首, 即刻有两个小吏这才端着酒肴过来, 一阵稀里哗啦,把牢锁打开,东西往百里子如眼前一放, 堆笑说:

  “太尉, 吃饱了好上路,这是世子特地吩咐下来,都是太尉喜欢的口味。”

  百里子如往饭菜上看一眼,神情一怔:并非什么山珍海味,也非什么炊金馔玉,不过两盘野菜羹,定睛细瞧:正是初时跟随大相国,草创流离,一行人狼狈往东逃时,主母做的两道菜,一盘马齿苋,一盘香椿芽,马齿苋尚嫩,香椿芽已老,个中滋味再一入口,陈年的记忆便好似带着江南梅雨天的锈绿气息把人打透。

  他的确是很多年没再尝过这种滋味了!

  再茫然抬首,陈塘隔着铁栅栏,微微一笑:“世子有话还要问太尉,羹,尚可入口?酒,尚可入腹?”

  百里子如身子一颤,头一低,把个乌皂粗糙的酒壶执起,连杯子都省了,仰头灌了两口,一阵热辣冲头,眼眶子都直冒泪,这是晋阳大相国最爱豪饮的浊酒,无名无由的,是乡下人喝的粗酒。

  汗津津的脊梁,一下就亘出了片伶仃,他拿袖子蹭两下嘴唇,干巴巴地看了眼陈塘:

  “我想见世子。”

  “不必多此一举了,世子明日刑场上会见太尉,有什么话,到跟前再说罢。”陈塘轻描淡写地拍了拍衣襟,像是要掸掉牢狱里的霉气,“太尉,还没回世子的话呢,劳驾,下官还得赶着去回话。”

  高窗里透进来的一股风,把烛火吹得东摇西曳,阴森森牢狱里,和外头两重天,隔断了一切温暖和光明,百里子如快想不起上次吃这种肉身之苦,是什么时候了。

  陈塘的脚步声消失在一团黑影身处,于是,年近花甲的百里子如,又缓缓地坐到乱糠皮里去了。

  整个太尉府为此事,也奔波了十余日。当日找上侍中石腾,石腾正清点着自家庄园账簿,一听廷尉拿了百里子如,就知道事情是在晏清源身上,什么廷尉,什么崔俨,统统是世子的障眼法,一时主意难定,转头联络了朝中各路元老,齐齐给大相国去了封急书,世子人年轻,难免做事过头,由着他前后闹腾了好几载,也该到收手的时候。

  十日下去,大相国的回函琢磨着该送到了邺城,驿站询问几圈,一丁点消息也无,却等来的是要监刑的消息。

  整个邺城陡然乱成一锅粥,群情汹汹,太尉府里已经是哭声震天,有小厮见机卷了细软,悄悄趁乱跑了路,也无人相管,闹腾的不可开交。

  直到刚出了后门,被一群带刀侍卫堵住,被那亮闪闪的刀剑吓的尿了裤子,才知道整座太尉府早被围了起来。

  东柏堂里,晏清源无事人一般读着书,那罗延跑的满头大汗进来,将太尉府实情、以及整个邺城的舆情风向口干舌燥地跟晏清源一一回禀了,捞起一壶凉茶,咕噜咕噜灌了进去。

  “世子爷,不会真要杀太尉罢?”那罗延衣角一撩,抹了把汗,“世子爷这事,知会大相国了吗?太尉对大相国来说,可不是一般的故旧。”

  “你别忘了,百里子如,本是亲近元魏一党,当初弃拓跋选择大相国,也是顺势而为,大相国感激他,不代表我晏家世世代代都被他这个恩情压死,他要是还清醒,就该助我!”晏清源轻蔑一笑,目光往案头一扫,“大相国的书函已经到了。”

  那罗延忍不住凑上去看两眼,只瞧见了几个字,就被晏清源往书里一夹,松松爽爽笑道:

  “明日备马,去观刑。”

  说罢把书丢开,起身动了动手腕,那罗延看这架势又是要往梅坞去,一时没管住嘴,抖了两句出来:

  “世子爷在东柏堂也忙好几日了……”

  晏清源回眸给了记警告的眼神,那罗延睫毛一眨,剩下的话就乖顺咽下去了,他就是头驴,一撅屁股能掉几个驴屎蛋子,世子爷都了如指掌,那罗延悻悻收拾起书案,噤声不语了。

  “我让扎的秋千架子扎好了么?”晏清源的声音又飘了过来,那罗延本以为他都抬脚走人了,有气无力地应道:

  “扎好了。”

  梅坞的灯,却已经熄灭了,踩着一路草虫低奏,晏清源在门前止步,转了转手中长灯,想了想,折身到窗前,灯一提,照见个抱膝的陆归菀就坐在窗下小榻上发着呆。

  灯光照的她眼睛一眯,立马叫出一声,晏清源才低沉笑起:

  “是我。”

  归菀本正出神瞧着天上那一弯浅金新月,他什么时候来的,压根不知,顺着这灯影一瞧,吓的魂飞魄散,回过神来,身子好似被他滴落的汗珠烫了下,猛得一抖,立刻说道:

  “我要睡了,请大将军明日再来。”

  “我说要进去了吗?”晏清源倚在窗外,竟真的一副也不打算进来的样子,归菀“哦”了一声,作势要关窗,晏清源把手一伸,笑道:

  “别关呀,跟我说说,黑灯瞎火的,你也不点灯,也不睡,在做什么?”

  归菀鼻头一酸,却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落落寡欢的:“没什么。”

  他立在那,隐约看得出个轮廓,半张脸被灯笼映的忽明忽寐,薄唇看的见,高挺的鼻峰也看的见,归菀头皮忽一阵发麻,此时的晏清源,简直就是在寿春初见的那个晏清源,别无二致,她不禁捂紧胸口,想到当晚的噩梦来,无穷无尽的,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夜色沉沉,四下里寂寂,归菀急促的呼吸声一起,晏清源听得真切,有些疑惑:

  “你怎么了?怕黑?”

  归菀摇了摇头,一双明眸垂下,把个惶惶不安的神态遮掩住,努力稳住声音:“天晚了,大将军还是去早点歇息罢。”

  晏清源两条长腿一交,意兴却难能阑珊,隔着窗,开始逗弄归菀:

  “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该凑到一块说说话,累了也就自然睡的着了。”

  归菀听得木然,唯独那个“睡”字,砸进耳朵里了,再抬首看看外头朦朦胧胧的树影花影,又是一惊,似乎一下就窥破了他的不怀好意。

  一想到那股子聚在腿间、缠在小腹里的奥热,归菀胃里一阵酸水直泛,再想上一回,一手的污浊,后来她悄悄洗了无数遍,小手搓得通红,几要起皮,才作罢,她的声音不觉虚弱下来:

  “我不要……”

  晏清源两道眉毛,轻轻一蹙,忽探进半个身子,一手持灯照向归菀,一手捏了下巴,一抬,就看见盈盈水光漾在眼睛里,那张白中透粉的脸上倒没有泪水。

  看了片刻,一松手,短促的笑了一声:

  “去,给我开门。”

  归菀悚然,满脑子的浑浑噩噩,顿时不翼而飞,磨磨蹭蹭下了榻,因心慌,带倒了什么东西,咣当一阵乱响,砸到她脚面,疼的她皱眉咬了咬唇,摸到门前,甫一打开,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别乱扭,说过多少回了。”晏清源在她耳畔直笑,伸脚一勾,把门带上,他眼尖,丢了长灯,借着些许透过来月光,绕开一地狼藉,抱着人往床上一放,倾下身来,气息幽幽地告诉归菀:

  “你是不是忘记问我一件事了?”

  还是没掌灯,两人不过借着月色彼此打量对方,归菀两只手在他胸前一抵,无限娇弱望着他:

  “请大将军明示。”

  听她这么一板一眼问他,晏清源心头不快,掐了下脸颊:

  “嗯,你还是喊我晏清源为妙。”

  归菀此刻,脑子已经拼命转了起来,只当听不见,破天荒地在他胸口那按了下:

  “大将军抓到那刺客了吗?我是忘问的这事?”

  她脸上一红,心口砰砰乱跳,幸亏月色清淡,不太能看的到,晏清源却不让她的手离开,覆在上头,那颗心跳的遒劲有力,一下又一下的,仿佛直顶归菀的手心。

  她情不自禁的,就有了些畏惧。

  “抓到了。”晏清源一说,归菀呼吸都凝滞了,被晏清源挟制的那只手,跟着心,一块紧了下。

  归菀的声音涩涩的:“到底是什么人敢刺杀大将军?”

  晏清源含笑摇首:“不说这些丧气事,你问错了,你,”说着又暧昧的笑了,带着她手指,撩开自己衣襟,切切实实按在那道伤口处:

  “应该问一问,我的伤势是不是好透了?”

  那里的肌肤,明显触感已经不同,不再是往昔的紧致光滑,也是个圆疤,同自己身上那一处,莫名相似,归菀便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挣脱了一下。

  “那,大将军的伤,好透了?”归菀勉强问了声,晏清源一双似笑非笑的眼把她从眉到唇,看了个遍,偎向她颈窝,手指间一错,又成了个交扣的模样,含含混混笑说:

  “不错,好透了,怎么样,说了这半日的话,你累了么?”

  他火烫的唇,已经贴上来了,归菀仰起头,被他左右不住摩挲着,她不住逃,晏清源倒也不拦她,只用唇一路跟着,两人扭在一处,归菀也辨不出方向,后颈子猛地一空,整个脑袋都从床沿仰垂了下去。

  惊的她一声低呼,就想起身,被晏清源按着,一时间,胸脯吃尽了他那双大手的苦头,归菀只觉血液倒流,都冲脑门一处去了,身子被他撩拨地快支撑不住,忍不住哀求道:

  “晏清源,你让我起来好不好?”

  身子被他轻轻一扯,便带了回来,晏清源手掌托住她脖颈,两道英挺的长眉,微微一挑:

  “伤到你了?”

  归菀忙摇了摇头,晏清源就笑了:“再败兴,我把你踢下去。”归菀眼睫一垂,不觉间,自己被剥得差不多了,难为情的去左挡右挡,恨只生了两手。

  看她这副娇羞羞的模样,晏清源又压上身来,极温柔地耳语说:“你好歹也替我想想,我轻些,不会让你疼的,嗯?”

  归菀眼睛一眨,委屈地推他:“你不是要说话吗?我陪大将军说说话行么?”

  晏清源看她执意不肯,心中躁动难消,压根不想跟她鬼扯什么,把腿一分,摁住了,就想行事,见归菀泪珠子迅速在眼眶一聚,一张脸憋得通红,明显在极力相忍,滚来滚去的,怎么都不掉。

  “今天……是我生辰,你别这样行不行?”归菀忽打了个哭嗝,再没忍住,眼泪刷的就夺眶而出,止个不住了。

  晏清源一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从乱糟糟的衣物里,摸出个帕子,替她拭了拭泪,无奈地说道:

  “你事情真多,十六岁了,是么?”

  见她梨花带雨点了头,他把帕子随手一丢,扯过自己的袍子,将归菀一裹,抱起来,送到枕上,重重吁出口气:

  “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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